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天晚上,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雲玲和曉峰騎着車準備回家。忽然,一陣風颳起,讓雲玲腳下的自行車失去了平衡。雲玲急忙護住曉峰,兩人和自行車一起倒在了地上。
雲玲自己先站起來,然後急忙扶起曉峰,問他有沒有受傷。曉峰搖搖頭說沒有。檢查過確定沒有傷口,她放下心,轉頭看向自行車,發現它的前輪被壓彎了。
雲玲的心中頓時湧起一陣絕望。這車是發傳單的機構借給他們的,車壞了,他們要賠不少錢。但賠錢不是最要緊的,雲玲害怕會被辭退,他們就會失去這項經濟來源。
曉峰也看見前輪歪了,他跑過去使出吃奶的勁想要把它摁回去。
突然,一個有些熟悉,許久沒有聽到過的聲音響了起來。
“雲玲啊,我可算是回來找到你了。”
雲玲獃獃地轉過身,曉峰蹲着抬起腦袋,看見一個肥頭大耳,笑嘻嘻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是鄢社,他穿着一身得體的西裝站在路當間。一時之間,雲玲和曉峰都不知該作何反應。
看見孩子們窮苦辛酸的樣子,鄢社的眼淚幾乎要下來了。
“雲玲啊,曉峰啊,我都知道了,你們這段時間受委屈了呀。當時知道正道去世了我就想趕回來,奈何業務太多,我人在外地實在抽不開身。今天有空了,我立刻就趕了回來。”
鄢社嘆口氣,拿出手絹擦了擦眼睛。
“我來了,你們就沒事啦。曉峰,來跟我走吧,我有的是錢。”
曉峰搖搖腦袋,這反映鄢社預料到了。
“哎,你是個孝順的孩子,這也沒辦法。”他微微躬下身,向著雲玲伸出手,“雲玲,到爸爸這裏來。爸爸回來了,你就不必受苦了。”
雲玲望向她父親,看見他臉上慈愛的笑容,慢慢走過去抓住了他的手。她想着,自己跟爸爸走了,曉峰一家的壓力就小了。可她當時不知道這個狗王八蛋鄢社是在騙他的,這個騙子騙了別人一輩子,自以為精明,結果最後也被別人騙了,以為是古董,結果買進了大量的破爛,全都爛在了手裏。
他不僅沒有錢,還背着一屁股債,他回來是想拉着自己的女兒和自己一起還債。
雲玲過來了,鄢社的臉上喜笑顏開,他站起身拉着雲玲的手準備離開。可是走兩步他走不動了,因為曉峰過來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腿。
剛開始他好聲好氣的跟曉峰講,說沒事,他以後還會帶雲玲回來看他的,曉峰乖。
可是曉峰不信他的邪,抱住了就不撒手。鄢社急了,甩動他的象腿想把曉峰甩掉,可是曉峰抱的太死了。
周圍的行人看見了,可沒人過來摻和。因為他們覺得那是別人自家的事,而且他們看到不遠處就有一位保安,覺得如果真有問題,保安肯定會出手,他們沒必要僭越。
但他們不知道,這個王八蛋鄢社預料到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提前買通了那個保安。
雲玲驚恐的看着鄢社和曉峰,杵在原地動彈不得。
曉峰還不撒手,鄢社憤怒了,用他那肥大的拳頭一下下的錘在曉峰的背上。他每一拳都牟足了勁,每一拳都是奔着把曉峰給打散架去的。可是曉峰咬着牙還是不鬆手。
“他媽的,這臭小子。”鄢社額頭冒汗。他收起拳不打了,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直戳戳的杵進了曉峰的兩個鼻眼裏,像鉤子一樣勾住了他的鼻子。
人的鼻子裏都是毛細血管,
都是脆弱敏感的神經。曉峰疼的張開了嘴可是沒有發出叫喊,鄢社繼續發力,曉峰的鼻子隔着皮能看見鄢社指尖的形狀,漸漸地血流了出來。
“給我鬆手你個小王八蛋,跟你有什麼關係!?”鄢社面目猙獰,“她是我的女兒!”
