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墨：飛艇篇（三）
［聖女歷：427年12月13日2時0分］
我們已經航行到沙漠的正上方了，不遠處就是傳說中的琉璃之穴。
我把菲伊灌醉了。
之後，對着慘白的月光，我在床上躺了一個小時。直到安諾拉爾來輕叩玻璃。
我確認好東西都沒有丟失，把劍先抽了出來。
他冷峻地對我說：“這次別搞砸了。”
我點頭。
沒有說哪怕一個字。
我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後，我注意到他把礙事的頭髮紮成了一束。
我們在無人的飛艇走廊里穿梭，只有二人的腳步聲與高空的風聲而已。
滋滋。
夜的燈光跳動着。
直到——
“你們——”
這個護衛還沒說完這輩子最後一句話，就被我的羽翼劍奪走了性命。
沒有猶豫，我徑直把劍刺入了他的腹部，旋轉，拉扯，再抽出。
倒下。
這是一條。
深呼吸。
“漂亮。”安諾拉爾說。
……他甚至沒有語氣起伏。
沒來得及喘口氣，我們拐過彎，就看到還有兩個護衛站在倉庫門口。
“什麼人！？”其中一個吼道。
他們已經注意到我們二人了。
而他的同伴按下了警報器。
——飛艇上的護航者要出動了。
“當心，對面有槍！”
丟下了這句話，他去準備“底牌”了。
嗖——
是魔械。
我用劍擋住，預判了對方的射擊路線。
不知道還能撐住多久。
“哈！”
我靈巧地躲閃着，運用着傳授給我的實戰技巧。
安諾拉爾……快點。
又一發攻擊。
幾乎是擦着我的髮絲過去了，我躲開了。
“往哪裏跑！”他們喊着。
判斷着形勢，我發動了魔血能力【祈願】。
以及——雙塔城為我改造出的【崩壞】。
只是半秒的走神，我被子彈擊中了左肩。
與此同時。
碎片。
我悶哼了一聲。
碎片、碎片。
崩壞的肉體被撕裂、改造。
更多的碎片產生。
伴隨着無盡的疼痛，我的肌肉迸發出難以想像的力量，五感變得無比敏銳。
這一刻。
我能聽見飛艇的心臟。
我能看見子彈的軌跡。
邁出步伐，我向前衝去，速度也變快了。
——刀光劍影中，二人倒下。
兩條。
三條。
我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同時用暴力直接劈開了倉庫的鐵門。
那個東西就是——“輪迴碎片”。
約有兩米高，被裝在了厚實的包裹中，散發出了迷幻的、詭異的綠光。
這時，背後傳來了腳步聲。
第二波來了。
是護衛隊的剩餘成員與一名護航者。
“小心！應該還有個人！”“看招！”
然而我先發制人，以強化過後的速度箭一般竄了出去，率先斬殺了一人。
四條。
快點……我祈禱着。
數把魔械對準了我殘破的肉體。
我向他們瞥去——
遲了。
嘭！
艙室的牆壁被什麼擊破了。
不過一瞬，血霧籠罩了所有人。
“那是什麼！”“快撤退！”
“遲了。
”
安諾拉爾已經到來，平靜地向他們宣告。
他用作眼罩的綁帶隨風飄動，與可怖的紅髮糾纏在一起。
是他的魔血能力【血界】。
——以發動機為心臟，以自己留下的血為媒介。
飛艇的所有牆壁化為了血管與觸手。
跳動着。
流動着。
整個空間彷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而“心臟”的周圍產生了紅黑色的劇毒氣泡漂浮着。
安諾拉爾利索地抄起了地上的槍械，另一隻手化作了血漿的觸手，與“心臟”連接，提供着魔能。
其他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
趁現在！
我走上前——
乾淨利落。
鋒芒所向，一人的頭顱已然滾落於地。
……第五條。
喘了口氣，我用力甩着羽翼劍，液體滴落，它的羽翼自動展開了，它正在為我吸收補充若干具屍體中的魔粒素。
——這可是連神都能被殺死的千年兵器。
這時，我意識到飛艇發出了悲鳴，它正在傾斜！
它要墜毀了。
我努力抓住扶手。
血液朝着重力的方向流淌，血腥味快要讓我無法呼吸。
菲伊。
給我等着。
紅色纏繞着金屬的牆壁。
最後兩個人依然窮追不捨，紅色的觸手糾纏着他們。
我只是要帶走一個人。
只是拯救一個人。
到了。
然而……
她絕望地看着我。
看着我。
她知道我正在幹什麼。
下一秒——便被牆壁上安諾拉爾的血紅觸手貫穿了喉嚨。
紅色噴出，天花板、地板、牆壁。
到處都有。
她死了。
“你在發愣什麼？！”
她，死了。
與此同時，他拿槍又幹掉了一個人。
乘客、員工都在尖叫。
我機械地把劍捅入最後一個敵方的身軀。
尖叫。
紅色濺滿了我全身。
呻吟。
這是……第幾條了。
“快走！”
他催促着我。
我真傻。
肉體崩壞的疼痛讓我別無選擇。
空氣呼嘯着。
我們二人從即將墜毀的飛艇上一躍而下。
我的一隻手抓着安諾拉爾的手——差點快到掐他的程度了。
我們跳入了這片鉛色的世界。
我感受到了風在我臉上刮蹭着，如同箭矢。
“啊——！！”
再次使用了能力【祈願】。
這個能力對我來說與慢性自殺別無二致。
我選擇性地強化了身體與另一隻準備先落地的手，同時疼痛也由脊椎蔓延至了全身。
手心朝下，像是要握碎整個沙漠。
下落。
不斷下落。
好痛。
皮開肉綻，我流血不止。痛苦彷彿要把我撕裂，唯一的念頭就是：我不能失敗。
我背負着那麼多條性命。
我有那麼多性命要去殺死。
我有那麼多性命要人償還。
轟！
爆炸聲從上方的殘骸中傳來。以黑煙為襯布，紅色如墜落蒼穹的流星一般。
我們如同流星一般。
我明明可以做到更好。
明明眾人都一樣的可悲。
天空中先前散落下來大塊的碎片，引起了附近能量的波動，揚起了許多沙子。
“呀啊啊——！！！”
我承受着巨大的壓力。
縱使我的人生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也不是誰的玩偶。
我不是！
好痛苦。
嗓子啞了，血液從所有的器官中噴出，骨頭顫動着，表皮脫落，我的血肉變成了玻璃一般透明，逐漸裂開，而魔血的碎片隨着風消逝。
我們的目標——綠光的包裹。
下墜。
在那裏！
安諾拉爾注意到了我的視線。
他的血、以及所有死者的血，從飛艇上與我們一同墜落，先是像星辰一樣，又纏繞、聯結，變成了一張巨大的血之網，籠罩在了凌晨的沙漠上空。
安諾拉爾正用五指操縱掌控着一切。
漫天都是血紅觸手與血沫。
它們籠罩住了整個琉璃之穴來緩衝掉落時所產生的巨大破壞力。
他在下落前轉變了姿勢，從背後環住了我的腰。血紅的觸手纏繞也保護住了目標與我們。
好痛。
什麼都看不清。
好痛。
視線因為液體而變得模糊了。
血。墜落。
罪孽。墜落。
我。
墜落。
我們落到沙漠中，揚起一片血色的沙塵。
而後，我短暫失去了意識，墜入了深淵。
——又回到了那一天。
不知何人打開了家門。
兔子玩偶殺死了貓咪玩偶。
貓咪玩偶哭着對襁褓中的我說：“別拋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