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
沙漠裏千來人的冰冷終究還是由他一人承擔了,守墓人仰身躺着,那些亡靈們又鑽回他的身體了,當他身形健碩,無時無刻不感覺到身上每一寸血肉都是一個人,骨頭佈滿那些人的浮雕,雖然他得到了那些人託付的所有記憶、情感、體格甚至是能力,但他始終覺得無能為力,特別是當老者說出最後一句話后,他卻在面對什麼都不理解在前幾個不同的人抱着同樣的情感疊加在他內心那種巨大的反差感時,整個人好似馬上就要垮了,有那麼一剎那想要自我了結,不然真的在精神的高壓下只能崩潰。
“我為何,空,空,如,也!”守墓人嘶吼道,遠近的沙丘都被震得崩塌了些許,高處看向地面,以他為圓心的沙漠被震得凌亂不堪。
他動搖了,原先只是像孩童般那樣好奇,認知之外的事物,沒想到命運安排好要他承受他僅供淺嘗幾百上千倍的滋味,好在那些人在抑制住他,把他從險些溺死的境地拉了回來,久久不能平息,他開始恐懼,讓世人們能有這樣情感共鳴的怪物,究竟有多麼恐怖,而老者最後的夙願怕是完不成了,在他足夠強大之前,都不會想去接近的,生怕千來人自我情緒控制不住,隨之一同在濃郁的情感中失去呼吸。
守墓人就該要有守墓人的樣子,他的存在只需要被那座墳墓認可,他伸出手,對着天空握緊拳頭,沙土涌動,鋼筋水泥逐漸從沙丘露出,廢墟抖掉覆蓋著的沙轟然成型,不知從哪裏來的雲匯聚成厚厚一團,沒有雷聲,烏雲內斂地閃爍着,沙漠裏所有生物都敬畏地感受着即將要到來的濕潤。
雨,像瀑布一樣下,但是卻點滴分明,廢墟顏色逐漸暗淡,不是因為烏雲的遮擋,本就是黑夜,卻愈發灰暗,牆瓦表面被覆蓋上什麼顆粒,要把廢墟的顏色徹底掩蓋掉,是雨滴,落在廢墟上的雨滴每滴里都有灰黑的顆粒,應該是這世界尚且保存着他們那場悲劇的證據吧,如今歸還到來,像儀式一般,迎接他們的存在。
沙漠之外,勢力的人們觀察這場天地異動,他們覺得同樣是無法理解,相當一部分人在獲得能力之時都會出現奇怪的景象,而守墓人更像是能力去使得景觀的出現,勢力都調查好了他的能力,卻不知道他的身份,因為當年發生的事情幾乎留下的信息只有尚且還活着的人,而活着的老傢伙們知道的也僅僅是事情很小一部分,對於能力的描述他們用到了“生命繼承”這樣一個詞,暫時來說對所有人的威脅性不會說高到需要立刻之置於死地的地步,但守墓人仍舊處於嚴密的監視當中,等到他的能力積累“生命”之後再去管束就很麻煩了,事實他們的擔心恐怕是多餘的,這個“守墓人”從地上盤膝坐起來后就一直保持着那副狀態,不用吃、喝、睡覺,就這麼一直紋絲不動地坐着,任憑風沙埋沒。
守墓人,對於他們來說就是憑空出現的,沒有任何記錄和消息,直到他引起地圖上微不足道的變化才被發現,這種“未知”讓他們感到不安,在沒有搞清楚守墓人的目的之前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但更不可能主動去交涉,除非守墓人有所異常的行為,主動的代價太大了,這些擁有能力的人多數都是脾氣古怪,說不定守墓人一言不合直接開始暴走,更何況他能力所衍生的“副能力”無人得知,那“未知”才是最讓他們恐懼的。
守墓人倒好,雖然是有千來人的血肉,實際上擁有能力的不過百幾十年長者罷了,至於他們的能力的具體......只有在腦海里不斷檢索才知道,
關於老人們年輕的往事,坐下來在腦海里理清那些信息,有種像是在小區里挨家挨戶敲門找人下棋、做飯、嘮嗑的感覺,那些場景都是已經過去的歷史,他只不過帶入某個角色去套話吧了,千來人留下的不過是淺薄的意識,已經足夠他慢慢摸索上好一陣子了,在他的記憶力只有不知為何長眠到蘇醒,根本沒有想過自己從何而來,像是有某種力量在抗拒,不過也無關緊要,他不想掉進任何一條可能會把他淹死的河流里了,他要是沒有那千來人的記憶其實和剛出生的嬰兒無異,好奇着世間萬物,眼下只能盡好老者所囑咐的第一個夙願。
老者顯然不是和那千來人不是同一時期的人,守墓人始終打探不到老者的零星半點,那些微薄的意識刻意隱藏了什麼,在他沒能搞清楚老頭、老奶奶們之前怕是完全不可能再與老者碰面,倒也是好事,老者的話讓他無法抗拒,像銘文一般刻進他的靈魂里,若是再被指示,會和那千來人打起來吧,守墓人如今在的這個世界已經和他們所處的年代相去甚遠,這就意味着,在了解透徹他們之後還要接受更多現實的事物,無論世人如何對待他,他的目的只是做到盡“守墓人”的職責罷了。
如今已經沒有了點燃導火索的仇恨,他也安心不少,心態上更多被老一輩人們所左右,只是想着安逸,悠哉悠哉度過晚年,至於子女們的想法都是后話了,守墓人也很清楚地感受到,老一輩人薄弱的意識相對模糊,猶如風中的殘燭搖曳,尚且留有些許執念,也不會有多長久吧,他們熄滅之時,守墓人便會代替兒女去送行,也讓兒女們旺盛的意識知道他們的長輩曾經經歷過什麼,老一輩的人不介意這樣,是時候告訴他們,真實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他們可以選擇背負,也可以選擇忽視,畢竟他們的人生是屬於自己的,哪怕是意識也好。
守墓人啊,代替不知道多少人活着,守的那座墓應該說,是天真的他們——自己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