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誰都不容易
“我閨女就是厲害!”張月紅反覆看着襯衫,再看看大小,“這是你給小冰做的?她又不缺衣服你咋不給自己做呢。”
“練手嘛,這點布料也就夠給她做的。”
杜雁書看着自己做的襯衫也挺成就感的,這是她第一次做衣服,覺得還挺像樣的,比織的那條毛褲好多了。
現在的衣服也好做,沒啥大花樣。
王金花讓做的那套衣服也很簡單,又不是西裝,不用掛裡子,也沒有特殊剪裁,沒什麼難的。
張月紅想了想,“行,你白天要是沒事就做吧。那個王金花其實也挺不容易的,婆婆刁鑽,娘家又總來扯皮。其實人不壞,剛來家屬院的時候她也挺熱心腸的,這些年被搓磨的狠了,性子也變了。”
杜雁書沒接話。
這年頭誰容易?
誰都不容易。
別說她沒有同情心,世上過得難的人千千萬,聖母心都同情不過來。
別看杜家不缺錢也不是一點煩心事沒有。
眼前的形勢就比別人多着一分小心。
要是為了杜岷山現在處境的問題幫着做衣服她還能接受,要是因為單純的同情她肯定不能接受。
今天是星期天,張月紅要去看自己的父母。
兩個老人跟她大哥住在一起。
張月紅在家排行最小,也是家裏唯一的女孩。
現在三個哥哥也都在省城上班,當工人,一個月三四十塊錢工資養家餬口完全沒問題。
包括三個嬸嬸,也都在工廠上班。
張月紅嫁給杜岷山的時候三個哥哥都已經成家了,而且都在省城安了家。
當年也算是趕上了好時候,五十年代末和六十年代初的時候,工業化建設掀起熱潮,特別是東北,各種大型國營工廠一個接一個的建起,正是缺人的時候,雖然有計劃的在農村招工,但是還是非常缺少工人。
於是很多工廠都私下裏到農村招工,有的工廠甚至敞開大門,來了以後只要四肢健全不傻不呆的都會留下。
所以那個時候稍微有點門路有點頭腦的農民都能在城裏找到工作。
包括那個時期闖關東逃荒來的人。
當時杜岷山就是藉著這個機會把張家人都帶進了城。
張家一家進城以後都被安置在工廠里上班,從學徒開始干起,待遇和城裏職工一樣。
比他們晚一些的就沒那麼幸運了,據說有一個時間杠,晚來的那些農村工人在六十年代中期很多都被遣返回原地了。
改革開放以前的東北是真的富裕,大型工廠多,糧食也比別的地方豐收。
是很多人趨之若鶩的寶地。
張家人也虧着進城了,不然在村子裏就得挨餓。
國營廠的食堂那個時候雖不說吃得多好,但是吃飽絕對沒問題。
所以張家人對杜岷山是真的感激。
大舅張國強在橡膠廠,二舅張國富在煤廠,三舅張國民在軋鋼廠。
這三個人雖然都不是原身的親舅舅,但是對原身都很好。
想當初原身可算得上張家的財神爺,杜岷山為了讓張家人能對閨女好點,每個月給張家二十塊錢。
一個小孩子能吃多少?
剩下的都貼補了張家。
也就是杜岷山從參加工作開始一直都是高工資,不然的話一般人也出不起這些錢。
但是張家人也算是厚道人家,從老到幼對原身都非常照顧,有好吃的也都是先緊着原身吃。
所以原身和這三個舅舅也都挺親的。
張月紅收拾完東西,進屋去叫杜岷山。
杜岷山戴着老花鏡手裏拿着一本書在發獃。
這幾年每年到這個時候他都想去看看自己的父母。
但是杜爺爺也是個倔的,說不讓看就不讓看,哪個兒女去了就給攆出來。
他看見張月紅進來才慢慢起身穿上棉衣。
杜岷山雖說倔,張家人也都是因為他才進的城,但是他還從來沒有以張家人救世主的身份自居。
每年去看兩個老人他也都是很配合的,從來沒有說瞧不起農村人一說。
杜雁冰早早的就收拾好等着了,但是新衣服沒捨得穿,要等年三十再穿。
杜雁南也穿好衣服,等着大家。
剛來濱市那幾年他是不去看張家二老的。
都是被杜岷山硬逼着去的。
這兩年不逼着了,但是去了也很少說話。
今天倒是挺主動的。
杜岷山出了卧室看見王金花拿的那包衣服,“以後不想做就不用做,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為難自己,他們也動不了我。”
張月紅沒吭聲,轉過頭和杜雁書對了一下眼神。
意思是瞧見沒,你爸就這麼倔,還以為自己四平八穩啥事沒有呢。
杜雁書看着倆人覺得也挺互補的,雖說門不當戶不對,但是在這個年代幸虧有張月紅這樣八面玲瓏想得周全的人。
不然的話換了原身的親媽,一個大少爺,一個大小姐,都是心驕氣傲的,搞不好就出事了。
兩口子一起拉仇恨還能有好了?
杜雁南主動幫着張月紅拎着東西,這些都是要給兩個老人送過去的。
大舅張國強家住在橡膠廠的家屬院,一片大平房。
住的離杜家比較遠,騎自行車要四十多分鐘。
張國強今天也休息,在家等着張月紅。
每年除夕夜之前的星期天張月紅都會回趟娘家,給二老買點東西。
大年初三的時候會再回來一次。
張國強家的房子不大,也是單位給分的,帶着一個小院子。
裏面三間卧室,老兩口住一間,張國強兩口子住一間,兩個女兒住一間,兒子住在房廳里。
說是房廳實際非常小,和過道差不多。
兩個姑娘一個和原身同齡,一個十七,也在農場下鄉,每個月同樣拿三十二塊錢的工資。
要說也挺有意思的,張家一家人從農村進城了,結果現在這一代的孩子們又下放到農村種地去了。
“快進來坐,外邊冷。”大舅母劉鐵英熱情地招呼着一家人進屋坐。
張家老爺子張百里和老太太楊招娣都從炕上下來。
楊招娣拉着杜雁書的手領着她到了炕邊,“讓姥姥看看,瘦沒瘦……這手凍得冰涼的……”
老太太的手很粗糙,滿是繭子,但是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