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個普通人(下)
雖然淪敦的夜晚死寂又冷清,但洛維斯卻感到後背已經被汗液浸濕。
在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洛維斯把那個人拖到一旁街道配備的垃圾處理站中,把他嚴嚴實實地用各種垃圾遮好,然後把帶血的大衣脫下來隨手扔到旁邊沒人會注意的角落裏。
那人似乎已經失去了力氣,就這樣任憑洛維斯擺佈。
等一切準備停當,洛維斯拍了拍他的臉頰,希望能讓他清醒一點地聽到自己說話。
“小夥子,別亂動,就躲在這裏,我去把那群警察引開。”
還是不太放心,洛維斯剛準備起身又返回來蹲下,低聲說道:“我待會兒回來就給你找醫生,你千萬別亂走,也別發出聲響,知道了沒?”
對方無力地點了點頭,洛維斯於是轉身站起來朝剛剛的街道走去。
剛走出拐角沒多遠,洛維斯就撞上了警察的大部隊。
洛維斯感覺那一瞬間自己的演技達到了巔峰。
“警官!!”
他作出驚恐的表情,然後彷彿找到了救星一般地沖了上去。
激動的握着領隊的警察的手,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喊道:“我剛剛...我剛剛從迴音街那裏過來,那裏出現了海獸,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警官本來剛準備質問他有沒有看見什麼可疑的人,被洛維斯這麼一搞他都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好說歹說“穩住”了洛維斯的情緒,洛維斯帶着警察就往回走去。
警官請示了上級指揮,結果很明顯,淪敦警察局更關心為什麼海獸會在海灣的防禦完備的情況下出現。
“之前我就是在這條街道的後面看到的海獸......”洛維斯一邊滔滔不絕地講着自己“遭遇海獸”的經歷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一邊祈禱着他們不要注意到街角的垃圾堆。
效果很明顯,領隊的那個一邊點頭一邊跟着他,其餘的警察也都是看着前方,沒有去注意路邊的垃圾處理站。
心急的洛維斯在說話的過程中已經逐漸與警察們拉開了距離,以防萬一。
不過他估摸着應該不會用到這個預備措施。
既然他們已經相信了,那麼接下來只要想好怎麼解釋這個海獸“消失”地無影無蹤的原因就——
“隊長!”
隊尾的一個警察突然喊道:“這裏有一個大衣,看上去就是之前那個逃犯的,還有血跡!”
“嘩啦啦!”
伴隨着一陣整齊劃一地拔槍聲,瞬間所有的警察就警惕了起來,那個“隊長”更是直接拔出手槍對準了洛維斯。
“麻煩了。”
輕輕地嘖了一下嘴,洛維斯緩緩地伸出雙手舉過頭頂。
“這位公民,”那個隊長已經瞄準了他,“我希望接下來你不要有所隱瞞.....”
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洛維斯眯着眼睛打量着對方的陣營。
總數超過十個,左、前、右各有三分之一......不知道這幫條子搞什麼鬼出動了這麼多人。
喊話已經結束,洛維斯明白今天這事兒是不會輕易地過去的。
但沒有關係,他在下定決心要救這個革命黨的時候就考慮過類似的情況。
洛維斯照着警官的要求緩緩走過去,手掌悄悄地張合一下,渡鴉密鑰的鳥頭雕塑就出現在了緊握的掌心中。
目光逐漸凝聚,洛維斯準備儘可能地走到最近的距離。
不過隨着洛維斯走進,
警察們發現了他的手中似乎拿着什麼東西。
“嘿!”領頭的警察朝着洛維斯喊到,“放下手裏的東西!”
——可惜,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洛維斯輕嘆一口氣,然後將鑰匙插入腰間的神明調諧器。
“RAVEN!(渡鴉!)”
伴隨着古怪的呢喃聲和原來洛維斯站立的地方突然出現的一陣濃霧,警察們失去了目標,警惕地舉着手中的警用配槍同時緩緩後撤。
......
“呵呵,蛆蟲。
都是一些再普通不過的左輪,絕對不可能......
思考...我需要......
獵物,飢餓,狩獵......
