第661章 凌波微步舞北冥(三)

第661章 凌波微步舞北冥(三)

崇聖寺山門宏大,與中原那些古剎名院不同,望去十分華麗闊氣,描金繪彩,奢侈輝煌,彰顯皇家寺院風範。

山門左近不遠處有一顆菩提樹,傘蓋巨大,遮陽蔽日,綠葉如星,嫩枝似簇,花苞初形,隨風搖曳,干身足夠幾人合抱。

“好一顆樹!”趙檉手搭涼棚望去,這菩提樹北方沒有,自從南北朝時從天竺傳來,只在兩廣以及大理才可見。

“陛下,此樹我大理有名,已數百年齡,譽為佛樹。”段易長在旁接口。

“過去瞅瞅。”趙檉道。

來到樹下,果然蔭涼,比在遠處看還更要雄偉,令人驚訝。

“祖父出家之後,祖母過來探望,兩人便於這樹下相見,佛樹為證,無有私情,只論國事。”

“他倆那時在這樹下見面?”趙檉納悶道:“你怎知道?”

段易長道:“我段氏傳燈錄上有書寫此事。”

“傳燈錄。”趙檉點了點頭,倒是知道此書,他望着菩提樹:“你祖父祖母……”

段易長的祖父是文安帝段正淳,祖母是當時大理國第一才女,號稱蒼山白鳳的高升潔,因喜着白衣,又文武兼備,是以有白鳳稱呼。

“這樹看過太多人世悲歡,風雨變遷了。”趙檉感慨道。

“是的陛下,這樹比我大理國的歷史都要年久。”段易長望着大樹,一臉敬畏。

“身是菩提樹,心似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趙檉緩緩道。

“陛下,這個……不該是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嗎?”段易長納悶道,他知道這是六組慧能的偈語,卻不知趙檉說的這個。

趙檉微微一笑,神秀與慧能這兩首偈子,神秀在前,慧能在後,事實上神秀佛法也精通,可五祖弘忍覺得此偈門外未進,慧能作時卻是覺得並非未進,而是未盡,所以寫出第二首偈一,就是菩提本非樹的那首。

兩首其實可以合在一起去讀,便是從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的境界,到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更高境界。

這麼來看,其實只是一條道路走的長短,一雙眼睛看的遠近,一顆心領悟的淺深。

佛家講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由此又可見,所謂遠近其實是領悟之遠近,而非觀之遠近,相之遠近,肉眼可見之遠近。

那麼神秀一直主張的漸悟,就是初級階段了,說沒入門,或者剛入門,剛學會走路都可以。

慧能主張的頓悟,正契合佛家真諦,一念為佛,一念為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拈花一笑,轉身成佛。

所以慧能主張的頓悟,事實上是極為高深的境界,這個境界倘若能夠做到,那已經是准佛了。

如能做到,便會成佛。

放下屠刀,頓悟成佛,普通人也好,魔也罷,不過一個念頭罷了。

人人有佛性,魔在佛中坐,只是頓悟天地寬,人佛一念間。

頓悟,頓悟……?

彷彿一聲大雷在趙檉腦海中炸響,頓悟究竟是什麼?

難道只是頓悟成佛嗎?

那麼武道境界上天人,為何也要頓悟?

莫非……大道至簡,殊途同歸?

不管怎樣的學習修鍊,最終的成就都必然是對標直達,是“恍然大悟”,是一下子悟道?這就是頓悟嗎?

不管佛家,還是道家、或者儒家,都是講究“頓悟”的嗎?是目標不一,但殊途同歸嗎?

所有的聖賢,所有的經典,所有高明的方法,之中真諦,講的都是直達最高的目標?

所謂直達至高目標的路程,其實就是頓悟?而不是神秀所言的漸悟?

是了是了,悟之一字,哪裏有漸漸而成?所說的漸漸,只不過是為了完成那最後的靈光一現,最後的頓悟成功,漸漸不過是為頓悟鋪路而已!

這個至高,這個無尚,就是“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儒家所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是直接站在“正大光明”的巔峰之上,而修齊治平,是把個人的修身齊家與治國平天下的崇高目標直接溝通,就是那一句,“人人皆可為聖賢”!

