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Just The Two Of Us
酒德麻衣放下手機,看了眼車窗外,又低頭從副駕駛的包里掏出盒萬寶路,把其中一根拍出半截,紅唇微張,皓齒輕輕輕咬住末端,這時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腕錶的錶盤上,發現時間快到了。
於是她嘆了口氣,將已經沾上口紅印的香煙拍回煙盒裏。心裏想着,也不知道這個保姆的活兒要做到什麼時候,要不幹脆就趁這個機會把煙戒了得了。
幾分鐘后,路明非果然出現在了小區門口,白T恤,黑色針織外套,黑色運動長褲,嗯,標準直男穿搭。酒德麻衣見狀,伸出手指點在下巴上,尋思要不要花點時間教教這傻小子平時怎麼穿搭?
路明非耷拉着腦袋,滿臉苦澀,沒瞧見酒德麻衣的車,徑直朝着公交站台走去。
酒德麻衣也不急着叫他,而是輕踩油門,默默跟上,直至來到路明非身旁,她才忽的按下喇叭,把路明非嚇了一大跳。
“上車。衰仔。”
見是酒德麻衣老師,路明非鬆了口氣。剛打開後座的門,酒德麻衣便將自己放在副駕駛的包甩到路明非面前的後座上,轉過頭看向路明非,拍了拍副駕駛座。
“這邊。”
路明非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乖乖地照做了。
“麻衣老師,今天我們學什麼?”
“急什麼,我還沒想好呢,總之,先帶你兜兜風。”
到底要幹什麼呢,對此酒德麻衣也感到有些頭疼。
“漂亮性感的大姐姐是戀情受挫少年最好的解藥。”這是老闆今天給她的任務。
酒德麻衣做了這麼些年的漂亮性感大姐姐,這還是頭一遭知道自己的藥用價值。可具體是磨成粉呢還是晒成干呢,老闆也沒明說,她也就只能硬着頭皮來了。
這也沒辦法,畢竟酒德麻衣從小到大都是讓別人戀情受挫的那一方,根本就不知道戀情受挫到底是什麼感受,沒法和路明非這個衰小子共情。
車就這樣漫無目的的順着道路行駛,周末,往市中心方向的路上車不少,酒德麻衣索性在十字路口拐了個彎,往通向市郊的方向走去。
“誒,說句話啊,平時不挺能說嗎,今天怎麼成悶葫蘆了。”
“……麻衣老師,你之前告訴我,雖然夢境被篡奪,但夢境主人對於夢的影響依舊存在。還說,這就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
說到這裏,路明非撓了撓自己亂糟糟的頭髮。
“我好像懂了。”
酒德麻衣沒說話,依舊琢磨着該怎麼讓這個衰小子振奮起來。而路明非也就自顧自地接著說道:
“之前那個小姑娘……她是相信我的,她相信我能救她,她相信我能一棒子把那些什麼尼伯龍根獵犬打倒,所以我就這能一棒子把它們打倒。可是……這次的夢,麻衣老師,我真的沒辦法了。”
“她相信的人不是我,她也不希望由我來拯救。我……我在她眼裏可能就是個小丑吧。”
酒德麻衣的眉頭皺了皺,轉頭看向路明非。少年則是迷茫地看着窗外,車不快不慢地駛着,林立的高樓也漸遠了,取而代之的是老舊的小區樓和凋敝的街道。
“麻衣老師,你們,到底為什麼找上我啊。只是因為我是什麼混血種嗎?”
許久,路明非還是開口問道。
“你不覺得你是特別的嗎?”車速放緩,酒德麻衣放在方向盤上的食指輕輕敲着。
她也不知道老闆為什麼就看上了路明非,她也曾短暫的因此而感到猶豫,但很快她便不再為此煩惱。老闆從沒有下過錯誤的決定,既然要做,便一心一意地做下去。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我是不同的。”路明非依舊是看向窗外,只是不知不覺間視線的焦點從窗外的風景轉移到了車窗映出的自己。
“我從出生開始,就覺得自己其實不屬於這個世界。我是……穿越過來的。”他苦笑到。
“麻衣老師看過穿越小說嗎?或者那些異世界的動漫?穿越者向來都是世界的主角,一定是有着傳奇的命運等着他的。我就一直等,等到最後,我終於接受了我的平凡。”
“直到麻衣老師你出現在我的生活里。”說到這裏,他低下頭。
“於是我也沒辦法騙我自己了。你看,你要的命運已經來了,但你呢?你根本就配不上。你一直覺得你是不是拿錯什麼劇本了,但你真的拿到你想要的劇本之後,又覺得你演不了。”
“我最適合扮演的角色就是其他人故事裏的配角,背景板,不是因為我沒有等到屬於我的命運,而是因為我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對不起……麻衣老師……”
車驟然停下,路明非下意識地看向酒德麻衣,卻見她露出笑容,是那種已經把人騙上賊船的笑容。
“衰仔,現在道歉有些晚了哦。別忘了,你不是沒有選擇的。”酒德麻衣側過身,看向路明非。
“你大可以不去救蘇曉檣,不去救夢裏的她,也不去救現實里的她。不是嗎?”
