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看得見妖怪嗎（01）

第五章·你也看得見妖怪嗎（01）

神明的蝴蝶輕輕地震動着翅膀。

*

“聽說了嗎？後山的那個神社鬧鬼誒？”

“麻吉？真的嗎！”

“誒，好想去見識一下，也不知道鬼魂小姐是不是漂亮。”

悶熱的教室里三三兩兩的學生聚在一起吃着午餐和便當，談論着校園裏最新流傳出來的怪談，強烈的好奇心，加上身邊人的不斷慫恿，很快就有幾個平時膽子很大的少年人，說下豪言壯語要去夜探神社。

「……他們在說些什麼？」

「小孩努力的想要聽清楚這些人的話，可還沒等觸碰，這些人就像是水面的泡影，化作漩渦消散了。」

“還是不要了吧，晚上很嚇人誒……”

“怕什麼，我們的轉學生不是說看得見妖怪么，請他保護我們呀。”

“不要了吧……我們又不是很熟，再說了，看到妖怪什麼的，很假誒。”

有人打着退堂鼓，也有人嘻嘻哈哈的不斷慫恿着：

“吶吶，夏目君，要和我們一起去探險嗎？”

“妖怪什麼的太可怕了，請你保護我們吧。”

「他在叫我名字，小孩，也就是夏目心想。」

「他相信我能看的見妖怪！」

“夏目君，我們一起去吧！”

“好的，我會……我會保護你的。”

「“不要去！”心底突然湧起了一股急躁，夏目好想阻止他，雖然他記不得為什麼不能去，為什麼要阻止。」

「夏目想和自己說話，可是腳下好像生了根一樣，動彈不得。沒等他再說些什麼，眼前的畫面又破碎了。」

*

“……宗治，我們回家吧，好晚了。”小女孩猶豫的說到。

“怕什麼，不是有夏目君保護我們嗎？”宗治笑嘻嘻的說：“夏目君，如果看到妖怪的話，能告訴我妖怪長什麼樣子嗎？”

“我好想知道呀！”

「一個聲音從心底浮起：他相信我。」

「而另一個聲音卻在強烈反駁：不是的！」

夏目第一次沒有因為在森林裏看到小妖怪而害怕，還跟三位同行人說起了森林裏常見的一些妖怪：會到處撒孢子的小蘑菇妖怪、往腦袋上澆水的河童、嘰嘰喳喳的獨眼怪……

看着夏目興奮的介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三個同行人捂着嘴嘲笑，明明不相信，一邊還配合著夏目的說法迎合：“哇，真的嗎？那蘑菇妖怪上有眼睛嗎？”“河童真的全身都是綠色的嗎？”……

「快離開這裏！森林裏危險！」

夏目被森林裏隨處可見的小妖怪迷惑了，忘記了在這種地方還有可能出現會傷人的大妖怪。在聽到同伴們笑得很開心的時候，夏目下意識的回頭想要看看他們為什麼這麼開心。

然後，夏目的眼睛就對視上了一雙藏在樹枝之中的，橙黃色的豎瞳。一瞬間，夏目就感覺自己變得渾身僵硬，來自危險的預兆，不停地提醒他快點逃走快點逃走，可他的腿就像是石化了一樣，沒法動彈。

“討厭，怎麼有股很臭的味道啊。”小女孩感受到了空氣中不一樣的氣味。

叫宗治的小男孩也四處張望，只有夏目能夠清晰的看到一條長得很像大蛇的妖怪，纏繞在三人頭頂的樹枝上，張大嘴巴吐着信子要發起進攻。

“危險！”夏目焦急的沖向宗治，把他從蛇口推開，撲倒在地上。

“你幹嘛突然推人啊！”宗治被突然撲倒在地上，手肘在地面上擦破了一大片，疼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夏目焦急的對三人說，拉起宗治就想向山下跑：“有一條大蛇妖怪，我們快離開這裏！”

然而三個人卻越離越遠，臉上的面容也逐漸看不清晰，只有那一張一合嘴巴和說出來的話，還一直鑽進夏目的耳朵。

“說什麼看得見妖怪，其實就是一個撒謊精吧！”

“你是聽到了我在說你壞話，所以想要報復我嗎？！”

“誰想和你一起玩啊！只會撒謊的撒謊精！”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譴責着夏目，覺得夏目說的妖怪都是假的，就是因為幾人嘲笑他，才想要把人推到。是個愛說謊的會打人的壞小孩。

「不要聽了不要聽了！」

「快離開這裏！離開這裏！」

夏目呆住了，想要跟着三位小夥伴一起離開森林，可是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越走越遠，消失在光霧裏，而自己怎麼也追不上他們。大蛇妖怪放過了三個人類小孩，卻並不打算放過眼前這個靈力充沛的人類。就像是貓戲老鼠一般，追追放放不停地戲弄着夏目。

明明上山只用了十幾分鐘，但是夏目卻覺得自己跑了好幾個小時，還沒有看到森林的出口。突然眼前出現了一隻閃爍着光彩的蝴蝶，輕盈的飛在夏目的眼前，好像在為這孩子引路。一路來到了神社的範圍，雖然神社廢棄已久，但是對於妖怪似乎還是有一定的剋制作用。

夏目只來得及把屋子的門堵上，濃濃的后怕就湧上心頭，眼淚水不停的在眼眶裏打轉。大蛇妖怪還是不死心，一直在神社的外圍徘徊，時不時的咆哮“出來！”“你逃不掉的！”“**你少管閑事！”

夏目只能牢牢抱緊書包，把耳朵捂住，不停地安慰自己：“等天亮就好了……等太陽出來就好了……”