曉峰實在是太疼了,疼的失去了力氣,鬆開了手。鄢社滿意的笑了,拉起嚇傻的雲玲的手想要走。可他一轉身,曉峰流着鼻血,暈頭轉向的就又沖了過來,他將雙手從鄢社的屁股下伸了過去,一下攥住了他的卵蛋,像鷹爪一樣發力,憤怒的大聲喊:
“她是我姐!”
鄢社受不了發出慘叫,右腿向後一蹬把曉峰蹬倒在地。
“你這臭小子!”鄢社攥緊雙拳,“我今天非讓你斷子絕孫不可!”
到這裏,一旁的保安終於看不下去了。他看了半天,終於想起自己還有那麼一點點的良心。他罵了自己一句,抽出警棍迎了上去。
“幹嘛!”他這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喊把鄢社這頭肥豬嚇的一哆嗦。
“你,不說好了——”
“說好什麼?”保安呲起牙,舉起警棍作勢要打。鄢社敵不過,罵了幾句難聽話后落荒而逃。
雲玲仍舊驚魂未定,曉峰站在原地,鼻血一滴滴的滴到地上。保安取出紙巾將曉峰的鼻孔塞好,然後對兩個小傢伙說:
“你們家在哪裏?我帶你們回家。”
曉峰的鼻血慢慢又止不住了。回家的路途上,曉峰的鼻血滴了一路,雲玲的眼淚流了一路。
到家門口,行義還沒回來。曉峰轉過身,沖保安鞠了一躬,講:
“謝謝。你好人會有好報。”
保安聽見這話,指着自己的鼻子大笑:
“我會有好報?我會有大報應!”
話罷他掏出紙筆留下了自己的聯繫方式和姓名,告訴他倆如果有事就打這個電話,他只要能幫的就一定會幫。
這位保安叫做金成,後來在他的幫助下,雲玲成功申請到了學費的減免,不過那是后話了。
當晚,雲玲和曉峰緊緊的抱在一起。雲玲夢見她和曉峰都長大了,曉峰當上了穿梭機的總設計師,開發出了載人登月的飛船。她和曉峰一起開着飛船登上了月球,月球上只有他們兩人,可是她並不感到孤單。
她與曉峰手牽着手,踏上月球的表面。他們眼前是無限蔚藍的地球和無限耀眼的太陽,是他們的父親和母親,要以博大的胸懷給予他們無限的愛。
曉峰與雲玲又醒了,被行義的呼嚕聲吵醒。行義老早就有這個毛病,剛睡着的時候沒事,一旦入眠深了就會打鼾。不知是不是太疲憊了,今天他大呼的聲音格外的大,如同驚雷一般。
雲玲打個哈欠,看了眼床頭柜上的手機,時間顯示為11:07。她放下手機,側身看向曉峰,恰巧曉峰也側身看向了她。
曉峰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大拇哥指向身後的父親。雲玲嫣然一笑,打開了床頭燈,淡黃的光芒打在她的長發上,金黃燦爛錦繡一般。
雲玲將被子掀開一點,露出睡衣下潔白的頸部,向曉峰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曉峰感到難為情,撓了撓腦袋。雲玲把身體向旁邊挪了挪,給曉峰騰出位置來,又用手拍了拍床墊來催促他。
不想讓姐姐傷心,曉峰無奈從父親的床上下來,挪到了姐姐的床上。睡到床上,兩人間的距離實在太近,曉峰只好背對着雲玲。雲玲將被子蓋到曉峰身上確保他不會着涼。
“嫌棄姐姐了?”雲玲問。
“沒有,”曉峰不敢亂動,雲玲的吐息一下一下的吹拂到他的脖頸上,又濕又暖,“有點難為情罷了,都是成年人還這樣。”
雲玲露出淺淺的笑容,右手從曉峰身體下方穿過,左手跨越他的另一側,兩隻手在曉峰的胸前會合。雲玲緊緊的抱住了曉峰。
曉峰整個人僵住了,就算是姐弟,在這樣的年紀,這樣的接觸也未免過於親密。
察覺到弟弟的窘狀,雲玲不僅沒有鬆手反而抱得更緊了,稍顯單薄的身體緊緊的和曉峰貼在一起。
“抱歉,因為想起以前的事所以有點感傷。”
曉峰的身體漸漸柔和下來,他能感受到背後雲玲心臟急促的跳動。他將手緩緩覆到雲玲的手上。儘管雲玲比他大六歲,但云玲的手卻比他的要小的多。他輕輕地,將那雙細嫩白皙的手握緊。
這下換雲玲滿面通紅,渾身僵硬了。儘管她知道曉峰對於自己全無那種意思,完全把自己當作姐姐看待,這使她既高興又痛苦。
“小的時候什麼也不懂,反而勇敢。”曉峰自嘲的笑了,“長大了知道的越來越多,卻連要做什麼都不知道了。”
“你能考上北郵,已經強過很多人了,”雲玲安慰道,“沒關係的,你可以慢慢想。”
頓了下,她對曉峰講:
“一切都會好的。”
“為什麼?”
