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漢嘉
數日後，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周默以皇帝使臣身份，帶着大批犒勞漢嘉郡黃元部將士的食物、美酒、錢、綢緞，從成都出發，隊伍浩浩蕩蕩，向著西南方的漢嘉郡開去。
隨行的人中，除了周默的部將和成都來的相關官吏，有幾車人顯得十分特別，他們都是女人和孩子，是黃元部曲中高級將領留在成都的家眷親屬。
按照不成文的慣例，領兵在外的一幹將軍校尉等中高級軍官，上面一定會安排將他們的家眷搬遷至成都生活，表面上看是體恤家屬，是恩典，實際上說白了，就是人質，防止部隊在外產生二心。有家眷捏在朝廷手裏，起碼對他們是個顧忌。
當年曹操攻宛城的時候，張綉降而復反，後來老曹總結經驗教訓，說這場叛亂的根本原因，不是什麼睡了人家嫂子，而正是因為沒有及時把張繡的部將家屬收為人質。
因此，把家眷送往將士駐紮的地方，讓他們一家人短暫團聚，又成了恩典中的恩典了。
黃元本人在成都城中，也有一妻一子，此次亦隨同一起前往。
起初聽到黃元兒子的名字時，着實把周默嚇了一跳。
這小子居然叫黃皓！
沒錯，就是那個劉禪最寵幸的太監，禍亂朝綱，排擠姜維，最終間接導致蜀漢滅亡的人物。
如今他還只是個七八歲的小童，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躲在母親的懷中四下張望。
他並不可能知道，歷史上的他，很快就會因為父親造反兵敗，被閹了送進宮裏。
“希望我此行能夠順順利利，把你爹忽悠地舒舒服服的，不要再琢磨造反了，你小子也能逆天改命，避免一場無妄之災。”周默想。
沿着西南官道行了數日，車隊已進入山區，又行了一日，終於抵達青衣水畔的漢嘉縣，也就是漢嘉郡的郡治所在，黃元所部的駐地。
這漢嘉縣位於成都平原與西南大雪山交匯的山麓丘陵地帶，也是漢人與南蠻人不同生活習慣的交界之地。
漢嘉縣東北方向，主要是平原地形，聚集着漢人村落，主要過着農耕生活。漢嘉縣西南方向，則是佔據了整個漢嘉郡大部分面積的山地丘陵，生活着以游牧為主的南蠻羌族各部落。
車隊開到漢嘉城門口，卻遭遇了變故。
只見城頭漢旗迎風獵獵作響，秋風掃過，捲起地上落葉，一片蕭瑟，空無一人。城門則緊緊關着，就連一人出來迎接的人都沒有。
不應該啊，黃元應該早就得知了自己即將前來的消息。
劉備還好端端地活着呢，他不可能現在就反了吧？
周默皺了皺眉頭，拍馬上前，來到城下。
“我乃陛下特使周默，奉陛下之命，特來慰問漢嘉眾將士。請黃太守速速開門迎接。”
一個長滿絡腮鬍的碩大腦袋從城頭上探了出來。
“我就是黃元。”黃元道，“你們是成都來的，還是永安來的？”
“我是陛下特使，是從永安來的。”周默又指了指身後，“這些官吏，是成都來的。”
“陛下特使，本太守自然歡迎。但成都來的，除了城中將士家眷，一概不得入城，從哪裏來的，就回哪裏去吧。”
“黃太守這是何意？”
“沒什麼意思，就是我漢嘉城池又小又破，怕委屈了成都來的大人們。”
見黃元態度堅決，周默只好命成都來的官員去城外二十里的小鎮之中暫時駐紮。
官員們辛苦一路，連口茶水都沒喝上，還吃了個閉門羹，不免罵罵咧咧，紛紛表示回去就要向丞相告狀，讓他黃元吃不了兜着走。
等從成都來的官員都掉頭返回，黃元這才一聲令下，城門吱吱開啟，一支彪悍雄壯的騎兵隊伍從城門中魚貫而出，列隊兩側，為周默這個特使開路。
周默獨自一人騎馬當先，身後跟着自己的數百部曲，以及城中將士家眷，緩緩進入漢嘉縣城。
他的內心隱隱不安，總有一種狼入虎口的感覺。
待所有人進入城中，黃元便命人將城門迅速關閉，接着從城門樓上下來，一路小跑來到周默身邊。
“哈哈，周特使一路辛苦了，來，本太守為你牽馬。”
見到黃元前後截然不同的態度，周默笑了笑道：“黃太守真是愛憎分明啊。”
“哈哈。”黃元笑了笑，“成都來的人，那都是諸葛亮的人，不值得相信。周特使是從永安陛下身邊來，和成都那幫人沒有瓜葛，可以信任。”
周默道：“臨行前，陛下親口跟我說，黃元是朕之忠臣，為國家立過大功，還給我講了定軍山之戰的故事。今日一見，黃太守果真是只對陛下忠心耿耿啊。”
“哈哈哈。”說到定軍山之戰，黃元大笑起來，“叔父陣斬夏侯淵之時，我就跟在叔父身邊護衛。夏侯那老小子還想跑，被叔父一箭射中后心，當場一命嗚呼。”
說著說著，黃元的笑容卻突然收斂了起來：“只是後來陛下稱漢中王，論及漢中之戰的功勞，要封叔父為後將軍，賜爵關內侯，與關、張、馬同列。那諸葛亮寸功未有，卻突然站出來反對，理由居然是怕關羽不高興？你說可笑不可笑？”
“要不是陛下英明，堅持要封，叔父這后將軍的職位，差點就被諸葛亮給攪黃了。叔父忠厚，雖不開心，卻也不與他計較。我可一直都記着呢。”
周默一邊聽着黃元吐槽，一邊回想歷史，確實曾有過這麼一段記載，諸葛亮勸諫劉備，說黃忠的名望還不太夠格，而關羽這個人個性高傲，又沒有親眼見到黃忠的功勞，所以肯定不能接受黃忠與其同列，所以希望劉備可以慎重考慮。
人們在聊這段歷史的時候，往往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諸葛亮如何如何聰明，準備預判到了關羽的反應上面。卻不曾想過，這個故事的背後，還有一個暗自神傷的黃忠和他氣憤填膺的侄子。
劉備漢中稱王，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看來，這黃元同諸葛亮的梁子，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結下了。
“爹爹。”忽然，後面馬車裏面，傳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周默回頭一看，原來是黃皓那小子看見前面的父親了，自然而然叫出聲來。
“爹爹正在同大人談話，可不敢亂喊。”黃皓的母親孟氏急忙教育自己的兒子。
“無妨。”周默笑道，“黃太守，你兒子已經迫不及待想見你了呢。”
黃元哈哈大笑，跑到後面馬車上，一把將兒子抱在懷裏，一張長滿絡腮鬍子的毛臉衝著小黃皓光滑的臉蛋上就是一通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