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插曲——杊州竊賊

第十五章 插曲——杊州竊賊

廊下的孟青池左右踱步,崔挽風的這筆生意,表面上確實沒有越過巡林堂的底線,但正因為這個崔挽風靠高高在上,盛氣凌人的態度隱藏着的信息,讓孟青池倍感不安。

竊賊出沒乃是杊州的常態,襄國雖然強盛,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共同富裕。杊州境內草密林深,總有些原住民會發揮所長,做些雞鳴狗盜之事,掙些零碎錢,巡林堂其實對這些竊賊的身份和活動區域了如指掌,但對他們來說,信王和陵州軍民是入侵者,幫着入侵者欺壓原住民,道義上說不過去。因此官府多次指派巡林堂追捕竊賊,孟青池都是敷衍了事,表面上追着,私下裏護着,堂內人和竊賊彼此心照不宣。

次數多了,孟青池甚至能夠從刺史指派任務的語氣和表情判斷出來,失竊物品是否重要,是否需要假裝捕獲竊賊,吐出贓物;若非貴重物品或失竊者來頭不小,拖個十天半個月的,也就不了了之了。

崔挽風的這單生意,並沒有經過官府的正常渠道,而且前後四個金錠子,直接要買竊賊的命!此賊是何德何能,竊走何物才能抵的上如此價值?孟青池細思極恐。

讓孟彬接下這單生意,除了他辦事可靠外,還因為他是巡林堂和竊賊們聯絡的暗線,熟人熟路,若能弄個狸貓換太子把崔挽風糊弄過去,倒不失為上上之策。但是孟青池看到崔挽風遞過的金錠和毒藥,還說出了自行了斷、堂內將無寧日的威脅之言,愈發的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遠超他的預期。

現在,他只希望孟彬能自求多福了。

根據崔挽風提供的特徵和路線,孟彬已經初步鎖定了要接觸的人,他和搭檔杜怡情兵分兩路,自己去這個名叫兀哈喃的竊賊落腳處找人,杜怡情則去杊陵驛站蹲守,無論在何處發現此人,務必將其控制住,以免節外生枝!並約定亥時前,在杊陵驛站碰頭。

然而,孟彬在兀哈喃的落腳處撲了個空,他一直等到夜色漸濃,仍未見到兀哈喃的身影。一無所獲的他根據鴞叫蟲鳴,月影星象估摸着時間,儘可能的拖到趕去碰頭前的最後一刻,期望兀哈喃能夠現身。

而杜怡情這邊,她借租馬之名搜尋了驛站的馬廄,並未發現崔挽風所描述的驛馬,亦無收穫,只得在驛站先行落腳,等待與孟彬碰頭。

兀哈喃躲哪去了?

說起這兀哈喃,倒還真有些小聰明,他算是當年大部落的流放人員,一個人無牽無掛,又使得一手暗器,為了營生,手頭緊了就去驛道附近晃晃,幹些順手牽羊的勾當。一般客商還真拿他沒辦法,地形不熟,腳程不行,追也追不上;就算靠人多把他圍了,打又打不過!他還特別擅長調虎離山,把家丁侍衛引開,自己繞一圈又回到了毫無防備的商隊這裏,肆意攫取。

惹不起,躲不掉,打不過……那好吧,交個朋友吧。常跑杊州的商隊看到他,乾脆省去了追、打、趕、繞的環節,直接丟給他二十兩銀子,換來雙方的相安無事。

但是不跑商的崔挽風,自然就不知道這個規矩,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會給這筆銀子的。

兀哈喃蹲在路邊,就等着崔挽風的隊伍自覺賞給自己銀袋。可是一隊人馬都快走出他的地盤了,也沒有要“賞”的意思。他憤而起身,跑到隊伍前頭喝住了崔挽風:“哪來的狗腿子,爺這條道上的規矩不懂?”

“你又是哪來的潑皮,敢擋老子的道!”崔挽風亦不是個省油的燈,平素里也是驕橫跋扈,不可一世。這個蹲在路邊形似乞丐的傢伙居然敢沖自己大喊大叫。

既然一個不懂規矩,一個出言不遜,那就動手唄。兀哈喃抬手就是一顆石子,直接射在了崔挽風的馬脖子上。馬匹吃痛揚蹄,把崔挽風給撅了下來。狼狽不堪的崔挽風對着左右大吼:“還愣着做什麼?把這個潑皮給我拿下,給他點顏色瞧瞧!”