“因為我相信你。”
雲玲將臉貼近,聞見曉峰脖頸上男士沐浴露的味道。
兩人就這樣依偎着,恍惚間曉峰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幾年前。那時候每天都很痛苦,但也很幸福。
倏地,曉峰明白了雲玲貧窮的理由。他問:
“姐,你不會在幫你爸還債吧?”
雲玲沒有說話,曉峰就當她是默認了。
“……那些負擔不該在你身上。”
雲玲搖搖頭,說:
“父債子償,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那些被他騙的都是些老實的好人,我想着能幫他們一點是一點,否則我的良心上過不去。”
曉峰心說你又不是“子”。但云玲已經這樣說了,他也不好再勸阻她。
“放心吧,”雲玲說,“快結束了。”
曉峰點點頭。
雲玲將自己的手指穿過曉峰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扣。雲玲知道這是戀人的手勢。
兩人的手交織着,織出一道濾網,隔絕了世間的塵埃,讓曉峰的內心逐漸寧靜下來。
雲玲覺得今天的自己有些違規,沒有遵循自己定下的規定,對曉峰做到克制而有分寸的愛。
但她又覺得,如果能完全克制住,那就不叫愛。
“我愛你,曉峰。”她說。
“我也愛你,姐。”曉峰平靜的回應。
曉峰想着,自己不能老是依靠姐姐。他得考慮清楚自己將來究竟要幹什麼,不過首先得把本科念完……想着想着,他在雲玲溫暖的懷抱中睡著了。
雲玲聽見曉峰沉穩均勻的呼吸聲,知道他睡著了。她把床頭燈關掉,繼續望着曉峰的後腦勺發獃。
她在白天答應給曉峰一個適合他的比喻,她還在想。
窗外,大街上仍有不少行人,零點快要到了,新年的鐘聲將要敲響。他們盼望着,盼望着過往的災難與悲傷都在白天被太陽焚燒殆盡,在沉默的黑夜中,新的幸福將會到來——
雲玲張開口,她想到了一個,輕聲在酣睡的曉峰耳邊說。說完,她輕輕地用柔軟而濕潤的唇親吻曉峰的後頸。
零點到了,鐘聲敲響,人群爆發出歡呼,煙花乘着歡呼聲在半空中炸開,如同一張張孩童的笑臉。
曉峰被響聲再度驚醒,雲玲慌慌張張的把頭埋進被子裏,不敢說話裝作睡着的樣子。
曉峰看了眼雲玲,把枕在身下的她的胳膊輕輕送了回去,在心中對她說了句晚安。
第二天早上,雲玲先把行義送去了車站,然後將曉峰送回了學校。
曉峰站在熟悉的校門前,內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暢快。回去后他要先把手機充上電,然後問問子斌他們羊蠍子鍋味道如何。
此刻的他還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