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女
軟度,軟度,她的身體被當成橡皮球被一群年長的舞女們拉扯、按壓、敲打,從她很小的時候面對她們的折磨還會哭,現在卻像個人偶娃娃認她們擺佈,痛,還是會痛的,什麼樣的動作她們都都會關聯上“撕”這個字眼,也和描述的一樣,身體某些組織會崩斷、會被撕開,但她們總是會用最好的手段把她治癒好,不斷擰斷、治癒、擰斷、治癒、再擰斷......直到那塊地方能長成她們理想中覺得她應該是那種狀態的樣子,讓她記住不會再痛了,那樣的動作可以完成了,每天拉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喊出來了。
母親是時代以來最優秀的舞者,以至於不止一次被當權者指名請上舞台,也該說是母親重新定義了“舞蹈女演員”而不是人們呼來喝去的“舞女”,她的誕生就是為了詮釋何謂舞蹈的“美”,多少人為她的舞姿而痴狂,她是神一般的存在,有人說她生來就開始翩翩起舞,直到她死去靈魂也不會停下來,有人說所有的舞蹈都源自於她對肢體語言追求的狂熱,同台舞者們甚至連襯托都做不到,只能是當場她的美一場演出都是以牽線木偶為背景的獨演。
而她的美卻被權勢至高的王所霸佔了,把她軟禁在每個舞者都想踏入的殿堂上,把名流之輩拒之門外,成日在台下讓她跳一場又一場,國王的做法甚至引起了民眾還有一些貴族的暴動,他們認為她的神聖不容被權利所玷污,可那又如何,老謀深算的國王把權勢掌握得牢牢靠靠,任他們暴動吧,有多少敢衝上前的就殺多少,這些微不足道的螻蟻最多用來殺雞儆猴罷了,國王擺擺手就能讓他們消失,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國王除了她和下仆別人一律不見,國王倒也把她保護得也是相當好,安排了專門的僕從、和自己一同進餐,待遇幾乎和王室無差,但貴族們都懂得要怎麼討好國王,他們通過各種手段去收買、威脅她的僕從,企圖讓她為他們所用,但都是無用功,她表面都是答應,平日有機會接近國王說不上幾句話,她深知,自己和國王不是一類人,最多是國王單方面問來問去,她唯唯諾諾回答罷了,她也不懂得國王的用心,可能是單純想看自己跳舞吧。
不少人幻想着她會是將來的王后,靠着她的舞一舉高攀,雖然國王生性暴戾算不上賢明,但也說的過去,要好上其他在位的君主好上許多,他國慘狀的流言被逃亡的人們帶來流傳於民間,原本國王準備解決難民相關問題,正好她出現了,樂不思蜀的國王沒及時限制的難民多半已經融入社會了,實際上貴族們也不安分,暴動的那一部分是計劃中的一環,他們要怎麼行動不得而知,王國平靜的表面僅有些許波瀾,暗處涌動的早已開始。
幾個月後,國王覺得看多了,厭煩了吧,讓她恢復了自由身,還給她足夠的報酬,自那之後她依舊堅持登台,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阻擋她起舞,直到有一天,她和往日一樣出演,在人們期待着三十二揮鞭轉盡數晚餐時,她突然癱倒在地,觀眾們呆住了一會,隨後蜂擁而上,帶着血的羊水浸濕了舞裙,她,早產了。
令人震驚的是孩子居然奇迹般活了下來,於此同時國王大規模肅清有野心的貴族,國家逐漸動蕩,人們紛紛猜測孩子從何而來,究竟是國王的孩子還是宮廷中誰的孩子,無人得知,到處都是關於她的流言蜚語,甚至她回到舞台觀眾們都當面議論是非,她只知道自己是舞蹈女演員,跳好舞足夠了。
她的女兒在別人看來是一定會繼承母親的衣缽,
周圍的人在她出生時就開始引導她走向舞蹈的道路,而她的存在實際上不受大多數人待見,甚至是她的母親,因為母親的眼裏只有舞蹈,容不下任何人的阻礙,何況這是令她飽受非議的冤種,她甚至不知道如何當一個母親,她從小就是孤兒,流浪時被劇院收養,算的上是被藏起來的童工,照亮她的是舞台上的演員,還有偷偷學成的舞蹈。
貴族們知道曾經有個能討國王歡心的舞女,雖說被國王打發走了,但應該還有多少用,在被國王步步緊逼之下,只好綁架她來要挾國王,他們沒想到,國王花大量時間在舞女身上,並不是為了欣賞她動人的姿態,實際上國王對舞蹈絲毫不懂,她的任何一個動作在國王眼裏都毫無意義,而是為了掩蓋自己暗地裏做好準備應對貴族反叛,在觀看演出時在腦海里已經描繪好了藍圖。
貴族們一氣之下絞死了舞女,把她的屍體掛在劇院的幕布上,女兒就這麼在台下看着,無論是行刑還是劇院裏,內心毫無觸動,只是臉上沒有表情地默默望着,她剛學會講話時叫的第一聲就是“媽媽”,舞女都不予理睬,她即使年幼,也懂得母愛是什麼,她渴求,想要不斷和母親拉進距離,讓她離母親最近的時候,是在人前,舞女受不了那些人的嘴碎,裝出一副慈母的樣子,女兒很聰明,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也去學着怎麼跳舞,期待哪一天能登上舞台。
那天來的很快,“舞女”跳的早早就超越了母親,卻從不登台,她厭惡那種感覺,國家穩定后的某一天,老國王邀請那個劇院的演員們登上殿堂,舞女便去了,國王不再獨自觀看演出,皇家大劇院裏滿是他的親信和貴族,跳的是《天鵝湖》,舞女絕美的姿態征服了在坐、在演的所有人,三十二個揮鞭轉如數完成,但舞女沒有停下,身上關節扭動,從手指、手掌開始一處處錯位,劇院裏音樂停了,哀嚎聲轟鳴,所有人的手被扭成畸形,手臂、腿、腳踝、膝蓋、髖骨、脊髓甚至是牙齒,舞女沒放過任何一個骨骼間的連接處,她自己卻還在轉着,痛的昏了過去的又一遍重新痛醒,她精確地控制到不足以傷及性命,好讓觀眾們都感受到最極致的演出。
舞女也盡興了,在舞台中央鞠身謝幕,她安然無恙,不過轉得有點累,腦門上冒出幾滴汗珠,燈光逐漸暗淡,劇院一片死寂,舞台交回給那些骨頭外露的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