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章 及笄禮

第一卷 第四十章 及笄禮

乾元殿內,成帝望着手下的奏摺,臉色陰沉。

有年輕的小太監想要上前來更換茶水,被門口的李德海伸手攔住。

小太監大着膽子瞧了一眼裏頭的情形,默默收回腳步站到一旁肅立。

時逢西北異動的特殊時機,朝廷上下都陷入一片緊張之中,然而作為在戰時最為要緊的兵部卻屢屢出錯,反應遲鈍,態度敷衍,小事行動散漫,大師又不敢決斷,只一味上推。

在這樣緊要時刻,實在時叫人上火。

昨日早朝成帝才剛當眾斥責兵部失責,沒想到兵部正當家的那兩位侍郎哭喪着臉,十分委屈地跟成帝哭訴部中事務更替突然,他們實在應對不及。

尚書停職在家,自然是萬事不便,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然而此話一出,朝中的氣氛還是一時變得微妙了起來,其實打從即將開戰的消息傳來,就已經又不少人嗅到的不同尋常的氣息。

戰事在即,兵部尚書的位置空置,兵部群龍無首,於戰事自然是萬萬無益,再照如今這樣推諉下去,等到開戰必然要出大問題。

如今要不讓姜嵩返朝主掌大事,要不另尋一名得用的人頂替姜嵩的位置,然而姜嵩在兵部經營多年,黨羽眾多,誰能來頂他的位置呢?

但朝中百官前不久一番唇槍舌戰將姜嵩送回姜府暫作修養,又怎麼會甘心就這樣讓他回來?

此次姜府犯下的錯確實非同小可,貪污受賄,殘害皇嗣,換了旁人哪一樣不是要抄家滅族的大罪,烏紗不保都是輕的,偏偏那是姜嵩。

眼下後宮中淑妃娘娘還在禁足,皇上的怒火只怕沒消,更沒有人敢去觸這個霉頭。

兵部之人既然已經當了出頭鳥,自然不會輕易鎩羽,那日早朝雖已叫成帝罵了個狗血淋頭,事後卻還是接連上了摺子哭訴。

“一群廢物,沒有姜嵩就不會當差,如此瞻前顧後,不如都貶回家種田!”成帝勃然大怒,抬手砸了茶盞。

生氣雖是生氣,但也無可奈何。

遣人回家種田自然是氣話,在這樣的關鍵時期,成帝就是有動兵部的心,也沒有動手的條件。

此事暫且就這樣擱置了下來,戰事仍然在穩重帶澀的籌備當中,但朝中要姜嵩返朝主持大局的聲音卻一日勝過一日。

不僅是兵部,其他的六部官員這些天被折騰得苦不堪言,也都在暗自期盼姜嵩返朝。

就這樣終於拖到了三月三上巳節,忙碌了大半個月,衛瑜的及笄禮終於開辦了。

是日她要着大袍廣袖,席西而坐垂聽聖訓,由衛氏宗室中的五福之人替她奉冠戴笄,穿戴冠服,然後陪宴受賀直到宴會終了,其間一系列繁瑣的禮儀不多加贅述。

她一大早起身至今,折騰了已有大半日還沒結束。

宴會上的膳食都中看不中吃,衛瑜因顧忌着待會要飲酒,好容易尋到個時機略進些飲食。

殿外還在裊裊奏着笙樂,一派歌舞昇平,她頭上才剛戴上的九翚四鳳冠沉重得叫人抬不起頭來,鬢邊的冠笄、冠朵的此第並開,妝容難得上了顏色耀目的口脂,整個人粉妝璧琢,仙姿玉色。

臉上確有初長成的少女模樣,然而杏眼間帶着几絲傲冷,瞧那通身氣派卻又像是早已成熟很久,雍容矜貴。

“父皇那邊怎麼說?”她懨懨地放下調羹,目光發沉。

拂曉瞧着她有些感慨,這些天發生的這許多事都曾經叫她驚訝,總覺得公主好像是在一夕之間長大了,今日這成人冠冕在她身上竟然瞧不出一絲違和,就好像本該如此的一般。

“陛下自是龍顏大怒,但因眼下還無人能頂替兵部尚書一職,也只得僵持着。”

再這樣下去,姜嵩返朝便成定局,恐怕事情又要照前世的軌跡走下去了。

因為知道姜嵩那邊必生事端,這些天她已經再三囑咐項斯遠留意進出城門之人的異常,然而收效甚微。

每日進出城門口之人多於牛毛,這樣查探無異大海撈針。。

如今只能在姜嵩那邊想辦法了。

可是能有什麼辦法呢?衛瑜擰起眉,有一種無處發力的憋屈感,這感覺就好像在捉一灘渾水之下的游魚,明知道有魚,卻與閉眼瞎蒙沒甚區別。

“殿下,吉時已到,殿下該入席了。”門外傳來宮人的催促聲。

衛瑜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整理好衣裳上的褶皺,扶着任縐的手往外走去。

正殿眾人皆已入席,她在席間坐定,漸漸有人朝她舉杯相賀,這是正禮的一部分,她也不能拒絕,只能也端起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

她酒量不佳,雖然杯中已換成了不醉人的果釀,一輪下來也已經有半醉。

迷濛間有一名臉生的妃子祝賀她,她眯着眼睛一瞧,覺得眉眼流轉間卻有幾分眼熟,“那是?”

