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臨山鎮
伴隨着太陽西沉,天邊出現了火紅的霞光,細眼望去,其中隱藏着點點金黃。
有風吹來,鄉塾外的竹林輕輕晃動,透過竹葉的間隙,火紅與翠綠交映,煞是好看,吸引了鄉塾內學子的目光。
“方望,你來解釋下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邇,辟如登高必自卑。”一名身穿灰色麻衣的少年,從後排猛的站起,露出一臉茫然,這人面容普通,稚氣未脫,大約十三四歲的年紀。
“回先生,學生覺得...君子應該走遠路要...嗯...登上高處一定要…卑微。”鄉塾內頓時響起了一陣鬨笑。
“安靜。”教習先生握着戒尺,用力敲了敲桌子,隨即指向灰色麻衣少年,面有慍色道:“拿上書本,去後面站着。”同齡的少年少女都抿住了嘴唇,強忍着笑意。
火紅的霞光在琅琅讀書中漸漸變成了金黃色。
“今天就先學到這裏,散學。”說完,教習先生便彎身整理起了書籍。
“先生辛苦了。”鄉塾內響起道道童音。
方望拿着書冊快步走回書桌坐下,剛收拾完桌面,就發現有隻手沿肩膀搭了上來,餘光可以看到這是一雙膚色泛紅,非常厚實的手掌。
順着手臂往上看,只見是一名衣着褐色麻衣,左臉有疤的壯碩少年,方望回身道:“怎麼啦,鐵牛。”
趙鐵牛俯下身,湊到方望耳旁並壓低嗓音道:“聽說明天晚上黑虎幫要在青草坪選新一屆的香主,會比試武功,肯定比打鐵好耍的多,你去看不?”
“真的假的?你從哪裏聽說的。”方望面露好奇,看着趙鐵牛。
“昨晚有兩個黑虎幫的在我家鐵匠鋪買刀,我偷聽的。”
“那應該是真的了,老是聽鎮東那個柳爺爺說書,總算可以親眼見識番啦。“方望欣喜地站了起來,隨即想到了什麼,說道:“我和爹娘說一聲就行,你怎麼溜出來?晚上不是要打鐵嗎?小心又被你爹教訓了。”
“沒事,我自有辦法。”趙鐵牛嘿嘿一笑,不多時,兩人便摟着肩膀出了鄉塾。
方望和趙鐵牛家都住在小鎮東邊的東柳街上,隔着四個鋪子,臨山鎮有東西南北四條大街,東柳街位於小鎮的東南方向,因街頭到街尾種有很多柳樹而取名。風一吹,萬千柳條隨風搖曳,端是一種享受。
不過美好的事物總是容易被破壞,只見趙鐵牛雙腿彎曲,猛的向上一躍,一手抓着柳條向下拉,一手摺斷儘可能長的柳枝。
方望無語道:“至於嘛,它長得好好的,多好看。”
“咋不至於,被打的又不是你。”趙鐵牛沖方望翻了個白眼,繼續邊走邊折。
街旁鋪子前,有乘涼老人笑着調侃道:“趙家小鐵牛,又在折柳條呀,小心老孫找到你家去哩。”
“我怕孫老頭?他也只會告狀,不就是多清掃些街道嘛。”趙鐵牛嘴上絲毫不虛,雙腿卻也沒有繼續跳了。
住在東柳街的基本都知道,鐵匠鋪趙鐵虎脾氣火爆,每當他家鐵牛犯錯惹事了,都會自鋪子外折把柳條,來個柳條炒肉。
慘叫聲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在街上響起,方望也很同情他,但卻無能為力,有時甚至還懷疑他被打傻了,時不時的能聽到他在牆角自言自語:“要不是娘去的早,你敢這樣打我?可憐的鐵牛啊,早晚有一天要把這街柳條全折了,哈哈,改名叫無柳街。”
行至鐵匠鋪前,趙鐵牛揮手和方望告別完,便開心的朝鋪子跑去,方望笑了笑,他是知道原因的,趙鐵牛家每隔五天便會買上豬頭肉、烤鴨吃頓好的,這也是他唯一可以喝上酒的時候,其他時間要是敢偷喝,那就是柳條伺候了,按照虎叔的說法,鐵牛年紀小身子骨還沒長好,不能多喝酒,但可以少嘗嘗先學着,不然以後自己老了沒有陪喝酒的。
沿着東柳街繼續走了近百步,方望向右轉進了一間鋪子,上面招牌寫着方記雜貨鋪幾個字。
剛進門,一位四十來歲半頭白髮的中年漢子,正將擺在地上的雜貨往後院搬去,搬動過程中可以發現他右腳有些跛,方望連忙跑到近前攙扶住:“爹,讓我來吧,您坐着休息。”
“沒事,這些又不重,都是剛從通州城運來了好東西,其他貨鋪想進都沒渠道了。”被扶住的中年漢子朗聲笑着。
“柏青,就讓小山幫忙搬吧,他正好也回來了。”一道溫婉聲音從後院傳來。
後門的布簾被掀開一角,走進來一位容貌清秀,三十來歲的女子,其額頭和鼻尖滲出些許的汗珠。
“娘,下次送貨的時候,就喊馬夫幫忙搬搬吧,也花不了多少銅錢,或者等我回來搬也行,現在我力氣可大了。”方望搬起雜貨說道。