——開始!”
閃爍的複眼終於穩定了下來,紅光褪去,只剩下一雙光滑地如同鏡面的漆黑複眼。
他...它站起身來。
——等到街角的濃霧散去,站在那裏的再也不是什麼洛維斯·哈羅德,而是一隻在地海的腐蝕下墮落的野獸。
“滴——!”
刺耳的警哨聲響起,儘管仍在驚嚇中,條件反射的警員們還是紛紛朝着那不似人形的怪物開火。
伴隨着一陣刺鼻的硝煙,許多子彈從槍膛中飛出。然而它們都只是打在堅硬的甲殼上彈飛了出去,個別幾個運氣好的傢伙打中了盔甲的縫隙——但都是徒勞,不過是增加了怪物的血性罷了。
伴隨着神明調諧器超負荷運作的散熱噪音,在一眨眼間,渡鴉用超出人類極限的速度飛快地動了起來。
咽喉,腦幹,心臟......
漫天紅白色的液體飛濺,伴隨着四溢的腦漿、鮮紅的血液以及殘缺的肢體,7個優秀的皇家警察頃刻斃命——卻沒有一個人發出慘叫。
渡鴉是個文明人,它不喜歡單純的殺戮——除非是和那種硬的要死的海獸。
太久沒有出來活動了,它急需一場盛宴...一場精準、致命、優雅的殺戮盛宴,來滿足自己的藝術細胞——還有腸胃。
在最後一個殺死的人那裏短暫停歇,那張與總是和瘟疫聯繫在一起的鳥頭面具別無二致的臉部上側,冰冷的護目鏡,不,複眼中染上了一絲飛濺的鮮血。
【生疏了啊......】
它舔了舔自己的喙,然後看向那些被血腥的畫面震懾到說不出話,以至於干愣在原地的警察。
【...拿來練練手。】
殺戮,開始了。
彷彿那黑色的死神,每當渡鴉那漆黑的裝甲出現在一個地方時,就有一個警察失去了生命。
“轟隆——!”
籠罩着淪敦的黑雲中傳出了沉悶的雷聲,傾盆大雨沒由來的澆了下來。
這場雨來得及時,接住了那些飄散在空中的人體器官。
當最後一名警官捂着喉嚨絕望地倒下時,他看到的是那穿着風衣樣式的冷漠身影,以及它手上浸滿了鮮血的利爪。
雨,總是公平的。
劇烈的大雨沖洗着那站立的身影上的血跡,也沖洗着地上那些尚有餘溫的屍體。
扶了扶有些歪斜的黑色折檐帽,渡鴉的身影在路燈的照耀下拖出一道長長的陰影。黑白交加的明顯色差讓它彷彿身處一副老照片中,充滿着冷漠,距離感的英式優雅。
......
滿足的渡鴉很快就潛伏進了潛意識中,洛維斯重新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
洛維斯也不是什麼沒見過血的人,但他知道這也就是幾個正常的警察罷了,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
現在,這幾條無辜的生命帶來的罪孽為他與這個“無關”的世界建立起了最深厚的聯繫——負罪。
既然幫助革命黨因而殺了這幾個警察,自然就有義務將他們理想中的那個世界帶到人間。
緩緩將帽子摘下貼在胸前,黑色的甲胄彷彿遇水溶解一般逐漸消散,洛維斯那張鼻樑高挺的臉的輪廓重新出現在大雨中。
狠狠地呼吸了幾下新鮮空氣,然後為今夜的死者劃了個十字,洛維斯走向之前埋那個革命黨的位置。
一把扛起了他發軟的肩膀,洛維斯對他問道:“怎麼樣,你還好么?”
見對方戰慄着點了點頭,洛維斯便扶着他開始一步一瘸地離開。
走了沒幾步,一道顫顫巍巍的輕聲從革命黨那裏傳來。
“你...究竟是誰?”
洛維斯腳步一頓,但很快他就苦笑着搖了搖頭。
看着淪敦陰沉的天空中彷彿沒有窮盡的雨幕,他開口道:
“不過是個跟你一樣的...倒霉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