“如果今晚你再次進入那個讓你傷心的夢裏,你會索性不去救那個讓你傷心的姑娘嗎?”
“我……可是我……”
酒德麻衣沒讓路明非說下去,而是有些粗暴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臉頰,強迫他看向自己。
“如果遇到危險的人是我呢?”
“你會去救我嗎?”
抓着路明非的手緩緩鬆開,兩人依舊直視着對方的眼睛。
路明非忽然感到一陣悸動,酒德麻衣老師此時的眼神他很熟悉,他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
酒德麻衣老師對他說:
相信我,能做到嗎?
於是答案從路明非內心,某個他自己都不太熟悉的角落裏迸發出來。
“會。我會。”
如烙印,如契約,如言靈——這個路明非自己說出的答案又反過來牢牢地在他的內心深處紮下了根。
“衰仔,這,就叫做勇氣了。”
“咱日本有句老話叫,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創造奇迹。你就是那個要創造奇迹的勇敢少年,明白?”
“可那句明明是中文翻……”
“明白?”
“明白了。”
“不枉我倆師生一場。”得到滿意的答案后,酒德麻衣回過身,發動汽車,調轉車頭。
“不過放心,你麻衣老師厲害的很,輪不到要你來救。”
車往來時的方向駛去,此時,路明非終於抬起了腦袋,斜瞅着他的酒德麻衣長這才收回目光,長出了口氣。
“你個衰仔還真是難搞,你麻衣老師見過那麼多男人里,你是算是第二難搞的。”
說完,酒德麻衣舒舒服服地往後一靠,伸手打開車載音響,BillWithers的名曲《JustTheTwoOfUs》恰到好處的響起。
“怎麼了?還emo呢,給你麻衣老師樂一個。”見路明非還是不說話,酒德麻衣抬手使勁揉了揉路明非的腦袋。
“等等,等等,麻衣老師,麻衣老師,你剛剛好像立了個不得了的flag。”
“什麼flag?你是我見過第二難搞的男人?喲,想什麼呢,青春期小男孩。”
“啊這,不是這個,我是說……”
伴隨着悠揚的前奏,酒德麻衣的那輛寶馬7系再度駛入那高樓林立的都市,車裏的兩人都沒注意到,原本晴朗的城市天空不知何時已經被一片濃郁的陰雲籠罩。
之後,酒德麻衣就真的帶着路明非去CBD買了一堆衣服,順帶着淺講了一下他這麼個缺斤少兩的身材要怎麼穿才好看。
雖然到最後,路明非還是沒想好自己到底該怎麼在陳雯雯的夢裏打敗那些古怪的尼伯龍根獵犬,可他卻不再為此感到苦惱,大不了就先拉着陳雯雯跑了再說。
可是讓路明非沒有想到的是,當晚,他並沒有像之前那樣進入陳雯雯的夢裏。第二天,他一醒來就掏出手機,編了個蹩腳的借口聯繫上陳雯雯,知道她沒事兒后才有些尷尬的結束了通話。
接着他又試圖聯繫酒德麻衣老師,可奇怪的是,無論是電話還是其他社交軟件,酒德麻衣老師始終都沒有回應。
於是周日的晚上,他失眠了。
躺在床上,一種不安開始在他心中蔓延,他一遍又一遍回想前前後後的經歷。
忽的,一個模糊的念頭湧起,是那個轉瞬即逝卻讓他感到無比可怕的念頭。
每個被尼伯龍根侵蝕的夢最初都發生在周五的晚上,第一個是蘇曉檣,第二個則是陳雯雯。
周五,蘇曉檣,陳雯雯。
路明非察覺到,有什麼很關鍵的信息牽連起了關於夢境與夢境主人的一切。
他咬着牙,絞盡腦汁地回憶——直到趙吉婭的話如一道驚雷般在他腦海中響起:
“根據我得到的信息,我判斷所謂的元兇就在教學樓三樓”
然後,是學校里的尼伯龍根侵蝕結束后,楚子航學長的那番話:
“在出現異常睡眠情況后,我第一時間離開了教室,同學們不是同一時間,而是隨着侵蝕擴散逐步陷入睡眠的。所以通過這一點,至少能判斷,引發這件事的混血種在學校東側。”
教學樓三樓,東側,周五,蘇曉檣,周五,陳雯雯。
是他?路明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推導出的答案。
與此同時,籠罩整座城市的陰雲發出深沉地轟鳴,隨即一場罕見的暴雨席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