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花,總會開
“我想去...你的家。”沈幼宜小聲說道。
她不再揪他的耳朵,轉而靜靜地趴在他的雙肩,就像課間時分趴在桌子上小憩那樣。
“嗯,我一定會帶你回家的。”
毫不猶豫,理直氣壯。
但聲音只是比她的大一點點。
就像打火機上的黃焰,要比藍焰高一點點;
就像日暮時,路燈的影子,總要比行人的影子長一點點。
就像他的喜歡,要比她的多一點點。
帶你...回家。
沈幼宜不由得鼻頭一酸。
這四個字已經很久沒人向她說起了,並且現在,“帶你回家”被賦予了一個新的定義。
他會嗎?
明明就是lsp一個,饞她身子罷了,幹嘛突然這麼深情......
哼,臭東西。
“你說,我們是不是很奇怪啊。”林鹿忽然問道。
“嗯?哪裏奇怪?”沈幼宜歪着腦袋,看向他的側臉。
想要找到一些答案,卻不料在下一秒,林鹿拋出了帶着疑問的答案:
“為什麼明明是在別人的家鄉,卻要思念自己的家鄉?”
“唔...”
沈幼宜眯起眼睛。
這算什麼奇怪?
暫時想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只是自顧自地撥弄着林鹿後腦勺上微卷的頭髮。
“哼,渣男。”良久,沈幼宜開口。
林鹿:∑?!
“你這就好比在問,
為什麼明明陪着現任,卻老是想着前任。”沈幼宜的語氣中帶着幽怨和責備。
但在林鹿的身後,卻是止不住地偷笑,有些幸災樂禍。
林鹿:......
女人太可怕了,思路總是這麼清奇。
“這...這不一樣。”林鹿罕見地有些窘迫。
但心虛是不可能的,前任這種東西...本來就沒有前任的好吧!
沈幼宜當然知道。
一個人的笨拙總是無法掩飾的...他怎麼可能有前任?
“大概是因為...獨在異鄉為異客。”沈幼宜接續了上一個話題。
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太滿意。
她不是一個人的。
恍惚間,她有一種回到高中時代做語文題的錯覺,她記得語文老師的總是提出類似的疑問。
背井離鄉,身處大都市,每每為了學業工作忙碌奔波,就只顧埋怨諾大的城市卻好似囚籠一般,令人窒息。
卻不知是正是渾噩的自己,把自己變成了籠中的金絲雀。
可她沈幼宜是“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嗎?
不不不,她已經回不去了,她儼然成了林鹿的囚鳥。
兩室一廳,小小的露天陽台,堆着散亂衣物的床頭,恐怕就是她的家吧。
再也不願回到那片滿是荊棘的舊林了......
於是繼續說道:“南北千山與萬山,軒車誰不思鄉關。”
大抵意思就是行過千山萬水,在旅途中的馬車裏,有誰不會思念家鄉?
很貼切,很符合現在的心境。
林鹿聞言,微微錯愕。
小學姐還是有點墨水的嘛,背詩倒是挺在行。
“下一句呢?”他好奇地問道。
“獨留芳翰悲前跡......”
“陌上恐傷桃李顏。”
......
沈幼宜完整地背完高衢的《和三鄉詩》,又安靜地趴在了林鹿的後背上。
後者刻意走得很慢,很穩,因為以後恐怕很少有機會像這樣子背着她了。
河畔在即。
林鹿緩緩蹲下,將碩大的背簍靠在在路坎上,裏面的沈幼宜像只小兔子似的立刻竄了出來,跑向那片葉子都掉光的桃樹林。
沙沙。
踩在乾枯的落葉上,林鹿揉着肩膀,跟在她的身後。
“傻狍子,我們好像來錯地方啦!”沈幼宜背着手,倏然轉身笑道。
“怎麼?”林鹿問道。
“這裏全是碧桃、山櫻之類的落葉小喬木。”
“然後呢?”