佛家說,“人人皆有佛性”,這個“性”是不是儒家“性本善”的“性”?是不是“明心見性”的“性”?各類經典中開頭的“如是我聞”,就是直接“如是”,直接對標了“人人皆可以成佛”!

道家說,“道可道,非常道”,是說不要站位於常道,而要直接站位於非常之道,直接佔位於太上,站位於無上大道!

這樣看來,頓悟是一種最高明的智慧,即直取最高站位,直達至高無上!

頓悟,是“取法乎上”,是“正大光明”,是“上善若水”,是“見賢思齊”!

頓悟是瞬變,是直接改變,不是量變引起質變,而是質變引起量變,直取直達,“虎變豹變”,大人虎變,君子豹變!

我明白了!

趙檉在菩提樹下一不動,整個身體彷彿融進了空氣之中,融進了天地之中,融進菩提樹內,融合進這一草一木,萬物之里。

他身形無聲無息,似有似無,彷彿存在,又彷彿不在,明明就在那裏,但身邊眾人恍惚之間,又似發現不了他。

他嘴角含笑,便好像風也含情,樹草也爭春。

他目光深邃,便好像這天也悠遠,地也無垠。

他不說話,周邊人便沒誰敢說,沒誰敢舉動,連喘氣都放到最輕。

元纓不停地往四周打着眼色,她見過狗師父這種樣子,好像叫做頓悟,一旦這個樣子不許任何人打擾,不許任何喧鬧與喧嘩。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可能是一刻鐘,可能是半個時辰,也可能是一個時辰,趙檉終於動了。

他一隻手臂抬起,向上指了指,另外一隻手臂向下也指了指,口中輕輕吐出兩個字:“天人。”

這一刻,這一時,這一光景,他終於晉陞到了……天人合一的天人境!

着眼天地寬,今日我非我。

天地無涯,萬象更新。

一切都彷彿並非之前的世間,那方為假,此方才為真。

“入寺!”趙檉張口又吐出二字。

本來與王若初密談,他得知了段和譽已經無限接近天人,便想與其切磋,看看能不能從中領悟什麼境界道理,能夠衝擊天人合一境界。

但此刻卻全都不用了,他已經天人,天下之間,再無對手,哪怕段和譽也不是他的對手,哪怕段和譽有……

有九霄凌天步、有鯨吸吞海功,有陰陽經緯劍指。

這三門武功是段和譽的絕學,是王若初告訴他的。

這三門是武功,不止是內功,而是能夠內功外用的武功!

和他的奪命劍一樣,其實可以內外皆用,趙檉之前還納悶為何奪命第十四劍開始,竟可以直接運用氣血之力,原來是奪命第十四劍已經演化成了比內功更高的內外通用武功。

這要比單一的內外功強大數倍,因為使用起來更加快速,更加應手,更加契合。

黃裳、米震霆、霍四究三人的武功都是單一內功,練到極致,真達到天人合一境界雖然能夠逼發氣血力量傷敵,但並非內外通用,因為沒有招數,不能靈活對應,只能單純的內力外放蠻打。

就包括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也是單一內功,只不過這門功法強大,在內功裏面是翹楚,這門功法雖然天人境外放氣血之力也沒有招數,但卻有其它種種妙用。

而段和譽的三種絕學,除了陰陽經緯劍指是家傳之外,另兩個九霄凌天步和鯨吸吞海功都出於自在門。

他繼承的是自在門天路子一脈。

天路子和李霜眉私奔,各自攜帶門中密典,可以說他帶走的是最厲害的一部分。

後來兩人鬧掰,李霜眉回了西夏,天路子則就在大理與成都府交匯山中隱居起來。

天路子收了幾個徒弟不爭氣,一氣之下全都趕出,有的去了西夏自在門認祖歸宗,則成為後自在門時代的幾脈之一,蕭敏的母親就是出身天路子回歸自在門弟子這一脈,有的則便是流落江湖了。