拂曉答道:“那是姜美人,淑妃娘娘的族妹,前兩日才剛進宮。”

衛瑜不禁有些齒冷,淑妃這才剛倒台多久,姜家就迫不及待送人來頂替她的位置。

酒過三巡,席間眾人已經賀罷,衛瑜頭暈得有些厲害,身旁指引的禮儀姑姑見她這樣,低聲勸道:“殿下若有些不適,不如去外頭透透風松泛松泛,這大宴還長着呢。”

衛瑜呼出一口氣,抓住拂曉的手道:“你陪我出去走走。”

今日她雖是主角,但拘禮了半日也盡夠了,出去鬆快鬆快也無可厚非。

衛瑜離了殿中直衝人腦門的熏香,被春天的暖風一吹,嗅着空氣中雨後的青草味,這才覺着自己活了過來。

“這裏風大,殿下吃了風怕是頭痛,我們找間屋子歇一歇吧。”拂曉在一旁勸道。

衛瑜昏昏沉沉地點點頭,今日因宮中忙碌,近旁的屋子都被佔滿了,看來看去唯有側殿之後還有一間空屋。

拂曉將她扶了過去,正要給她按按腦袋,忽然來了個小宮人,說前頭殿中有要事要她決斷。

拂曉一掃四周,只見屋中門窗半掩空無一人,西牆底下榻邊的香几上擺着盆開得正好的茉莉,清香襲人,撲面而來。

她心中生出幾分警覺,皺眉問:“非去不可么?”

小宮人着急地道:“十萬火急,姑姑快請吧,耽誤久了可就不好了。”

拂曉的眉頭皺得愈發緊,還是覺得不妥,正要找個借口推脫,忽然聽得正閉目養神的衛瑜緩緩說道:“拂曉,既然有事,你便先去吧。”

她對上衛瑜才剛睜開的眼睛,那眼神雖有幾分醉意,但卻清明而篤定。

拂曉這才垂下眼睛,這才點點頭,對小宮人說了句“照顧好殿下”,這才腳步匆匆地離開。

茉莉花香綿長,衛瑜按揉着太陽穴,忽然道:“本宮有些口渴,你去倒杯水來。”

那小宮人眼睛四處亂瞟了一番,神色有幾分為難,“可……”

衛瑜眉頭一皺,揚眉道:“怎麼?使喚不動你?”

小宮人驚了一驚,見她這樣疾言厲色,再推脫怕會露餡,只得依言出去倒水,走之前視線還久久在殿中流連。

殿中一時空了下來,衛瑜環顧四周,盯着那盆茉莉花瞧了瞧,從袖中掏出一小瓶丸藥倒出一顆服下,而後繼續閉目養神。

方才宴上的幾分薄醉逐漸散去,她的腦袋變得愈發清明。

酒醉、無人的空房、還有空氣中不明不白的香氣……她心中冷嗤一聲,如此上不得檯面的伎倆竟然還有人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得吱呀一聲的開門聲想起,一陣虛浮的腳步聲夾雜着渾濁的呼吸聲襲來。

花香里混上了濃重的酒氣,衛瑜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潮紅的陌生的臉。

眼前的男子身量細長,長得倒還算俊秀,只不過眼神猥瑣躲閃,叫人很難心生好感。

男子踉蹌着走來,見她還睜着眼睛,眯着醉眼打了一個酒嗝。

“你是何人?”衛瑜淡淡問道。

男子狠狠一頓,瞪大了眼睛驚道:“公主不認得我?”

衛瑜眉頭一皺,“怎麼?我應該認識你?”

那男子的神情像是受到了天大的震撼,語無倫次地道:“公主怎麼會不認得我?我與公主見過的,就在兩個月前的百花宴上。”

百花宴?

衛瑜皺眉思索了一番。

“不可能!!我怎麼會是其他人?雖然當日我的詩作沒有奪得魁首,可殿下還在宴會上瞧了我好幾眼,怎會不記得我?!”男子不敢置信,憋紅了臉大吼道。

衛瑜覺得自己的眼光被狠狠地侮辱了一番,仔細地回憶,才終於隱約從記憶深處挖出這個人的臉,“你是宣平侯家的……”

“是!!我就是宣平侯三子,我就說殿下不可能不記得我,自那日離開宮宴之後我就對殿下一見傾心,奈何宮規森嚴,不能再與殿下相見,我對殿下牽腸掛肚許久,今日終於再見到殿下了。”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含情脈脈,“殿下與我兩情相悅,今日若能玉成好事,我一定會對殿下好的。”

衛瑜還記得當日宴會無聊太后曾讓人作詩,她百無聊賴間跟着太后好好觀察了底下人如何接受折磨,沒想到今日會給自己招來此禍。

她一時被氣笑了,“兩情相悅?你是說本宮和你?”

男子眼神發直,一步一步走近來道:“是,殿下在人群中獨獨看見我一個,我也對殿下一見傾心,這難道不是天賜的緣分么?”

酒氣隨着他靠近的腳步愈發濃郁,他輕聲道:“殿中燃了催情香,殿下很難受吧?不妨事,一會就好了,事成之後,我一定會向陛下求娶殿下,從此你我雙宿雙棲,定是一對神仙眷……”

“是誰放你入宮的?”衛瑜防備地後退兩步,冷聲道。

男人的嘴角揚起一抹笑,這要開口說話,忽地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空之聲襲來,雕花扇子門雪白的窗紙上破開一個小洞。

衛瑜瞳孔一縮,眼瞧着那男子動作一頓,接着渾身一抖,直直地倒了下去。

她三步並作兩步起身跑到大門前,忙亂之間帶倒桌凳。

身後支摘窗外傳來任縐的聲音,“殿下?”

衛瑜推開大門,面容泛冷地看着站在院中一身玄色長袍廣袖的男子,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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