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復刻底也伽
宋清眼見籌措銀兩沒有指望，回長安只休整了幾天，就動身往會州趕，至於炮製底也伽所需費用，只能從長計議。
他實在不放心把那麼大一攤子事交給阿羅憾一個人，想趕在夏末秋初，提前回到那片草場。
這一去一回，足有三個月，等宋清一人一馬又站在那片山坡上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又驚又喜。
之前的荒地，已經變成一片花海，宋清能輕易認出，那些大片大片粉色的花朵是芍藥。
目之所及，還有紅的、白的、黃的、紫的各色的花，他迫不及待，拍馬往山下走。
離近了再看，宋清認出這些各色的花朵，和阿羅憾送的胡風畫上描繪的一摸一樣。
纖細的莖幹，下垂的花芽，又大又艷的花瓣，他湊近一聞，卻沒有任何香味。
“宋清，你這麼快就回來啦，我還以為要等到秋末。”阿羅憾邊朝宋清喊話，邊從遠處跑來。
“你在這兒一切都好吧？沒想到米囊花長的這麼快。”籌不到銀兩，宋清說話有些沒有底氣。
“不只是米囊花，咱們種的這一批藥材長的都很好。最多一個月，米囊花和芍藥、甘草就能一起收了。看現在的長勢，明年這個時候柴胡和當歸也一定能賣個好價錢。會州這個地方，還是有些靈氣的。”阿羅憾一臉興奮，沒有注意到宋清閃爍的眼神。
“對啊，除了米囊花，咱們還有其他藥材呢。有個事，咱們得趕緊定下來。”宋清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麼，拉着阿羅憾商量起來。
各色的米囊花，經過一個月放肆盛開，漸漸謝了，然後慢慢長成一個個墨綠色的橢圓果實。
又過了幾日，宋清和阿羅憾帶着僱農們一齊到地里，用最普通的粗針刺破那些墨綠色的橢圓果實，然後再用薄鐵片收刮從破口裏流出的乳白色漿液。
僱農們誰也不知道這種漿液能治什麼病，他們甚至不知道收取后的漿液下一步該如何處理。
這些漿液都被送到草場邊上的一間屋子裏，屋子裏有幾個新來的胡人，他們不會說漢話，從不和阿羅憾之外的人交談。
到了晚上，僱農們都睡下了，這幾個胡人才開始幹活。
這個時候，奇異的幽香就從屋子裏飄出來，瀰漫到整個草場。
這幽香讓人沉醉，睡不着的僱農們都蹙着鼻孔貪婪的吸取着。
這一刻，他們似乎不是地里刨食的受苦人了，那些過去曾享受過的最美好的回憶，都隨着香氣出現在腦海里。
有兩個僱農壓不住心裏的好奇，半夜扒着門縫往屋裏看，發現好幾個鐵鍋里熬煉着剛收取的米囊花漿，而胡人們都帶着面巾，好像不願過多吸入鍋里湧出的氣味。
又過了幾日，屋子裏不再飄出香氣，那幾個胡人也不聲不響的走了。
等地里的甘草、芍藥都收完裝車，宋清和阿羅憾遣散了大部分僱農，只留下幾個體格健壯的年輕人看守，然後押着十幾車藥材出發了。
“宋清，這些甘草和芍藥品相不錯，運到長安肯定能賣個好價錢。等底也伽製成了，你回去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你也該放寬心了。”阿羅憾見宋清一路上陰着臉，知道他又在操心如何向幾個叔叔交待。
“之前從宮裏掙的銀子都砸在會州了，這批甘草和芍藥賣的錢，只夠炮製咱們手頭這些米囊花漿。只是你教的炮製工序繁雜，要是出點差錯制不出來，我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本錢了。”宋清並沒有被阿羅憾的話寬慰，
反倒更憂心了。
“米囊花種現在只有咱們有，栽培、收漿、煉漿的技術，對於那些僱農們來說只是盲人摸象。現在又把炮製的最後一步帶回長安做，整個大唐除了咱倆，沒有人能完整的制出底也伽。只要咱們按照計劃來，一定沒問題。”阿羅憾說完，用力拍了拍宋清肩膀。
經過一個月顛簸，滿載芍藥、甘草的車隊順利回到長安，因藥材地道、品相好，果然賣出高價。
但長安的藥商們卻並不知道這些好葯出自宋清之手，因為他和阿羅憾已經提前押着一車米囊花漿轉道去了周至景寺。
“你四叔真是個好人啊，要不是他在背後張羅，這十幾車葯可不一定能賣出這麼好的價錢。現在有銀子了，咱們安心做好最後一道工序就成了。”景寺角落一處偏房裏，阿羅憾滿臉輕鬆和宋清交談，身旁有幾個教民在整理瓶瓶罐罐。
“滿滿一車的米囊花漿需要炮製，就這麼小一間屋子，這麼幾個工人，做的過來嗎？”宋清上下打量着屋子，還是不放心。
“宋清，你還記得嗎？剛從米囊花上刮取的漿液陰乾之後是黑色的，經那幾個胡人熬煉許久才變成現在這種金黃色油泥，最費時費力的工序就是那一步。現在咱們要做的反倒不費人力了，最重要的是耐心。你得沉下心好好學，今後這一步可是要在你們萬福祥炮製的。”阿羅憾眼神篤定，盯着宋清說道。
接下來的幾天，阿羅憾讓宋清大量收購干駱駝糞，又叫幾個教民搭了一個密閉窩棚，內里用藤紙密封。
一連十幾個晚上，窩棚里燒了一堆又一堆的駱駝糞，藤紙蒙上一層厚厚的煙灰。
這種煙灰里包含着一些像鹽那樣的白色顆粒，不時散發出一陣陣刺鼻的氣味。
阿羅憾小心收集這些白色顆粒，他告訴宋清，拂菻人管這些白色顆粒叫阿摩神之鹽。
幾個教民把收集到的阿摩神之鹽全部溶在水裏，又將米囊花金黃色的油泥，分批放在水裏熬煉，最後收集飄在水面最上層的一層油污。
就這樣經過反覆炮製，滿滿一車的米囊花油泥熬煉出不到五十斤的棕褐色藥膏。
“成了。”宋清把藥膏往鼻子前一送，熟悉的氣味讓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剩下的工序就看你了，其他幾味葯你都知道。”阿羅憾手裏把玩着藥膏，一臉輕鬆的對宋清說。
“不，按我們葯肆的規矩，該試藥了。底也伽這麼珍貴，我之前不捨得，一點都沒有試過。正好這幾日勞累過度，有些陰虛。我倒要試試，這王公貴族才能吃上的葯，到底是什麼滋味。”宋清邊說，邊用小勺挖了一塊藥膏往嘴裏送。
“你瘋了嗎？這葯你可不能吃！”阿羅憾伸手打掉小勺，朝宋清吼着。
宋清一臉錯愕，張着嘴半天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