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值夜司
值夜司乾的是秘密的任務,非常低調,連一個匾額都沒有。
靠街頭的正面是破落的茶館,平常值夜司的人扮成茶客,從茶館進出。
此刻,已經是傍晚,茶館門口挑起了兩盞昏黃的燈籠。
照着外牆根邊靠着的一溜乞丐,一個個面無表情,打罵不走,見人來就乞討食物。
有幾個喊不出聲的恐怕已經死了。
三年大旱,顆粒不收。
又逢瘟疫,民不聊生,餓殍滿地。
楚河也很無奈,悄悄的繞開乞丐進了茶館。
茶館中央的戲台上,有一個老嫗咿咿啊啊,唱着聽不明白的戲曲。
幾個緝捕班的捕快,穿着便裝,呼呼大睡。
值夜司的人都這樣,除了工作,就是睡覺,那個年代也不允許你有其他的愛好。
楚河誰也沒打擾,悄悄的走到了戲台後面。
有一間暗門,之前沒來過,但是通過觀察,值夜司三班的班頭經常在這裏。
說巧不巧,門一開,處置班的班頭出來了,頓時一愣:
“楚河?都以為你小子死了,命真硬。“
楚河道:
“班頭,我不但命硬,還招人,你看這孩子。”
班頭驚訝道:
“楚河,你撿的孩子?”
楚河道:
“是女屍產下的孩子。”
班頭立刻沉下臉:
“這種屍生子,是大凶之物,這你也敢往回帶,你不要命了。”
楚河聽着撓頭。
“值夜司是專門處置妖邪詭異的部門,連處置班的班頭都迷信,那還怎麼完成日常任務。“
想歸想,楚河不想和他爭辯。
“我見孩子可憐,再說她也算是好養活,你看,睡的這麼香。大人您救救她吧,每天賞她一個炊餅就能活命。”
班頭臉色鐵青:
“你知道這年頭,糧食無收,又逢瘟疫。國庫早就沒有錢了,值夜司半年沒發月俸了,我拿什麼給你養孩子。“
“你往門前看,那麼多乞丐,我能救一個人,能都救嗎?”
“除非你把每天的一個伙食讓出來。”
“還有一招,送到回春樓。但是這麼點孩子,養大了比買個姑娘還費錢。”
“對了,你可千萬別提屍生子的茬。”
話說到這個份上,楚河也不能再勉強了,抱着孩子就要走。
就在這時候,那扇門又開了。
出來一個中年人,五十多歲,高壯的身材,蓬亂的花發,滿臉的鬍鬚。由於長年休息不好,臉色很慘白。
“你小子真命硬。”
楚河認識,值夜司的二把手,柳副值夜。
聽人說柳值夜平易近人,但是楚河沒接觸過,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今晚柳值夜開口,雖然是調侃楚河,但是也讓楚河受寵若驚。
畢竟人家是從四品的官員,有御前帶刀的特權,而楚河算個啥?一天兩個炊餅的收屍人而已,低賤的不如富貴人家的狗。
柳值夜看到楚河手中的嬰兒,就過問了一嘴,楚河也就一五一十的說了。
俗話講,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柳值夜倒是好說話,讓楚河抱着孩子進了屋。
到屋中,只見緝捕班班頭和觀察班班頭,正斜倚着椅子,腳放在桌上。
兩人一邊喝茶水,一邊閑聊。
二人見到楚河一愣。
“你是去五羊村那個收屍人吧?”
“你小子命挺硬啊。
”
“倒是年輕,細皮嫩肉,女屍也喜歡這樣的。”
“那倆老癟犢子死的活該。”
楚河勉強的一笑,表情比哭還難看。
顯然送楚河去五羊村的捕快,可沒少宣傳女屍詐屍的事。
話聽着不順耳,但人家都是有權有勢的領導,忍着吧。
柳值夜沒搭理他們,推開了裏屋,掌了一盞燈,等楚河進去后,隨手把門關上。
接過楚河懷中的嬰孩,打量了一番。
開始的表情還是正常的,後來突然間倒吸涼氣。
楚河壯膽子問:“大人,怎麼……”
柳值夜道:“你看看,這孩子還是異瞳。”
楚河靠近一看,果然一眼藍色,一眼黑色。
心道自己真是粗心。
“這叫異瞳,又叫陰陽眼,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至於能看到什麼?是妖魔、是詭異、還是其他,柳值夜沉默無言。
過了半晌,柳值夜說話了。
“孩子來了,就是天意。”
“這樣吧,我給她起個名字,她以後要依着你。你叫楚河,她就叫漢界吧。”
柳值夜把處置班班頭叫進來,簡單的一說。
“這孩出生了,也不能扔。值夜司不方便養,就交給楚河照看,花費由值夜司出。”
這時候,三人不約而同的聞到臭味,打開包裹,孩子拉稀了。
“這孩子吃的什麼?”
“雞蛋水。”
柳值夜道:
“雞蛋水可不行,一會班頭帶你去領些粟米,熬成米油。”
“去吧。”
楚河接過嬰兒,隨着班頭出了茶館,到了一間雜貨鋪。
這間前臉是雜貨鋪,后屋是值夜司的後勤供給。班頭一說,裏面有一位中年婦女給包了二斤小米,剪了四尺的麻布,指甲大的黑糖包了四塊。
班頭幫着捆紮在一起,交給楚河。
出了雜貨鋪,班頭就問:“柳值夜說什麼了?”
楚河見敷衍不了他,索性編撰:“柳值夜喜歡這個小孩,認她做乾女兒呢,但他不許我說,也不許別人問。”
這一句話倒是給班頭唬住了,低頭沉思,也不再追問。
楚河自己抱着孩子,拎着小米,沒有直接回住處。
走了老遠,找了一片無人的地方,把小米熬成粥油,給孩子餵了。
沾着熱水把身上臟物擦了,換上了新麻布包着。
這苦命的孩子真是不矯情,楚河這麼笨手笨腳,竟然沒把她弄哭。
“欸,多了個負擔,也多了責任。”
楚河愁眉苦臉的啃了半個硬炊餅,就抱着孩子回到了住處。
往榻上一躺,或許是太累了,顧不得臭氣熏天,呼呼的睡了。
睡到半夜忽然被孩子叫聲驚醒,楚河哄了半天也沒有哄好。
屋裏的收屍人們,四更天要起來收屍的,被擾了睡眠,頓時罵罵咧咧,還要打楚河。
楚河好話說盡,最後乾脆抱着孩子出了屋子。
三更半夜,外面風冷的要命。
楚河一眼瞥到旁邊的停屍間,敞開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