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

林野端着盤子的手懸在半空，他捻起僅剩的荔枝，貼在顧銘澤嘴邊，輕車熟路擠了進去。

還不忘抽出紙巾，幫他蘸乾淨掛了汁水的嘴角。

「我靠我靠我看到了什麼！！」

「這麻利的動作，以前至少餵過一百顆吧？」

這種類似的行為，林野以前的確沒少做。小時候的他單純又好騙，成天熱衷於和顧銘澤打賭，賭輸了不服氣，還要繼續賭。

到頭來，就是他變着法的被顧銘澤戲弄，特別是當他協議男友的那一年，簡直是變本加厲。

「沒有降不住的拽王。」

「只有最牛逼的霸總。」

“叮——”

廣播再次響起。

“顧銘澤主動幫助林野刷碗，戀愛指數加十分，顧銘澤主動投擲處罰卡，戀愛指數加十分，林野主動喂顧銘澤荔枝，戀愛指數加十分。”

“目前，二人的戀愛指數為負七十分，請繼續努力，距離零分不遠了。”

節目組規定，雙方的戀愛指數到達零分時，即可無障礙交流。

「最後那句話大可不必。」

「哈哈搞了半天還是負的。」

「我有個大膽的想法，他倆親一個，是不是能正了？」

「上個床是不是就滿了？」

「和諧點吧，求求了。」

林野把裝荔枝的空盤放進水池，看到還剩大半沒刷的臟碗，“用幫忙嗎？”

“不用，去歇着。”

「救命好寵啊！」

「這樣的霸總哪裏找。」

林野沒再堅持，見十分鐘已過，他自顧離開廚房。

其他六位成員已提前來到休息室，圍坐在沙發邊聊天。

田昧沖他招了招手，空出身邊的位置給他，湊過來低聲道：“小野哥，你前男友好帥呀！”

林野瞟見視線緊跟田昧的賀晨，“注意點，你前男友還在。”

“沒事，不用管他。”田昧八卦又興奮，“他對你好好啊，自己吃小的，專門挑最大個的荔枝剝給你吃。”

吃飯期間，田昧坐在顧銘澤旁邊，對方的行動他看得一清二楚。

田昧越說越激動，晃了晃林野的手臂，“你倆快和好吧，我都好着急。”

“管好你自己。”林野不冷不熱的，“少點八卦。”

“好吧。”留意到林野的眼神，田昧可憐兮兮的，不再多嘴。

「瞧把孩子委屈的。」

「他這麼可愛，不許說他！」

*

顧銘澤刷完碗回來，捋下袖口，坐在另一側沙發邊。

今晚解散前，八位嘉賓需要相互認識並聯絡感情。

「低於零分不能說話，聊個屁？」

「可以和別人增進感情啊。」

「還能這麼玩？」

「忘了那季離婚綜藝了？」

去年同一時間，節目組辦了場離婚複合綜藝。整季節目結束，四對嘉賓促成了兩對，但都不是原配，而是男二和女三，男四和女一的組合。

今年是國家剛開放同性可婚的第三個年頭，節目組為了蹭熱度，專門籌辦了這期同性題材的綜藝。

「我是潔黨，原配才香。」

「看嘉賓的尿性，真不好說。」

「別忘了，這裏面還有兩個假情侶攪混水呢！」

或許是太久不見的原因，八位嘉賓都很尷尬，彼此間話並不多，好在影帝易景琛撐起了場子。

“大家應該還不熟悉，要不先做個自我介紹？”易景琛環顧四周，“咱就順時針，先從我開始？”

眾人點頭認可。

“我叫易景琛，是個演員，大家要是關注電影，應該對我有印象。”

“易哥您太謙虛了，誰會不認識您啊。”流量小生楚唯忙接道：“我是您的粉絲，崇拜你好久了。”

“客氣了，謝謝喜歡。”易景琛看了眼身邊的人，繼續做自我介紹，“我和南瑄分手八年，至於原因，大概就是現實吧。可這麼些年我還是不甘心，所以想再試試。”

「嚶，影帝眼裏有光。」

「怪不得他一直單身。」

「好痴情啊！」

易景琛下一個就是他的前男友，“我叫南瑄，是影視編劇，你們可能不認識我，但我寫的劇本《人生》和《刀鞘》你們應該聽說過。”

「哇，是他寫的，好厲害。」

「都是易景琛主演的電影。」

「影帝×編劇，好配。」

這兩部電影，第一部讓易景琛走進大眾視野，第二部讓他拿到了影帝的頭銜，都是近幾年口碑極高的作品。

“至於分手原因，就像他說的，是現實問題。”南瑄氣質溫和，“但節目組請我來的三天前，我向家裏出櫃了，所以來試試看，還能不能挽回曾經的愛情。”

