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0章 被葬掉的一切
和煦的陽光透過樹林縫隙,斑駁灑落,這裏像是被染上了一層金輝,遊離於空中的靈氣甚至都清晰可見。
若是看得仔細的話,會發現,那其實壓根就不是一棵樹,而是一根自世界樹上蔓延過來的根須。
只不過太過龐大,根鬚髮達遒勁,表面層層疊疊,像是老龍身上的鱗甲。
樹冠下,有一方香爐。
四四方方,足有十丈高,五丈長,五丈寬。
爐中堆積着香灰。
並非那種燃燒后形成的草木灰。
放眼望去,那香灰點點晶瑩,璀璨如霞,香爐中像是有一片光海在燃燒。
就在這時,
香爐之中的香灰無風自動,兀得飛舞起來,如同漫天的落雪,但飄而不落,紛紛揚揚,漫天卷地。
同時,那原本便璀璨的香灰更加赤目,熒光閃爍,熠熠生輝。
江槐微閉眸子,盤坐正中央。
漫天香灰飛舞在男人四周,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這裏像是起了一場颶風,同時,江槐周身發光,渾身上下,每一個血竅都在生輝,尤其是眉心識海中的元神,光芒萬丈,如滔滔之海,淹沒一切。
若非是在村中,有世外桃源陣法掩飾,隔絕了大多數神威,不然的話,單單是這一刻,整個仙域都會被漫天光輝傾覆。
到了後面,江槐眉心位置不再單純的有光輝散發,而是穿出來浩蕩的吟誦聲,威嚴,肅穆,乾坤天地都在瞬間為之一震。
隨後,一個小人從眉心中走出。
長發披肩,神俊硬朗,但一雙目子漆黑無比,比夜幕都要陰沉,黏稠的好像是化不開的墨汁,讓其顯得妖異無比。
並非是江槐的元神。
而是那個寄存於神歲眉心中央的元神。
神歲稱之為:【莫】
對方走出來后,先是一愣,待看清身後盤坐的江槐后,眼睛中頓時露出了一絲惶恐,不過很快被陰森憎惡所取代。
狠狠的瞪了江槐一眼后,卻是徑直轉身,欲逃離這裏。
只是還沒有跑出去多遠,四周璀璨的香灰突然分出來一小股,化作一張大手,點點熒光揮灑,一把抓住了那【莫】的元神。
隨着香灰的流動,一股股濃郁的香氣從香爐中散發出來,瀰漫在整個空間之中。那香氣中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味,彷彿能洗滌人的心靈,讓人忘卻世間的煩惱與紛爭。
“放開吾,放開吾!”
【莫】的元神拚命掙扎,但根本無濟於事,並且越掙扎,縈繞在四周的香灰束縛之力便會越強烈,香灰散發的透徹光輝也會越璀璨。
“隆隆隆!”
到了後面,香灰的顆粒發生了更大的變化,在那元神小人眼中,每一片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速膨脹起來,大如星斗,光暈澎湃,帶着無盡的神威和威嚴,一起向著那元神小人碾壓過去。
“啊——!”
【莫】的元神發出慘叫,聲音凄厲,
此刻,每一粒香灰都彷彿蘊含著一個小世界,密密麻麻,數量何其之多,簡直超乎想像。
皆在空中旋轉、交織,其內部甚至亦多有不同,有的雲霧繚繞;有的則是星河浩瀚,流光溢彩;更有甚者,竟顯現出古老神祇的虛影,莊嚴而神秘,讓人心生敬畏。
這些巨大的香灰星辰,以一種莫名的韻律緩緩移動,將【莫】的元神緊緊包圍。
江槐盤坐在那裏,在元神小人眼中,儼然開天闢地的巨人,身影在香灰的繚繞下顯得越發莊嚴與神聖,周身塵埃飛轉,仿若數不清的大千世界。
他雙目緊閉,眉心處的光芒卻愈發耀眼,那是他元神力量的極致展現,如同汪洋大海般深邃、浩瀚。
而被香灰大手緊緊抓住的【莫】的元神,此刻感受到了來自香灰中那股古老而強大的力量,神色駭然而驚懼。
到了最後,【莫】已經說不出來完整的話,嗓子眼像是被烙鐵鉗制住一樣,只能發出“嗬嗬嗬……”的聲音。
不過即便這樣,那聲音中的陰森之意也沒有減弱半分,更加可怖,同時,小人身上蔓延出濃郁的黑霧,滋滋作響,想要強行突破束縛。
因為冥冥之中,它有所感覺,似乎再繼續下去,這股力量便會碾壓自己、磨滅自己的一切痕迹。
“我既然能夠將你抓過來,你覺得你還能逃走?!”