隊伍里的侍衛紛紛出擊,兀哈喃早就溜出三十步開外了。

距離的優勢加上地形的限制,追擊的侍衛很快就被兀哈喃遛出近二里地,並且跟丟了目標。在原地休整的崔挽風,又看到兀哈喃如鬼魅般的出現在了不遠處!心裏霎時涼了半截。

兀哈喃也並不想久留,盯准一匹馱着箱籠的驛馬,跨上就跑!同時還不忘射出幾顆石子,打得其他馬匹四散奔竄。崔挽風剩餘的人手無力阻攔兀哈喃,只顧得追趕奔竄的馬匹,眼睜睜的看着他揚長而去。

馬匹歸攏,追擊的侍衛也回來了,崔挽風是捶胸頓足,把隨從們罵了個狗血淋頭:“廢物!一群廢物!”吃了個大虧不說,還被當眾戲弄了一番,顏面掃地。

更讓崔挽風欲哭無淚的是:清點過後,他發現被搶走的驛馬鞍袋裏藏有密信!這可是掉腦袋的大事啊!信丟了,他的明公得要他的腦袋;信里的內容泄漏出去,信王也得要他的腦袋!

脊背發涼的崔挽風顧不得許多,假稱自己有急事要辦,吩咐侍衛長繼續帶隊前行,晚些時候在目的地碰頭,然後便直奔巡林堂而去。儘管他在巡林堂裝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但是內心十分慌張,生怕巡林堂刨根問底,不接他的生意,因此出手毫不吝嗇,並言語威脅,軟硬兼施逼着巡林堂接下生意。

兀哈喃盜得驛馬後一路疾行,直到確認沒有追兵追趕后,才細細檢查起戰利品來。箱籠里裝了些官家的衣物、灰緞錦和若干檀木盒子,打開盒子,裏面的金錠和珠寶耀眼奪目,細數下來,共有金錠八個,玉牌十塊,玉佩十塊,銀飾二十餘件!兀哈喃心裏大喊發財,將盒子裏的寶貝一股腦全倒在灰緞錦上,紮成個挎囊掛在肩上,棄掉多餘的東西正欲找個地方揮霍一番,突然又想到了什麼,於是隨意撿起一套官服塞進鞍袋裏。

就在這個時候,兀哈喃發現了鞍袋裏的信!但這個大老粗不識字,想着反正也不重,有機會再找人給看看吧,便把信和衣服一同放回了鞍袋裏。

杊州的都城杊安,距離遠,且在太守和刺史腳下,兀哈喃還沒有蠢到去自投羅網;大型驛站杊陵驛也去不得,搞不好驛馬就是從那裏租來的,甚至還有眼線留在驛站里,身攜贓款的兀哈喃權衡再三,最終選了一個他認為最安全的地方供他揮霍享樂——煙雨庄。

此庄位於陵州以南,杊州以東,離鈞州界不遠的樹林裏,在襄國建立前原本是個農場,雞犬相聞,景色秀麗,涼爽宜人。散養的家禽,周遭的野味,閑適的垂釣吸引着曾經的部落貴族常常光顧,大飽口福。農場主於紀勢利愛財,極善經營,且不愛過問庄外之事,只認錢不認人。貴族們酒足飯飽之後,總喜歡找些“節目”助興,只要是貴族們想要的花樣,他都儘可能的創造條件滿足,於是一步步發展起來,逐漸成為了項目俱全的莊園,他也搖身一變成為了莊主。

以兀哈喃的財力和身份,他此生都不會有機會到莊上一游,偏偏碰到個冤大頭崔挽風,讓他在此生最後的幾日得以踏入這個“煙花巷柳,如沐春雨”的莊園。

為了掩人耳目,兀哈喃專門換了那身官服,學着貴族們的樣子緩緩進庄,門童眼見來客,速速趕來牽馬:“這位老爺今日菜品要咸辣些還是清淡些?”

“……”兀哈喃從未來過莊裏,面對突如其來的問題一時沒有準備,“要……要咸辣,重辣!”

“那老爺需要幾封胭脂呀?”

