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5章 分歧
諸葛亮在長安守到深秋，中間小半年時間裏，他在陳倉和五丈原兩個方向也曾嘗試攻擊魏軍，但因為道路實在險峻，加上魏軍做好了充分的應對，最後諸葛亮命令部隊撤了回來。
而趙雲也曾試圖從街亭方向攻擊突入，發現那邊魏軍也佔住了街亭後方的山道，一番交戰過後，魏軍不敵，便破壞了道路撤走，中途棧道險峻，趙雲見不好重新修補道路，便只得在街亭建立據點，防止魏軍再次過來。
而魏延則是深入秦嶺山中，搜尋魏軍蹤跡，雙方有過幾次小規模的遭遇戰，但之後魏延就再也沒有碰到魏軍了。
這麼停停打打，時間便來到了深秋，通過這些交戰，諸葛亮發現攻打漢中道並不容易，想要打敗決心死守的曹軍，就必須根據益州山地制定相應的戰術和工事器械，不然即使打過五丈原，也不好在山路上推進。
他認為，之所以當初魏國能這麼快攻下冀州，打敗劉璋，除了夏侯淵和司馬懿確實知兵之外，益州兵本身貧弱也是極為重要的原因。
現在魏軍倚仗的，是魏國的數萬核心老兵，戰鬥力和益州兵不可同日而語，如今想要一戰而決是不可能的，只能慢慢消耗，等這些魏軍中堅力量傷亡的差不多了，再一舉突入漢中道，才是穩妥之策。
諸葛亮將這些情況詳細寫到信里，發給回到鄴城的袁熙，不久之後，袁熙的詔令下來了。
裏面袁熙下令，讓趙雲坐鎮長安，張郃負責五丈原，魏延負責突入秦嶺尋找曹軍防線漏洞，帶其他將領各回負責戰區，諸葛亮回鄴城。
收到信后，諸葛亮和趙雲交割了軍中事務，便返回鄴城去了，自此晉軍自然是不會再發動大的攻勢，而是按部就班建立防線，組織兵士屯田，一時間戰事停歇下來。
魏國那邊得知內情后，夏侯尚對司馬懿道：“今年算是熬過去了。”
“如今兵士疲憊，存糧將盡，要是晉軍不計代價進攻，只怕這邊也很難堅持下去。”
司馬懿說道：“我更擔心的，是益州兵員問題。”
“這半年交戰，戰死負傷的有近萬人，放在以前這都不是什麼問題，再招兵就行了。”
“但前些時候補充過來的益州兵員，其作戰能力，實在是讓我大失所望。”
“這些人倒是頗聽命令，面對矢石也算的上勇猛，能聽令前進，但交手不久便即潰不成軍，戰力還不如中原兵士的一半。”
“這樣長久消耗下去，魏國兵士若都換成益州兵，未來一眼可見，根本不可能打贏任何一場仗。”
夏侯尚也是鬱悶道：“之前我也沒有想到，益州兵如此不堪大用。”
“這些兵肯定有些潛力，但這麼多年沒經過中原頻繁交戰，其上陣第一反應都是保命，根本沒有中原兵士那種死拼到底的心氣。”
先前魏國的地盤集中在冀州兗州豫州司隸數州，這些地方都是中原地區，一直在經歷中原戰亂，彼時黃巾之亂，西涼入寇，匈奴劫掠，諸侯相攻，逼得平民百姓練武自保，所以民風彪悍，徵召到軍中，稍加訓練便能上陣打仗。
而益州這邊就不行了，其一直環境封閉，地形難走，周圍即使有南蠻之類的騷擾，也是小打小鬧，面對敵人，益州兵只要依據險要地勢防守，亦或後退避戰，敵人往往就在險峻的山路上無功而返。
這就造成益州兵整體戰力極差，也是劉璋當初用益州兵為主力，連張魯的五斗米道信眾都打不過的緣故。
後來劉璋倚仗的，是從荊州等地區逃難過來的青壯組成的東州兵，這才勉強擋住了張魯，甚至能和南蠻打的有來有回。
然後就是魏軍攻入益州，彼時東州軍都在拱衛成都，以至於夏侯淵採用司馬懿計策急襲成都時，沿途益州兵一潰千里，輕鬆就讓魏軍攻到了成都城下，逼得劉璋投降。
當初司馬懿帶軍打過去，還不覺得益州軍作為友軍的麻煩之處，直到晉魏兩軍消耗，漢中補充過來益州兵員，司馬懿才發現其不堪大用。
當然，要想讓這些人能成為精兵，也不是不可能，前提是要經過數年的練兵，關鍵是晉軍會給魏國這個機會嗎？
司馬懿道：“這樣下去，還不如放棄五丈原，全軍回漢中防守。”
“漢中那邊不僅屯田練兵容易得多，也容易收縮防守，如今街亭五丈原陳倉三處，戰線綿延數百里，消耗了我們大量的兵力，實在不是長久之計啊。”