江槐目光豁然睜開,像是兩團最熾熱的太陽,燒灼元神小人,讓其哇哇亂叫。
“接下來,我問,你答,不用想着騙我,你應該明白,謊言在我面前會主動現行,老實交代,本座可能還會給你另外一條生路,你也應該明白,到了本座這個境界,一言既出,萬馬難追。”
江槐盯着被香灰大手牢牢抓住的元神小人,對方此刻看起來簡直是要多凄慘就有多凄慘,渾身上下像是被扒了一層皮一樣,倒不是江槐眼神灼熱,而是那香灰,香火熾熱,火苗餘燼對於元神而言,不亞於是酷刑。
“嗬嗬嗬……”
元神小人聽見江槐的話后直挺挺看來,嘴裏面發出聲音,像是窒息缺氧的魚兒。
“倒是忘了……”江槐自言自語一句,隨後朝着元神小人一揮手,大手怦然散開,再度化作漫天的飛而不落的香灰。
元神小人大口喘着粗氣,看向江槐的眼神怨毒之中帶着幽怨。
這人腦子絕對有病。
自己的嘴被堵的嚴嚴實實,別說說話了,就是一口氣都喘不上來,居然還舔着臉說他問自己答?!
不過這些牢騷也就敢在心裏面自己發發了。
幽怨之餘,元神小人的心裏面頓時被滿腔驚懼佔滿。
簡直是太可怕!
對方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這種手段,邪門的很,居然能夠真的消融自己。
萬古歲月,何其漫長的光陰,一世又一世,自己從最初的歲月一直到現在,何曾有過這樣的悸動!?
江槐目光掠過,眼神中帶着些許的冷漠和漫不經心,“說實話,我現在不知道該是稱呼你【莫】還是【神歲】呢,或者說,兩者都是呢?”
這句話落下。
元神小人頓時瞪大眼睛,像是心裏面隱藏最深的秘密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樣。
“你,你在說什麼……吾,吾根本就聽不懂!”
元神小人撥浪鼓一樣搖頭。
“說實話,如果你表現的更自然一些,不要這樣急着否決,本座或許還拿不定主意。”
江槐這時卻是笑着道。
“你,你在詐吾!”
元神小人臉色驟然變得猙獰無比,雙眼猩紅,似是在噴火。
江槐嘴角依舊掛着淡淡的笑容,就這麼淡然的看着元神小人,沒有說話。
片刻后,似是盈氣的布袋突然被針扎了一樣,裏面的氣全部卸掉。
元神小人臉上的憤怒,憤懣消失不見,被前所未有的深沉取而代之。
對方是不是存心詐自己暫且不說,這樣做,說明就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吾想知道,你是怎麼發現的,吾隱藏的很好,騙過了所有,因果,命運都欺騙隱瞞過去……更騙過了主人……”
“你應該知道我的主人是誰?”元神小人突然問道。
“如果本座沒想錯的話,本座應該是知道。”江槐似乎早就有所預料,並沒有覺得多突兀,平靜點頭,繼續直視對方。
“知道就好。”
元神小人沒有解釋口中“主人”的身份。
是真的覺得江槐應該知道是誰。
“天無窮,地無限,主人或許不是無窮無限天地誕生的第一批生靈,卻是走的最遠的唯一存在,超越了帝境,踏入了那個我無法想像,可望不可及的境界,但從那天之後,不知道為什麼,主人居然“病了”……”
元神小人低垂着腦袋,嘴巴喃喃自語,聲音如同蚊吶,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不過江槐聽力很好,能夠一字不差,聽得很清楚。
他饒有興趣的聽着元神小人繼續往下講述。
“……主人他,一直以來都是孤獨而強大的唯一存在,他行走在無盡的天地邊際,探索着世間一切因果輪迴的奧秘,他已經足夠強大,但依然遊歷在知與答中。
然而,就在那一天,一切都變了。”
“主人開始‘病了’。
祂的病,不是肉體上的創傷,而是心靈上的迷茫與困惑。
祂不再像以往那樣長時間地遊歷諸天。變得沉默寡言,時常獨自坐在星空下,凝視着那浩瀚無垠的宇宙,一動不動便是一個紀元之久,直到紀元走向毀滅……”
