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段炘

Let'sstartatthefate.

讓我們於命運之上開始。

2024，初夏。

高考將近，教室里氣氛頗為緊張，每個學生都繃緊神經，為自己能考上理想的學校努力——除了幾個似乎放棄高考的年輕人。

段炘趴在桌上，捧着一份雜誌看，但心思顯然不在面前那張紙上。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缺乏清醒，因此想了很久卻不記得自己想過了些什麼。頭腦中紛雜而過的事像雲朵快速掠過，只留下地上的陰影。他不願意去想那些事，只是被它們侵擾，因而他不願將它們記住。

從記事起他就生活在這個南方小城。母親在一家小公司做財務。至於父親，只是一個存在老照片里的，未曾謀面的陌生男人。每年都會有一筆撫養費被支付給母親，所以他很注意家中來來往往的人，尤其是外地來的，他想父親可能會悄悄來探望他。但通常來家裏的人凈是些張口閉口房價車價的，段炘對那些人統統沒有好感，也並不覺得自己父親會是這樣的人。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學校里出現了傳聞，說段炘的親生父親是個流氓，因為作孽太多被道上的人弄死，誰跟他沾上邊都沒有好結果。原本因為成績不錯，至少還被看做好學生的段炘體會到了遭人白眼的滋味。

段炘從小就發現了自己的天賦，那些別的同齡人無法思考理解的問題，在自己眼裏卻如同一個個藝術品，一個閃耀着光芒的寶庫。

慢慢的，長輩們就都知道，這小孩邏輯思考能力強，這小孩記憶超群，這小孩會背詩。

於是那些大人們來到他家圍觀他，問他一道題，讓他背一首詩。從前他看大人逗小姐姐唱歌和跳舞的時候，總覺得姐姐可憐得很，像是一隻被鎖在鐵籠里圍觀的動物。不知道從幾歲開始輪到了自己，所以他回答一兩句簡單的話，就緊閉上嘴，不肯再開口。

即使如此，對段炘來說，這個世界也是一個陰鬱的地方。

不管何時，他都覺得自己很不耐煩，他不願偽裝成其他同齡人那副蠢樣子，內心的某個角落覺得自己絕對不能與這些人搭上關係。

因為不願與他人有過多的交流，無法融入所謂的集體，即使被辱罵也不會有特別的反應。同學總說他孤僻、自命清高。

或許他的確孤傲，但是真正的問題不在於他無法融入他們，而是他在本質上就與他們不同，就像是在錯誤的花季里綻放的花朵。

為了逃避現實，又或者為了能輕鬆一點，段炘放棄了在學校的學習時間，常年趴在桌上睡覺發獃，以此避免與同齡人交流。轉而選擇自己在家中自習課本以保證成績不至於太落後。

“連續屍體失蹤案？看的什麼。”一個聲音從面前傳來，“拿過來我看看。”

段炘抬起頭，一臉茫然地看着站在面前似乎不懷好意的幾個同學，隨後把雜誌遞過去，又指了指講台旁的書架：“感興趣的話那邊還有。”

這副樣子，活像是在說“慢慢看，沒人和你搶”。

“……”面前竹竿似的男生愣了一下，扭頭看向旁邊的胖子，“不是說這種人最討厭別人打斷他看書嗎？怎麼這貨沒反應。”他故意提高音量，試圖吸引周圍同學的注意。

胖子也呆了一下，而後回答道：“這種人和豬一樣，吃了睡睡了吃，可能是睡傻了。”

“別侮辱豬了，豬雖然好吃懶做整天睡覺，

但至少長得可愛討喜，這貨怎麼能和豬比？”另外一個身材健碩的男生陰陽怪氣地開口，引來一片稀稀拉拉的笑聲。

“段子，你爸不是在外面混黑社會嗎？”胖子眨巴着眼，“都是同學，介紹他給我們認識一下，讓我們哥幾個見見世面。”

段炘揉了揉眼睛，一臉迷惑的模樣，“沒其他事我就先睡會。”

“怎麼，不願意啊？”竹竿男撥了一下劉海，居高臨下地看着滿臉倦意的段炘。

“那倒不是，我也沒見過他，介紹不了。”段炘聳了一下肩膀，表示自己無能為力。而後又趴了回去，閉上眼睛假寐。

聞言，幾個男生又怪笑起來。

“我就說，他媽就是年輕的時候和小混混亂搞才生的他。連爸都沒見過。”胖子嘿嘿笑起來。

段炘眼睛終於抬起一條縫，若有所思地看着胖子，“蠢貨。”

三人突然沉默下來，滿臉驚愕。

“你說什麼？”

這傢伙今天吃錯藥了？

段炘是學校里的怪胎，常年上課補覺，一副永遠都睡不夠的樣子，但不管怎麼睡，成績總是能保持在年級一百名內，因此得一綽號“睡神”。

此人睡覺睡得大氣持久，常常老師把戒尺在桌上敲爛了都沒醒。長此以往，老師也就懶得管了。段炘理所當然的成了學校裏面的名人。每個人見到他都會說“看，那是我們學校的‘睡神’”。

在許多人眼裏，段炘儼然成了學校的吉祥物。大家心情好就逗逗他，心情不好直接對着他破口大罵，這人倒也不會有所反應，只當沒聽到一樣接着睡覺。

今天竹竿男李效的心情很不好，他剛才偷偷向班花表白了，作為學校籃球隊的成員，他本以為在追求異性這方面，自己完全能手到擒來，卻出乎意料的被拒絕。還有一個月就高考，那時大家都要各分東西。如果現在不能夠和班花建立男女朋友關係，恐怕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越想越是失落難過，李效想找一些事情來發泄火氣，恰好看到了趴在桌上發獃的段炘。

現在這個孤僻的傢伙都敢反擊恥笑自己了？這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

“一群蠢貨。”段炘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簡簡單單四個字，殺傷力驚人。

李效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一字一頓地說：“你想死？”

段炘揉了揉因為睡覺而變得亂糟糟的頭髮，說道：“能問出這句話，你成分夠明顯了——蠢貨。”

李效那張細長的臉扭曲在一塊，“放學你別走。”

“不用等放學了，還有幾分鐘才上課，廁所等你。”段炘起身，眼帶同情的看着李效，隨後轉身走出教室。

像這種情況，還是儘快從根源解決比較好，別是最後一個月都睡不安生——段炘在心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