「他們是相互喜歡的。」

「快在一起吧，好想哭。」

下一個輪到楚唯，選秀出道的流量藝人，“我和易哥一樣，也在拍電影。但他是影帝，我還是個新人，希望大家能支持喜歡我，下個月會上映我的新電影《月滿佳人》，希望大家可以去電影院支持。”

「這是在打廣告？」

「害，他不一直這樣。」

「分手原因呢？」

楚唯：“至於分手原因，暫時保密吧。”

「切，又為了搞噱頭吧。」

「一直覺得他好茶。」

下一個輪到田昧，“大家好，我是小野哥的師弟，我沒才藝，也沒那麼厲害，但小野哥超厲害，他唱歌真的好好聽，人也特別好，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希望大家都能支持他，就這些吧！”

「都開始打廣告了？」

「田昧眼裏只有他的小野哥。」

「前男友臉都氣綠了。」

接下來輪到林野，“我叫林野，NTP樂隊主唱。”

「完了？」

「哪怕再多說幾個字呢？」

「我巴巴等這麼久，你就給我來一句全世界都知道的東西？」

後面輪到顧銘澤，兩個人雖然是挨着的順序，卻是最遠的距離，“至於我和林野為什麼會分手，我猜，是他看不上我。”

「原來是野哥甩的霸總？」

「這麼貴的男人都不要？」

「那幹嘛還喝醉提前男友？」

「住嘴，拽王不要面子嗎。」

看着顧銘澤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林野甚至懶得爭辯反駁。

明明當年，他也跑了。

自我介紹繼續，“我叫賀晨，是田昧的前男友，分手原因大概是距離，他當初執意要回國，可我不甘心，想把他追回來。”

「啊啊絕美愛情！」

「他們真的好配。」

最後輪到楚唯的前男友，是在場最不起眼的嘉賓，“我叫齊頌，比不上大家，是個很普通的人。既然楚唯不想說分手原因，那我也選擇尊重並保密吧。”

「真不敢信楚唯和他好過。」

「還好吧，他不醜啊。」

「但平庸，看着也沒啥錢。」

「楚唯那麼勢力又愛錢。」

簡單熟絡過後，當天的活動告一段落。

臨近晚上九點，已到休息時間。

在節目最開始的資料填寫環節，只要寫對前任的姓名，就會隨機附贈一張房卡。

「呦，田昧是高級公主房。」

「噗，南瑄是山頂洞穴房。」

「等下，林野咋辦？」

林野連顧銘澤的名字都沒寫出。

「和前夫哥睡一間唄！」

大廳響起廣播，“特別提示，節目第一期，戀愛指數達到60分的嘉賓，才可同睡一間房。”

全場足夠六十分的，只有田昧和賀晨。

田昧想都沒想，迅速翻出自己的房卡，“我的給小野哥，我和賀晨睡一間。”

「田昧好暖啊！」

「他是真崇拜林野。」

「他跟賀晨好快，直接同居。」

廣播提示道：“個人房卡，不能贈送。”

沒有房卡的嘉賓，也不準在酒店大廳逗留，只能在室外過夜。

“你們這樣太過分了。”田昧咬住嘴唇，“外面好冷，萬一小野哥……”

“沒事。”林野卻不在意，“剛好我熱，明天見。”

林野像沒事人一樣，兩手插着兜，獨自往大門口走。但視線偏移時，他還是不自覺往顧銘澤那邊瞟了一眼。

顧銘澤拿着房卡，正走向電梯間。

林野掃見了他的房間類型。

【豪華總統套房】

*

北城的初夏，海邊晝夜溫差極大，林野倒也悠閑，獨自坐在椰子樹下的長椅邊。

木質長椅被風吹得發涼，林野來的時候只穿了件半袖T恤，隨身行李也被節目組沒收。

晚上十點，並不是林野的睡眠時間，外加溫度原因，他毫無困意。

林野起身，圍着花園跑步。

「他是打算運動取暖？」

「記不住前男友名字的代價。」

「節目組太狠了，那也就十幾度，再加上海風，要命啊！」

林野圍着平道跑了七八圈，才意識到更嚴重的問題。海風偏涼，吹在出汗的身上，體感溫度會更低。

而且，今晚無法洗澡。

林野有輕微潔癖，發粘的感受讓他十分不適。

但好海灘的風景不錯。

夜色逐漸拉長，海岸線那頭點亮燈火，又隨着晚風，一盞一盞熄滅。

林野打了個噴嚏，困意隨之而來。

入睡前，他萌生出一個想法。

他不該寫錯顧銘澤的名字。

也不至於挨凍。

海浪拍打着沙石，林野逐漸入睡。

他做了個夢，夢到身前有人幫他擋住了冰涼的風，緊接着，又被一團柔軟包圍。

熟悉的氣味卻讓林野瞬間清醒。

顧銘澤彎着腰，剛好與他齊眉。

林野頭皮發麻，迅速挺直身體，才意識到這是現實並非夢。

語言系統還沒組織好，眼前的男人率先先開口，語氣是和月色相抵的溫柔，“吵醒你了？”