“我本以為,以主人的手段,定然可以恢復,萬萬沒想到,隨着時間的推移,主人的病情似乎越來越嚴重。”
“主人……原本是那麼的強大,那麼的仁慈,用自己的力量,維護着諸天萬界的平衡,讓每一個世界都能按照既定的軌跡運轉,讓每一個生靈都能在自己的天地里安然生活。”
“可是隨着病情越來越嚴重,主人突然變得無名暴躁起來,就像是……被什麼邪惡的東西侵蝕了心靈。
它開始毀滅,開始破壞,將那些曾經他親手創造的世界,一遍又一遍地摧毀,又一遍遍地復活。
數不清的生靈化為灰燼,又在他的意志下,重新孕育。
乾坤顛倒,生靈塗炭,那曾經祥和的諸天萬界,變成了無盡的煉獄,最終,一切歸熵。
隨後,一切又重新開始,天地重新開啟,大道法則,秩序重新運轉……”
“這種感覺如何形容,就像是……主人的身體裏面似乎似乎產生了兩個靈魂。
每一個,都屬於主人。
一個,是那個仁慈、強大的主人,
而另一個……則是一個暴虐、瘋狂的怪物,無時無刻的不再進行蛻變,想要成為真正的……獨立存在。”
江槐眉頭微皺:“最後,你口中的主人用烈火焚燒自己,存於石棺中,葬在某片不可抵達的高原上。
誰知道有一天,那裏遭遇到了不可能出現的地震,導致你主人的骨灰泄露,污染了那裏,造就了詭異一族。”
“你知道這些?”元神小人有些意外。
“我猜的。”
“……”元神小人語塞。
這種蹩腳的理由,對方也能說出來?好歹說一個還算勉強能過去的說法,自己也能強行相信。
“怪不得你能看出來我的身份。”片刻后,元神小人感慨一聲。
我能看出你的身份可和這個沒關係,純粹是偵查術的功勞。
江槐默不作聲,心中思索。
眼前這個元神小人,可以說是【莫】,也可以說是【神歲】。
因為二者其實本身就是一者,不過被分離出來,但其實都寄托在那坨太歲肉中。
至於眼下,香灰漫漫,已經被江槐融合在一起。
正因如此,聽到他的話時,對方才會顯得那樣震驚,因為這樣的秘密本身就不可能被知曉,就已經是凡人永遠不可能想像出來宇宙有多麼浩大,廣闊,無垠一樣。
與他對戰的【神歲】,也就是那個太歲肉一般的生物,只是一副軀殼容器。
並非是【神歲】或是【莫】真正的肉身。
正因如此,在離開那方空間的時候,江槐一把將其抓走。
而眼下,他之所以願意拿出時間來,聽元神小人講述,主要是因為他弄不明白二者和紅毛怪具體關係是什麼。
因為從偵查得來的信息而言,
不管是所謂的【莫】,還是【神歲】,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都是屬於紅毛怪的一部分。
代表了紅毛怪的一部分元神,記憶,情感,實力,性格等等。
當然,更準確來說,是紅毛怪的第三種人格。
迥異於仁慈和暴虐之外。
吃瓜看客的身份,
可既然是一體,為何會將第三人格剝離出來,而且還一分為二,為什麼不能是仁慈的人格或者是暴虐的人格?
而且二分之一第三人格被打上印記,成為獵殺,轉生的目標。
另外二分之一則是沉寂在界海堤壩下,充當獵人,並且還獲得了一具肉身。
通俗來說,就是自己抓自己,自己獵殺自己然後,自己再藉著自己轉生…
祭道之上,即便是一根毛髮,都可以擁有自己的思想,更不要說是一種人格,單獨分離出來,不亞於新的存在。
一個想活,就必然不想被獵殺,會千方百計,用盡一切手段和方法逃命,因為祂是獨立而存在。
另外一個,以“主人”的命令為根本,就必然會不顧一切。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那個取名為【莫】的一半人格元神在不知道動用了那些手段后,蒙蔽了一切感知,同樣藏匿在了那肉身之上,且徹底沉寂。
所以,另外充當獵人的元神人格從始自終都不知道。
只是……干他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