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燒餅
諸葛亮搖了搖羽扇，笑道：“凡起事者，謀划之初，多秘密行事，一旦揭竿而起，則講究兵貴神速，充分利用官軍調兵遣將的空隙，快速攻城略地，佔據險要地形，以期獲得更多的戰略縱深。”
“我觀黃元，既已主動舉兵，卻只將口號喊得震天響，而固守漢嘉殘破之小縣，毫無進軍之動作，這豈不是白白浪費時間？等我大軍調遣到位，守住各險要隘口，他還能有什麼作為？如此雷聲大雨點小，必有蹊蹺。”
“故爾，我料黃元必另有所圖，思潛在其手中，是一枚重要的棋子，黃元絕不會輕易加害於他的。”
王連拱手道：“丞相所言甚是。”
……
在朗蔑的有力斡旋之下，黃元與高定很快便敲定了會盟日期，就定在十月十五。
為體現誠意，黃元和周默提前數日便先行出發了。
黃元全副甲胄，腰懸鐵劍，騎着高頭大馬，昂首闊步，帶着數十名親衛騎兵走在前面。
在黃元的身後不遠處，則是三輛囚車，裏面押的幾個衣衫襤褸的人，他們便是漢朝廷派來的使者，黃元的投名狀。
作為此次會盟指定的高級“祭品”，周默披頭散髮，赤裸雙足栓上鐵鏈，被押在中間的那輛囚車之上，一路顛簸着，前往旄牛蠻的駐地。
負責押送囚車的，自然都是老穆等周默親信的衛兵。但為了演的更加真實一些，周默已經連續數日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水也盡量少喝，為的就是保持一個飢餓不堪，嘴巴乾燥皸裂的狀態。
周默還特意交代了，一旦到了旄牛部的地盤上，人多眼雜，彼此之間便盡量不要說話，哪怕僅僅是眼神的交流也不允許。
一路經過徙縣，嚴道縣，山路越來越艱難，三日後，大部隊終於來到沫水之畔，也就是後世之大渡河。
旄牛部最大的聚落，名字就叫旄牛，即在大河北岸。
旄牛擁有人口數萬，放在漢地也是一座大縣了。
此時此刻，旄牛部聚落之中，早已張燈結綵，搭建起高台，備下美酒、奶酪、牛羊肉、果品無數，只待貴客到來。
高定手下的數名酋長，亦作為客人，早早的來到旄牛部中。
他們名義上是來幫忙，實際上是為高定探路，順便打探消息。
囚車進入聚落，周默被押入黑牢，吸引了高定手下的這些酋長的注意力。
他們對周默的身份的真實性，尤其感興趣。甚至他們還專門帶了一個漢人老者來，據說他曾在劉璋手下舉過孝廉，當過主簿，精通漢朝官制與官場風氣。
經過這位老者的認真觀察，詳細盤問，校驗腰牌，終於得出了結論，周默的漢使臣之身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如假包換。
於是，高定手下的酋長十分開心，連誇黃元有誠意。還特意親自派了一班衛兵，與旄牛部、黃元部的衛兵三班倒替，嚴加看守周默。
臨走之前，酋長們還特意囑咐道：“節省點糧食吧，不要把他喂的太飽了。不然到時候要殺他的頭祭旗，嚇得拉一褲子屎，就太晦氣了。”
於是，周默本就不多的伙食，又減了一半，每天只冰冷的髒水裏泡着一點畜生吃的麩糠、陳黍，勉強餓不死而已。
一時半會兒的飢餓，周默倒是不怕，權當減肥了。只這囚籠里的跳蚤越來越多，爬進他的頭髮里，衣服里，咬得紅一片青一片的，比較難熬。
以漢人的衛生條件，對跳蚤那完全是司空見慣，丟嘴裏嘎嘣脆，還是點蛋白質。
但對於周默來說，真是有點受不了。這現代人的弱點，在跳蚤面前，徹底地暴露無遺啊。
在黑牢立煎熬了數日之後。
終於，會盟約定的日子到了，可高定卻爽約未至。
黃元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對高定的人大聲怒斥。但高定的手下顯然也不清楚自己的老大為何放了鴿子，只好一個勁地道歉，並急忙派人返回越嶲部落詢問。
第二天，消息傳來，高定是因為部落之中臨時有緊急糾紛需要處理，故爾需要再耽擱數日，才能到達。
為了表達歉意，高定還派人給黃元送了一大波禮物。
黃元假裝平息了怒火，開心地手下了禮物，併當着眾人的面，對高定因事不能準時前來會盟，表示了的充分的理解。
但他心裏卻越發忐忑了。
這高定，絕對是個老狐狸，真能沉得住氣。
畢竟事情越拖下去，對高定越有利，而對黃元的演技的考驗，則變得越來越高難度，說不定哪天就會露出馬腳來。
這天夜裏。
周默餓得十分難受，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睡去，夢裏忽然聞見了燒餅和雞腿的香味，他的鼻子像個小狗一樣，貪婪地嗅啊嗅啊，口水順着嘴角流了出來，滴在前襟上，也顧不得許多了，只憑藉本能，循着香味不停四下尋找着。
終於，讓他給找着了，狠狠一口便咬了下去。
周默醒了。
他嚼着嘴裏的燒餅，品了品，沒錯，是現烙的燒餅，麥香濃郁，抹着酥油，沒毛病。
只是，哪裏來的燒餅？
周默心裏咯噔一下。
“慢點吃，別噎着。”一個熟悉的女孩子的聲音低聲道。
藉著小窗里朦朧的月光，只見朗星穿着一身不知哪裏找來的漢軍將士的絳紅軍服，明顯有些過於寬大，頭戴男式黑布幘巾，卻絲毫掩蓋不住他俏麗的臉蛋。
“朗星？你怎麼來了？”周默大急，壓低嗓子怒道，“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快回去。給高定的人看見了，就完蛋了！”
朗星小嘴一撇，低聲道：“本姑娘來都來了，東西也都帶進來了，你就吃點吧。”
“我不吃，你趕緊走。聽見沒？”
朗星不聽他的，直接將食物塞進牢籠裏面，道：“別磨蹭了，你快點吃，一會兒換班，就被高定的人發現了。”
周默胳膊拗不過大腿，再加上燒餅雞腿實在是太香了，急忙狼吞虎咽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道：“你別看着我吃了，趕緊走，安全第一。”
朗星見周默形容枯槁，面色憔悴，頭髮亂得像一團枯草，嘴巴乾裂出一道道血痕，不禁有些心疼，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嘴上卻道：“你剛才不是還說不吃么？現在怎麼吃得跟頭豬一樣急？”
“別廢話了，你趕緊走。”周默催促，“你再不走，我真不吃了。”
朗星也知道事態危險，不宜久留，便起身離開，等別過頭去，實在忍不住，眼淚竟撲簌簌地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