而天路子坐化之後,段和譽離家出走,碰巧進入到天路子坐化之地,在石壁之上,學到了凌霄步和鯨吸功。

天路子手上的秘典都當著徒弟的面銷毀,但誰也沒想到他會在坐化後於牆壁之上,再寫出一份。

不過他寫的是武藝,並非武功,這些絕學其實都有兩個版本,就像李憲的轉日針一樣,轉日針是武藝,但是也有武功,叫做轉日寶典。

天路子只寫武藝,不寫武功也是對那不曾蒙面的未來弟子一種考量。

若那弟子武道天資極高,能成就大宗師巔峰,便會在細琢之下,將這些武藝推演到極致,那便是到了武功的層次。

是以凌霄步推演到武功就是九霄凌天步,鯨吸功就是鯨吸吞海功。

至於段家祖傳的陰陽經緯劍指,武藝版本叫做陰陽指,武功叫做這陰陽經緯劍指,可以氣血之力外發,銳如持劍在手,又如傳說中的劍氣外放,疾快似電,無堅不摧,莫有能敵。

這三種絕學都是世間一等一頂尖的本領,段和譽又是無限接近天人合一,使將出來,真不敢就說鹿死誰手,趙檉雖不會言敗,可也不能講就肯定可以取勝。

不過趙檉現在已經不在乎了,他已經天人境大圓滿,天人合一。

就算是奪命第十五劍都已經補全,一劍破萬法,奪命劍主殺戮,不須旁的什麼武功,只要這劍在手,哪怕對方千般本領,無窮手段,只問其一句,可敵我掌中劍否?

趙檉淡淡一笑,馬向崇聖寺山門而去,這時段易長已經叫開了門,裏面兩個小沙彌神色慌亂張望。

段易長訓斥道:“大軍來時你們就該知道,外面軍馬馳過,怎能不覺?如今陛下親臨,方丈住持還不出迎嗎?”

他心中負氣,這是皇家寺廟,可他上次來見段和譽,卻連門都沒有進去,裏面的和尚不少,更是有部分宗室中人,可他這個大理太子居然門都不能進去,怎會不心中來氣?

小沙彌急忙道:“還請稍安勿躁,師兄已經去喊方丈住持了。”

段易長冷笑,正要稟告趙檉,帶人直闖,那邊傳來急促腳步,遠遠只見一名枯槁老僧,帶着不少和尚走來。

不一會至了近前,都雙掌合十,宣起佛號。

趙檉那邊自不去管,雙目微闔,叫段易長交涉。

片刻之後,段易長回來,臉上帶着舒心之色,禮道:“陛下,已經詢問到父親所在,在寺深之處,危樓潛修,還請陛下移步。”

趙檉早便聽到對話,點了點頭:“危樓?”

段易長忙道:“正是危樓,乃崇聖寺藏經所在,僧人們說父親入寺之後一直在那裏居住,研究佛法,閉關習武。”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趙檉摸了摸下巴:“段國王倒選的好地方,這樓名也起得好,給藏經閣起此種名稱,倒是個飽學雅士方能做到。”

段易長經高氏篡國一事,來求段和譽不見,對這父親有些不忿,此刻就道:“陛下,我父起了法號忘塵,就連寺內僧人都少見,將這危樓劃為禁地,想去查閱經書的僧侶都毫無辦法,不能靠近。”

趙檉笑道:“這確是有些過了,藏經閣不能閱經,還算哪門子藏經閣,空門之地不空,還算哪門子空門?”

眾僧前方頓時低聲誦號,為首住持上前一步:“秦皇陛下,此言機妙,有我佛緣。”

趙檉瞅了瞅那住持:“大師怎麼稱呼,入寺許久?”

住持道:“老衲覺因,皈依我佛有一甲子整了。”

趙檉道:“一甲子不少……大師可願前往東京大相國寺交流,與天下四方高僧論法嗎?”

住持聞言頓時身體一震,遲疑道:“陛下,這可成?天下高僧散於四方,何故能得見?”

趙檉笑道:“可成,可成,這番回去,朕籌劃開蓮壇凈會,道場放於大相國寺,令四方高僧齊聚,到時一起辯法。”

住持喜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老衲遵旨便是。”

趙檉頷首,目光移動向遠處:“帶路危樓。”

住持領眾僧人轉身,齊聲道:“陛下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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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處心積慮十六年,方知是水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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