“沒，你怎麼來了？”林野發現自己身上蓋着被子。

“怕你生病，還得我照顧。”顧銘澤的聲音輕飄飄的。

林野七歲時，媽媽就因病去世，到他十三歲那年，爸爸為了掙錢，便飛去德國工作。

林野平時就在他家對門，顧銘澤的姨媽家吃飯，而顧銘澤也長期住在那裏。

有次林野高燒發到四十度，是顧銘澤撬開他家的門，把他背去的醫院。

後來，林野因病昏迷了三天，顧銘澤連學都沒上，就在醫院守了三天。

不過，這些都是林野事後聽姨媽說的，那時的他昏迷不醒，根本不知道這些。等他醒來時，病床旁只有從德國趕過來的爸爸。

林野抽回思路，手邊是顧銘澤遞來的保溫杯。

這個杯子，是林野送給他的生日禮物。確切來說，是因為打賭賭輸了，林野賠給他的。

這麼久，他居然還沒丟。

“不要？”見林野沒接，顧銘澤說：“嫌我臟？”

“沒。”林野雙手接下，擰開瓶蓋，是冒着熱氣的薑絲可樂，“謝謝。”

林野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口氣，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杯，再加上軟綿綿的被子，溫暖舒服的感覺傳遍全身。

“這麼多年沒見，你倒是比以前有禮貌多了。”

以前的林野很倔，也不會頻繁和他說這麼多謝謝。

看似有禮貌，卻顯得格外生分。

林野沒回復他的話題，“你怎麼弄來的這些。”

顧銘澤不僅能拿到杯子，還能要來薑絲可樂。

“只要你記性好，就能獲得更多的功能卡。”

在這裏，只要有卡，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林野知道對方在暗諷他，乾脆不接茬，“你怎麼還不回去？”

顧銘澤不僅沒有要走的意思，還坐在了他身邊，“出來的時候忘拿房卡，回不去了，今晚只能跟你湊合了。”

“笨蛋。”

顧銘澤視線停在他鼻尖，“連我名字都記不住的人，好意思說我笨？”

林野無法辯駁，不想和他爭辯。

晚風吹散顧銘澤的發梢，聯動吹開襯衫衣角。顧銘澤換過衣服，大概是洗完澡出來的，他身上的浴液味道，融進海風中，有點好聞。

林野鬆開靠近顧銘澤那邊的被角，“給你蓋點。”

後者也不客氣，又往林野那邊湊近些，兩個人靠在長椅，並排坐在一起。

海風還在肆意招搖，撩動不安的心跳，林野稀里糊塗開了口，“你幹嘛過來。”

顧銘澤完全可以當做沒看到，更不用上這檔節目。

“不是你讓我過來的么？”顧銘澤靠近他，少量氣息噴在林野耳廓，“或者，我該反問，你叫我過來，有什麼居心？”

海風穿過腳踝，冰涼涼的觸感正逐漸往上蔓。

世界上最難的問題，林野答不上來，乾脆選擇沉默。

顧銘澤沒再繼續為難，他托住林野的後腦，溫柔按進自己肩膀上，“睡吧，晚安。”

林野脖頸僵直，下意識想移開，“我、我沒洗澡。”

他跑了好幾圈，身上還有汗。

顧銘澤沒鬆手，“我不嫌。”

所有冰涼的觸感，最終都消融在柔軟的被團。

林野不再推辭，輕輕把頭抵在上面。

顧銘澤發梢的清淡香味緩慢往鼻腔里灌，帶着些潮濕的海水氣息，讓人莫名上癮。

“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顧銘澤的聲音融進空氣中，是讓人喜歡又舒適的安全感。

“還行。”林野沒睜眼，下意識往更溫暖的區域靠。

“你呢？”

毫無聯繫的這五年，你過得怎麼樣。

“湊和。”

周圍逐漸安靜，只能聽到樹葉和風的摩擦，還有伏在身前的海浪聲。

在林野以為全世界都沉睡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很輕的聲響。

“但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