“慈雲,你看,小山懂事曉得心疼爹娘了,像個男子漢,要不咱們給他提前定門親事吧,我看西坊街劉家小姑娘就蠻不錯的,講禮貌,模樣也俊。”方柏青坐在凳上打趣道,說完還朝連慈雲擠了擠眼。
“不錯不錯,那我們明天找劉老哥商量下,說不定還能成親家。”連慈雲笑着附和道。
紅着臉的方望掀開布簾,快步走進。
“爹,娘,別開玩笑啦,我年紀還小哩,書都沒讀完。”
進入後門,映入眼帘是三座房屋,左邊是爹娘的房間,右邊則是方望自己的,他自五歲起便開始自己居住,倒也不哭不鬧,習慣得很。
正對着的房屋被開了三個小門,分別是燒飯,貨倉和入廁之用,後院中間有一口圓井,帶繩的木桶就擱在井旁,從井上望去,井水非常的清澈,細眼看去還能發現有烏龜游在其中。
忙活完雜事,吃完晚飯的方望在床上側躺着,想着明天黑虎幫香主的事,不由激動了起來,不知道和柳爺爺講的一不一樣,飛檐走壁,隔空打牛。
東柳街的孩童平時最喜歡的事,就是去街頭那顆大柳樹下聽柳爺爺講故事,儘是些江湖的血雨腥風,武林的爾虞我詐,豪俠的愛恨情仇,講到高潮處,總能引起陣陣驚呼,讓孩童沉浸其中,方望自然也不例外。
天蒙蒙亮,方望便起床收拾好了床鋪,彎腰從床下搬出一塊石頭,看樣子應該有三十來斤重,只見他站在房間空曠處,一咬牙,雙手用力將石頭舉過頭頂,然後深蹲,如此反覆,稚嫩的臉上已然有了些堅毅的神色。
十來歲正是不服氣的年紀,自從十歲那年,和趙鐵牛打架再也沒打贏過,方望便經常去北大街的黑虎武館偷看,由於沒有花錢拜師,一扒牆就被幾個護衛攆走。
好再去的次數多了,混熟了其中一個護衛,那人很和氣,每當他當值的時候,方望才有機會偷瞄一些鍛煉身體的方法,不是不想拜師學藝,主要拜師費太貴了,他私下也打聽過,要整整二十兩銀子,實在有些貴,要知道尋常人家一個月開銷也才二兩。
方望家雖然開了個雜貨鋪,但也只能勉強餬口,畢竟每年上鄉塾的費用也不少,像臨山鎮還有很多孩童字都不識幾個,真正賺錢的還是偶爾從山裏獵戶那裏收來的獸皮、藥材,聽說通州城那裏的有錢老爺喜歡用獸皮來做衣服穿,不難賣個好價錢。
方記雜貨鋪開了十幾年了,因為給的價錢實在,很多獵戶和採藥人都喜歡在這交易。這也是方望能上得起鄉塾的原因。
幾套動作下來,方望微微氣喘,細密的汗珠布在額頭鼻尖,休息了會,這才將將石頭放回了原位。
“每天還要再起早一點了,多留點時間鍛煉。”
方望喃喃,用帕子擦了擦汗,不一會兒,屋外就傳來連慈雲的聲音。
“小山起來吃飯啦。”
“知道了,娘,馬上來。”方望大聲回道。
剛放下碗筷,一道粗豪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穿透力極強,在屋裏聽的清清楚楚。
“方望,走啦。”
方望應聲回道,也不知道十三四歲怎麼有這一副好嗓子的。
“爹,娘,我去鄉塾啦,應該要晚點回來,散學后和鐵牛約好一起去耍。”說完,便迅速朝鋪外跑去。
“這孩子。”方柏青刨了一口飯含糊道。
清晨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並不惹人生煩,鄉塾的讀書聲依舊,時而會有兩聲急促的蟬鳴從遠處樹上傳來,像極了學堂里坐立不安的兩人。
隨着教習先生的一聲散學,剛剛還書聲琅琅的學堂,不一會兒就吵鬧了起來,只見趙鐵牛和方望對視一眼,便一前一後興奮地沖了出來,朝小鎮南門跑去。
青草坪位於小鎮南邊,是一片平坦的草地,但土地下亂石居多,不宜種莊稼,便一直荒廢了起來。
小的時候方望和趙鐵牛還有一些小夥伴經常跑出來耍,倒也認得路。
青草坪距臨山鎮約十里遠,再往南走就是鳳棲山了,此山高千丈,延綿不知多少里,聽鎮裏的老人說很早以前有鳳凰落於此處,於是起名鳳棲山,也不曉得是從哪代傳下來的了。
出了南門沒多遠,道路變得坑窪起來,奔跑時還需時刻注意腳下,路上偶爾能見到一些推車,拉着沒賣完的青菜和柴火回家,兩旁則是綠油油的稻田,呼吸間滿是稻香的氣息。
方望和趙鐵牛跑的氣喘吁吁。
“不會跑過去,他們...已經比試結束了吧。”方望看向趙鐵牛。
“不太清楚,只偷聽到他們晚上會比武,哪曉得時間,我爹在,又不敢去問。”趙鐵牛擦了擦汗,疲憊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