可是心理卻好像空了一個很大很大的洞，呼啦啦的風在裏面一個勁兒的灌。

【如果沒有答應就好了。】

【如果沒有對視就好了。】

【如果看不見妖怪……就好了……】

神明的翅膀輕輕地震動了一下。

*

“怎麼會有個人類小孩被關在這裏？！”

小可十分震驚，以至於都沒掩飾音量就脫口而出，裏面的小孩聽到小可的聲音，以為是妖怪來了，連忙把耳朵捂得更緊了。廢棄的神社早就破舊不堪，四處漏風的的屋子裏竟然還比外面寒冷。小孩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多，只能抱着書包縮成一團。

重雲皺眉，一個人類小孩大晚上的出現在一個廢棄的神社裏，怎麼想都不對勁。窗戶太小，大小隻容得下小可一人進去。重雲也不願意浪費時間，反正這間神社已經夠破了，還是救人要緊。

掏出大劍就是一個重擊，緊隨小可身後，直接破窗而入。

小可飛到小男孩身邊，輕輕的試探了一下小孩的額頭，擔心這孩子是不是發燒了。結果小孩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一般，猛地朝身體的一側躲避，同時扔出自己的書包狠狠地砸向前方，然後抱着頭尋找躲避物。

動作熟練地讓人心疼，想起這孩子之前哭着說的話，頓時有了不好的聯想。

“哇啊啊。”小可連忙躲閃小孩砸過來的書包，書包扣子沒蓋好，裏面的書本落了一地，天女散花的差點把小可砸暈：“小孩你輕點，我們又不是妖怪！”

小可平時遇到外人一直會裝成玩偶的樣子，但是之前和重雲在一起玩，就忘記了平日的習慣，現在是完全被小男孩當做妖怪了。（小可：明明我這麼帥氣！）

重雲連忙來到小男孩的身邊，看着散落在地面上的課本上有夏目貴志的名字，重雲記在心裏。

“冷靜下來吧，夏目。”重雲輕輕的握住小男孩的手，額頭貼着他的額頭，眼睛對視着他的眼睛：“你看，我是有溫度的、有呼吸的、有影子的人類，不是妖怪，所以不要再害怕了。”

異類永遠是人群中最孤獨的，而恐懼往往因為孤獨而存在。

晶瑩的蝴蝶再次出現，輕輕的在重雲和夏目之間灑下光影，一幅幅畫面像老舊電影一樣，在重雲的腦海里回放，就好像他來到了夏目的記憶之中一樣。一幀幀的畫面讓重雲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在這個名為夏目貴志孩子身上發生的一切。

“你沒有做錯，夏目。”

“你看到了妖怪，提醒同伴注意，在妖怪攻擊人類的時候，你雖然害怕，但還是幫助了他們。你遇到妖怪的時候，也進行了抵抗，你會保護自己……這是勇敢，是勇氣。”重雲一字一頓的說著，小道士的懷抱暖洋洋的，夏目彷彿能夠在重雲的身上嗅到太陽的味道，讓人覺得十分的溫暖，十分的安心。

“你，你也能看到妖怪嗎？”

夏目貴志聽着小道士的話，膽怯又焦急的抓着重雲的衣服問。仰頭望向重雲的眼睛時，在那雙冰藍色的眼眸里，看到了眼淚汪汪亂七八糟的自己，好像是不好意思，又好像是擔心自己的詢問過於唐突，又把頭埋進重雲懷裏。

“我們都能看到妖怪啦，而且我們還是超級厲害的除妖師哦。遇到壞妖怪，統統打跑！嘿哈！”小可叉着腰來到夏目面前，之前誤會小可是大蛇妖怪，解開誤會後，夏目已經不再害怕這隻會說話的玩偶了。

“斬妖除魔，是吾輩應盡職責。”重雲贊同道。

夏目突然就想大哭，眼眶裏的眼淚綳不住了。不是那種受傷了疼的哭，也不是被誤會了的難過，而是那種心裏面酸酸漲漲，好像波子汽水打開后，嘶嘶嘶往上冒氣泡的感覺。

是終於找到同類的信息，是終於被相信的喜悅，是終於和自己釋然的放下。

“好啦好啦別哭啦！”小可着急忙活的擦掉夏目的眼淚，一會兒又摸摸小孩兒的額頭，一會兒飛到重雲身邊。

“小傢伙在發燒，我們快點送他去醫院。”

“嗯。”重雲直接把外套脫下來，露出裏面的黑色練功服。每天都做基礎訓練的重雲，明明只有十四歲，卻有一副好身材，即便是只穿着單件衣服，也不怕冷。

把衣服給夏目穿好，戴上帽兜，讓小孩兒暖和一點。然後就把夏目背在背上，快步的向山下離開。一旁的小可也收拾好東西，領着包飛在兩人身邊，一路護送。

夏目趴在重雲的背上，大哭了一場耗費了太多精力，受發燒的影響迷迷瞪瞪的好像睡著了，抓着重雲的頭髮不放，時不時一兩句輕微的哼哼。為了讓小孩兒安心，重雲也時不時得回復着小孩兒。

“卡密（神明）……”

“不是神明，是重雲。”

“白色的頭髮……”

“是月白色，只是在月光下比較淡。”

“哥哥……”

“嗯……乖。”

重雲好像有所感應一般，回頭望向了他們離開時的方向。晶瑩的蝴蝶化作月光，消失在森林間，一個身着巫女服的、綁着紅色頭繩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神社旁，看到重雲回望的眼神，鄭重的向重雲鞠了一躬。

【謝謝你，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