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說書人
鄭彪把購買清單收了回去,上邊寫了二十多件商品,按照鄭彪所說,這是幫派經費。
他一再讓杜若加一件上去,但杜若沒要。
鄭彪也沒再多說,一個剛加入的新人,暫時沒有貢獻,直接購買東西,確實容易招惹爭議。
“那這樣,待會我們去客棧,接頭的人會過來,我把單子交出去。
你與我們一起吧,那裏人多,我帶你認識點人。”
鄭彪帶了五六個人,離開住處,一同前往。
那本是一家客棧,就在勾欄附近,常有幫派前往,魚龍混雜。
在巷子裏左拐右拐,路過幾家賣魚小販,前方陡然一轉,視野開闊。
一條十餘丈的馬路鋪陳眼前,左側燈紅酒綠,右側朱紅大門威嚴。
左邊正是勾欄,而右邊就是府衙,專門肅清清水縣不正之風。
從勾欄側門,進入挨着的客棧,迎面而來的是鋪面的酒氣與胭脂氣息,不過如今空無一人,只有大紅燈籠高高掛着。
店家小兒站在門口笑臉恭迎,但對路過的長青幫幾人卻視而不見,不知道是在等誰。
“杜兄弟,今天你來選位置!”
入了客棧,鄭彪大手一揮,指着幾處提醒:
“中間不能選,那裏待會有人,旁邊靠窗不能選,那裏待會坐的也是有身份的人。
不過我們來的早,這四個角落,隨你挑選!”
咱能不能別用這麼豪邁的語氣,講如此寒酸的話...誰不曉得還以為你要包場。
杜若隨手指了後方左角,“就這邊吧。”
這裏視野較好,方便觀察來者。
坐在角落,他觀察四周,確實看到中間坐席不一樣,座椅都用繡花的錦布包着,而角落裏只有長板凳,還是禿嚕角的。
幾個桌子在圍成一圈,中間擺着花,當然是普通的花,不是靈藥。
他猜測,這裏待會坐的,應該就是張彪所說的“有背景幫派”了。
漸漸地,客棧人多起來,四個角都坐滿了人。
修為境界混雜,在鍊氣七層到築基境不等,有的喧嘩,有的低調。
再接着,有女子前來,眼妝濃密,老遠都能聞到嗆人的味道。
“官人。”
她們迤迤然而來,各自散開,投入幾個五大三粗,或瘦小黑短的人懷裏,面對上下其手,嬌笑連連。
長青幫一人觀望,看得心中痒痒,便對鄭彪說,“咱要不也整幾個?歡迎一下新人?”
鄭彪看了看,道:“你們覺得如何?”
阿健首先表示不屑,“我不喜歡,你們想要自己點。”
他發過血誓,而且自從被那女人所傷,他就看透了人心,現在看到女人就煩。
杜若也道:“我也不了。”
這種一看就是陳年炮架子,重塗幾層漆也蓋不住銹跡斑斑,碰了疣梅疣逝都不知道。
“那就算了吧,咱們手頭也緊張,多買點防身的東西。”鄭彪下了決斷。
當兄弟就得要玩一起玩,不玩都別玩,搞差別待遇容易人心分離。
他湊到杜若旁邊,指着遠處:“旁邊幾個角落,都是跟咱們一樣的幫派,沒啥背景,其實從穿着上就能分出來,你見了無需理會,敢欺負你就對我說,咱長青幫好歹還是有些名頭的。”
接着又指向中間一圈坐席,“這裏是大幫派的位置,他們基本都掛靠過家族的,是真正混圈子的人,有些甚至在家族中都有一定話語權,
還有一些,甚至已經脫離幫派的範疇了...當然這個說的太遠,不會在這裏出現的。
你只要記住,看他們腰間有沒有章印,如果有,就說明有背景,切不可招惹,見了可以不打招呼,但一定要讓路。”
接着又指着靠窗的坐席,“這裏尤其注意,為上雅之座,坐的往往是些大人物,或者來自家族核心的公子,或者來自三清宗,他們不喜喧鬧,但最惹不得。
你若有機會見了,就當沒看到,除非人家主動與你講話,否則切莫多嘴搭訕。”
鄭彪仔仔細細講述着,其實規矩也簡單,沒身份就當個小透明,坐在角落吃花生米就行。
不久,忽地傳來當的一聲。
“爭渡百舸間,幾度心酸淚。”
只見一說書人沿着側門進來,把鑼鼓順手放在窗台上,嘆道:“血濺朱門,前途斷送,只為胸中一腔正氣,人生可值得?”
一聲鑼鼓吸引了很多人注意,有人覺得他意有所指,便高聲道:“你說的可是殺了陳家公子的林凡?”