“然後...反正就是...枝幹太小,不經燒的。”
“不經燒就不經燒,你怎麼又臉紅了?”林鹿笑吟吟地問道。
他發現沈幼宜又開始臉紅了。
不會吧,這裏又不是高原,才跑出去沒幾步,就這麼上頭?
可他哪知道一提到小喬木,沈幼宜就會聯想到高大的喬木,一聯想到高大的喬木,就會記起院子後方那片無人的樟子林......
“紅了嗎?沒有呀。”沈幼宜立即轉過身,悄無聲息地用手背掠過面頰。
是有點燙呢......
......
“來錯地方了還這麼開心。”林鹿似乎有些埋怨。
的確,燒鍋爐一般都是用的煤炭,熱量大,燃燒時間久。
只可惜,現在找不到煤炭,只能用木頭疙瘩。
但是這還沒他胳膊粗的小桃樹,哪有什麼疙瘩啊!
“喂,小學姐,該你出力了,你自個兒撿木頭啊,我先歇一會兒。”
“你個懶蛆!”
“什麼叫懶蛆啊,就算是豬八戒背媳婦,背這麼遠也該累了罷!”
“你個懶豬!”
“......”
小學姐就是好,雖然一副資本家的面貌,但卻有無產階級般的勤勞,在林子裏走走停停,總算撿滿了一筐枯樹枝。
不過有些樹枝好像是從樹上掰斷的......
“你這......”林鹿看着那些樹枝嶄新的端口,有些吃驚。
這是顯然條人工水渠,旁邊的桃樹,櫻樹,也都是人種的,這樣掰斷不太好吧!
“怎麼了?”察覺到林鹿不太自然的表情,沈幼宜挺了挺身板,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說道:“你忘了我是學園林的?”
“我這叫園林養護,正常修剪。”
“屁,你這是為了完成業績,不擇手段。”
“你...”
“你今晚睡院子!”沈幼宜兇巴巴地說道。
為了撿這筐柴火,她腰桿都快折斷了好吧!
早知道去那片樟樹林了,柴更多更好撿......
“哎...這點柴,可能燒不了多久,哪怕加上院子裏那點爛木頭。”林鹿嘆氣道。
“那怎麼辦?”沈幼宜眨巴着眼睛。
“你過來,我告訴你。”
“嗯?”
“不要!”
這壞東西是不是又想搞事情?
講鬼故事嗎?
“你過來嘛。”林鹿身子一歪,背簍旁的沈幼宜就被拽了過來。
香軟入懷中,半推半就,幾經輾轉,最後坐在他的大腿上。
“很抱歉,我說過要帶你去看風景的。”林鹿滿懷愧疚。
他只知道米國西部通往天際的筆直公路,本以為在國內的也是一樣的,實際上卻和想的不一樣。
不是國與國的分別,而是他去過的地方太少了,他自己都不清楚哪裏有好看的風景......
“傻瓜,抱什麼歉...”
“已經很好啦...我...很喜歡的。”沈幼宜戳了下他的鼻頭。
“唔...”
“那,那句詩是什麼意思啊?”林鹿問道。
“哪句?”
“你說的最後那句。”
“呃,你是說...獨留芳翰悲前跡,陌上恐傷桃李顏?”
“嗯嗯。”林鹿點頭。
“讓我想想...”
“意思差不多就是...唯獨留下了一點網抑雲文案,恐怕會傷害到田野間的桃李花?”
“哈?”
林鹿表示沒聽懂。
沈幼宜也搞不清這意思,當時就是覺得這詩意境還算可以,多念了幾遍就背下來了。
沒想到自己翻譯起來卻如此不着調。
不過她可是2的唉,在林鹿這個專科生面前,不能慫的。
“哎呀,說了你也不懂。”沈幼宜有些嫌棄道。
林鹿:......
“陌上桃李顏...”
“倒是挺應景的。”林鹿抬頭,望着頭上光禿禿的桃枝說道。
“笨蛋,人家說的是桃李花開的時候,現在是冬天呢。”
“呃...”林鹿抓了抓腦袋,
“花總會開的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