夏侯尚面現猶豫之色，“可是漢中若是被圍，又當如何？”
“子丹在漢中坐鎮，他還要防備東路和荊州交界處，漢南國襄陽一路的攻勢。”
“據說襄陽有軍師龐統坐鎮，關羽的兒子關平一直在練兵，只怕這一兩年內，就會往從襄陽往漢中發動進攻了。”
司馬懿沉聲道：“正因為這樣，才需要未雨綢繆，收縮防守。”
“讓對面進來其實並沒有那麼危險，相反能拉長對面的補給線，讓其在綿延險峻的山道上消磨銳氣。”
“五丈原這邊實在是不適合屯田，就是把山坡上都種上糧食，這種時常大雨洪澇，山洪崩塌的地面，又能有多少收成？”
“所以退回漢中屯田，集中精力防守一處，方是長久之計啊。”
夏侯尚已經被司馬懿完全說服，他不住點頭道：“確實如此，但此事干係重大，需上請陛下詔令啊。”
他突然反應過來，“仲達是想要和我聯名上表？”
司馬懿笑道：“伯仁聰明，我一個人上奏，陛下未必肯信，且漢中那邊邵陵侯未必同意我想法，若是兩邊意見相左，也很難說服陛下。”
夏侯尚知道曹真對司馬懿有看法，便說道：“既如此，由我修書給子丹，說明五丈原這邊的麻煩好了。”
司馬懿鬆了一口氣，當即向夏侯尚道謝，但他的心裏那絲煩躁之意卻揮之不去。
因為現在魏國的狀況，完全是被動防守，長此以往，必然會被晉國逐步蠶食。
依照司馬懿的想法，益州是守不住的，必須要想辦法打出去，而最好的突破口，不在北面陳倉街亭這三路，而是在於東面的荊州出口，安陽西城一線。
只要從這個方向，便能一路打到上庸房陵，佔據漢南國地盤，彼時若晉國無法及時救援，魏國說不定有可能一口氣滅了漢南國。
司馬懿的計劃中，即使打出五丈原威脅長安，對於晉魏之間，也沒有決定性的改變，而只有佔據荊西荊南，和益州連為一體，才能抓住那唯一一絲反擊的希望，而之後滅掉漢南，以江東為破局方向，最後佔據半壁江山和晉軍對峙。
到了此處，便是司馬懿和後世諸葛亮思路的根本性不同，倒像是江東的二分天下的拓展，但兩條思路，皆是不約而同將荊州視為最為關鍵的節點。
司馬懿心道自己只怕要單獨寫一封奏表說服曹丕了，如今魏國風雨飄搖，但未必沒有破局的可能。
但要是錯過吞併漢南國，讓晉國捷足先登，那一切就麻煩了！
隨着日子過去，日子來到冬日，曹真，夏侯尚和司馬懿，以及司馬懿本人的三封奏表，都擺到了曹丕的桌案上。
曹丕看完之後，對郭皇后道：“你來看看，他們誰說的有道理？”
郭皇后看了三筒竹簡，猶豫了下，說：“這是軍務大事，妾妄言不好吧？”
曹丕淡淡道：“要你看，你便看。”
郭皇后聽了，無奈之下，只得拿起三筒竹簡看了，她面色凝重，畢竟是三位大將軍，上奏的肯定是魏國最至關重要的事情。
所以她依次看完，了解了情況后，更是苦笑道：“陛下，這個問題三位將軍都有所分歧，妾不在軍中，又如何評價？”
曹丕淡淡道：“朕也不在軍中，你儘管說，朕不會怪罪於你。”
郭皇后斟酌了一下，出聲道：“夏侯將軍的意思，是應該以漢中為據點防守，通過漢中山道來消耗晉軍。”
“司馬大將軍的意思，和夏侯將軍並不衝突，其認為在防守的同時，還要積極進攻，以荊西為重點，優先消滅實力最弱的漢南。”
“當然，其中也提到漢中的龐統關羽並不好對付，但相比晉軍還是輕鬆不少。”
“而曹將軍的意思，”她頓了一下，“是想北攻街亭，突破西涼一路，佔據河西走廊，重組虎豹騎，用胡人的戰法騷擾襲擊晉國後方。”
曹丕點頭道：“你覺得哪種可行，還是讓他們各自試一下？”
郭皇后心道以魏國的國力，還能在防守的同時，攻打兩路不成？
她將心中疑惑說了，曹丕道：“自然不行。”
“擋住晉軍，自始至終都是最重要的，眼下三人意見分歧，估計都想回成都，但我暫時還不能讓他們退回來。”
“晉軍極為善於打突襲戰，漢中要是丟了，成都就危險了。”
“他們的想法其實都很好，但以魏國國力，反攻暫時是不可能了，而且現在也需要益州士族出些力氣了。”
“我準備在其中擢選將領統帥，往成都東南方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