說書人搖着頭,“我說的是在座諸位,所有英雄豪傑。”
便有人哈哈笑起來,“別在這拍馬了,快說說那天的事兒。”
很快眾人豎起耳朵,陳家的事件,他們多少有聽聞的,但不算多。
這說書人是常客了,消息靈通,很多人喜歡從他這裏聽取情報,高興了還會賞幾個子。
說書人便徐徐道:
“只聽那日,陳家入夜,萬籟俱寂,陳家坐鎮護法皆閉關靜息。
哪知道忽地一陣風起,以為鳥行,護法驚動,四處查探,結果追到茅房,方見一虛影。
這可不是一般的虛影,而是禁術,近乎大成的身法禁術!
護法直呼中計,回歸之時,便聽一聲驚呼,又聞到一路血腥,趕到內宅之時,屏風滿目猩紅。
陳家公子人頭落地,老管家躺於血泊而不曾瞑目,兇手已逃之夭夭。
敢問其中有何恩怨,且聽細說...”
眾人聽得如痴如醉,腦補當時場面。雖然他們沒親歷過,但說書人講得很好,感覺就像自己化身殺神林凡,屠戮陳家。
同時,他們心中震撼,陳家護法,那是什麼實力?
至少築基巔峰!
區區一個貧仙區修士,竟能瞞過陳家護法的眼睛,殺人越貨,還能安然退出,這到底是什麼妖孽?
然後就聽到咣的一聲響,下邊沒了。
說書人拿起窗邊靠着的銅鑼,手掌一翻,中間是碗狀。
“打聽下邊的消息,可着實費了我好些功夫吶~”說書人笑眯眯道。
操,好斷。
他們聽得正起興,哪忍得了這個,便罵罵咧咧起來,懷疑這是跟旁邊勾欄學的,快活一半姑娘忽然跑了,張口就要加錢。
有人趕忙賞了幾個子,靈石落在銅碗裏亮晶晶地發光。
說書人見差不多,便繼續講:
“那林凡,與陳家公子曾有舊怨...”
他把林凡當年打斷陳家公子的腿,然後被取消進入宗門資格的事情說了一遍,最近成為招新頭籌,遭到通緝,最後被替換掉的事情也說了一遍。
最後,把如何報仇,奪走龍血葵的經歷又講了一遍。
雖然大多都是錯的,仔細推敲,邏輯也有問題,但大家聽得爽就完事了,反正都沒親眼見過。
“人生啊,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任你百般努力,結果全憑天意。”
說書人話音陡轉,“但天意又如何?正道自在人心!”
眾人聽得心神激蕩,有人猛地拍桌子,“操他媽的,這陳錦真不是東西!死了活該。”
他們扼腕嘆息,都是被家族騎在頭上,作威作福的苦命人,他們很容易情緒共鳴,覺得那個姓林的小子實在太悲壯,慘烈,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殺的好,那陳家就不是個東西,你是不知道,我那天碰巧看見陳家主去見三清宗的人,彎腰弓身,跟條哈巴狗一眼,哈哈。”
“這些家族沒一個好東西,只會騎在平民頭上,作威作福,面對三清宗,不就是條狗么?”
眾幫派修士鬨笑,說著髒話,他們最喜歡的事情之一,就是看家族吃癟。
他們認為,混幫派是最自由的,不用阿諛奉承,干一票能躺一個月,沒錢了再去接任務,沒事還能來勾欄消費消費,快活似神仙。
不像那些家族,雖然混得好,但每天都要提心弔膽防止掉腦袋,被無形的鎖鏈拴着。
緊接着,一片嘩啦聲響起,很多靈石歡快蹦躂着落入銅碗,堆了一小堆。
說書人收到了自己的打賞。
看樂子者只當樂子,唯有當事人才知殘酷。
杜若默默聽着,他聽到了陳家派人搜查南谷,一無所獲,然後又回來查清水縣,但能量與人脈不夠,只能擱置,最後發了個無限期的通緝。
林凡看來是逃亡成功了。
“他是個苦命人。”張彪也一直沉默聽着,最終作此評價。
世道不公,但他沒有辦法,他的本事連林凡都比不上,否則也不會混這麼多年幫派,一無所成。
隨後,他看杜若也沒說話,便告誡道:
“你要注意,他們現在罵那些家族,但我們不要罵。
他們罵是因為心中有怨氣,總是接一些爛任務,被當牛馬一樣使喚,但逞口舌之快容易得罪上邊。
別看他們罵的歡,給了任務一樣搶着接,想給家族當狗的多了去了,等靠上了背景,更是跪舔着叫爹,變成孝子天天護主。
世人都是這番嘴臉,聽聽便好,切莫當真。”
說罷,外邊忽然有些騷亂動靜。
說書人最先察覺,馬上合上銅鑼,從側門離開。
門口的幾個客棧夥計也繃開笑臉,彎腰鞠躬。
“恭迎巨斧幫蒞臨寒舍。”
杜若與眾人一齊扭頭,從腰間掛着的章印得出判斷,是中間位置的主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