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月
心跳聲愈發明顯,滯留在眼角的淚水也已風乾,奕鑫終於有時間觀察自己,如果有一面鏡子就好了。
如果面前的巨大眼球是一面鏡子就好了。奕鑫發現了這空間裏唯二的活物,正是那巨物,ta巨大的眼珠不斷轉動着,奕鑫拔腿就跑,那些腳印也在這片空間的蒼穹生成。
那怪物……赫然長了一張與陳琳一模一樣的臉,那張扭曲的可怖面孔卻長了一對清澈的眼睛。
那雙眸中名為華彩的少年呼之欲出,“陳琳”已經爬到了他跟前。
身負污名的幽魂帶着天堂的怒火而來,被萬人垂涎的私隱沿早已從根源斬斷,傳遞死亡訊息的可怖斷面被強行和雙臂連結,靈巧的雙手在這片空間不再適用,野蠻和憤怒成為新主宰。
這個只繼承了某個野獸體態的蛇髮女妖,讓她的髮絲匯聚在不同的方位,聚攏的孩子們駐紮在她的腦中,這些安慰着造物主的虔誠信徒卻是數不清的無骨玉手。
“分明是原形畢露。”男孩停留在十一年的面孔叫喊道,這是地獄魔王在苦痛之地的化形,隨着他看清了脖頸不斷伸長的怪異形體的真面目,被困在過去的活體已然準備好了她的凶兵。
這裏沒有一個活物見到未來的光景,浮在周遭的旁觀者分析着,這群沒有七情六慾的幽靈,都共用着同一個名姓,他們依靠的只有自己的理智,冷漠的旁觀者使用的名姓已不再重要。
那個名為奕鑫的被取締者,身軀上仍附着這一層透透的衣物,口袋裏面仍是迎接着生命力的旺季的江城,只是對比起這陰暗的地下城又過去了十一年,大概是這片蒼穹的惡作劇,奕鑫眼中表標註着華彩的條狀儲存器上寫滿了他與許多人的姓名。
成熟的情感全部擠進了華彩不成熟的腦子裏,王嬸,張姨……與他相識的,與他毫無交際的,各式各樣的人的生老病死他都體會過,這讓男孩的大腦停在了未來。
華彩不再是純粹的死者了,活着的他接收到了太多源於未來的美,他企盼的未來在運輸途中就發生了車禍,他獲得美的時期太早了,身軀和靈魂都停在了這陰暗地母中。
強烈的刺激使男孩無法對現狀進行理性分析,華彩立在了原地。被嚇的呆住的獵物縱然無趣,可仍要玩弄幾番才有意思,隨着這殘破女妖的雙臂之間伸出長條一般的柔韌口器穿越了鐵皮直刺向被選中的獵物。
華彩仍紋絲不動,如同古時萬人膜拜的雕塑。
奕鑫們在一旁看著兒時伴自己同行的少年。在虛擬時空之中被創造的仿製品繞亂着他們的思緒,那個好友最後的痕迹也要被抹除了,他不禁為經歷着人生的那個自己感到悲哀,他不再是純粹的生者。活着的奕鑫早就被數不盡的旁觀者淹沒了。
裂隙般的笑聲帶着華彩深入了那怪物不存在的胃,男孩在這危急關頭做不出任何反應,他的確如手藝拙劣之人的無趣造物般愚昧。
這個仿製品也獲得了英雄般的好運。在這片空間的底端是華彩記憶中的新興街區,只是腳踩的石板如同剛建成似的堅實。少年蘇醒來后不自覺的念出了這條江城最閃耀的地段,跟來的還有與他相識的友人,那也是唯一願意與他相識的奕鑫了。
旁觀者們的面貌不再是同一個人了,名為奕鑫的軟弱指揮逃離了無限多的旁觀者,恢復了自由身的幽靈們體內充斥着扭曲邪惡的念頭,在無人管制的那一剎那,他們所見的一切都被定下了無數罪名。
華彩在怪物的巨大胃袋內望月,這個精怪用軀體建成的空間遮蔽了少年的自由,思念如泉涌,剛接收到願望的逝者迫切的想重返人間。
看着重獲新生的友人飽受折磨,他也望向不存在於這裏的虛寂月神,如果能從池中撈出那月的虛影就好了。
如果那虛影是真實月亮的倒影就好了,兩人的思念匯聚在這虛無的月亮的內部,在這不易的重逢之中,少年和男孩似乎都聽見了來自他們共同認可的現實的呼喚,只好沉浸在這水中月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