“我一個大老爺們要什麼胭脂,不要不要!”兀哈喃聽不懂門童的暗語,所謂要幾封胭脂,就是要幾個姑娘作陪,如果覺得姑娘機靈、順眼、聽話,便把胭脂賞給她們作為獎勵。

“那……老爺只是用素餐嗎?”門童又問。

兀哈喃有些不耐煩了,心想你個小王八羔子一進門就湊上來問問問的,還儘是些爺聽不懂的問題,爺現在有錢了,慕名來你莊上,只吃素?於是白了門童一眼:“把爺當牛羊么?吃素?爺是狼,要吃牛羊!”

門童聽到這裏,捂嘴竊笑,因為所謂的“素餐”,就是只吃飯,不要姑娘作陪,不是指菜品的葷素。幾句話問下來,門童已經知道了兀哈喃是個新客,按庄內的規矩,新客光臨是要向莊主通報的,一是怕怠慢了貴客,二是莊主要親自試試新客的“成色”。

門童把兀哈喃領到間獨立的廂房裏,屋內有一男一女兩個衣着清涼的僕人正在恭候。看到客人進屋,均跪伏問安。兀哈喃哪見過這個場面,目光牢牢地被女僕泄露的春光給吸引住了。

門童是個機靈人,趁熱打鐵的問到:“老爺真的不要幾封胭脂嗎?素餐體驗不到莊上的樂趣噢!”邊問邊指了指女僕。兀哈喃這才猜到了門童一路問問問的意思,恍然大悟的他一拍大腿:“爺就說你怎麼啰里吧嗦的問東問西呢,來,先來五封!”

門童聞言大喜,看來這是個大主顧啊,開口就要五封!要知道平日來的熟客,都是一封兩封而已,這單生意下來,自己的提成和賞銀是相當可觀吶!“好叻,老爺您稍候,我這就去給您安排!”門童的話里都帶着激動的顫音。

“等等,爺留個女僕就夠了,男僕你一併帶走!”兀哈喃叫住了門童。門童沖男僕使了個眼色,他便乖乖跟着門童出去了。

門童興奮地直奔於莊主的賬房,報告這個財大氣粗的新客。

今日莊上客人不多,於莊主在賬房二樓其實早就注意到了這個眼生的客人,以他多年跟部落貴族打交道積累下來的經驗,僅憑兀哈喃的衣着和舉止,就看出此人並非貴族,只是一個來路不明的暴發戶而已。因而他對興緻勃勃來報告消息的門童,只是淡淡的回了句:“知道了,好生招待。”連屁股都沒挪一下,更別提親自去廂房寒暄了。

莊主雖然看不上這個新客,但有利可圖的門童可是幹勁滿滿,馬不停蹄的為兀哈喃張羅“五封胭脂”去了。

廂房內,只剩兀哈喃和女僕兩人,他的色心漸起,把女僕喚至身邊倒茶,邊假意詢問庄內菜式,邊趁機動手動腳。女僕雖然順從,但全身瑟瑟發抖,既不迎合,也不躲閃,還哆哆嗦嗦的答着兀哈喃的話。

兀哈喃哪是想聽她答話,看她這毫無情趣的反應,兀哈喃瞬間沒了興緻,無奈的握拳落在了桌面上,哪知落得稍稍重了些,把女僕嚇得突然跪伏在地,聲淚俱下:“客人息怒,我只是個端茶倒水的女僕,服侍不周還請客人包涵,千萬不要把我趕出去,莊主會打死我的!”

兀哈喃哭笑不得,這招待貴族的莊子哪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講究,遂從挎囊里摸出個銀飾丟給女僕:“爺不是發怒,爺是……唉!”長嘆了一口氣。

“喲,老爺怎麼嘆那麼大一口氣吶!”門外響起門童的聲音,“五封胭脂來了,快去好生伺候老爺!”五個柳腰花態,美目流盼的姑娘魚貫而入,站成一排齊齊向兀哈喃請了個安。看着幾個面如芙蓉、眉如細柳、桃腮帶笑的美人和她們輕紗羅裙下若隱若現的冰肌雪膚,兀哈喃的興緻瞬間又提了起來。

門童最後進屋,環顧了一眼屋內,並未發現什麼異常,便瞪了女僕一眼,然後滿臉堆笑的把胭脂塞到了兀哈喃手裏:“老爺想吃什麼只管跟僕人說,飛禽走獸,花鳥魚蟲,本庄包您滿意!”

“爺現在不餓,”兀哈喃現在的心思全在姑娘身上,“酒呢?美酒配佳人!最好的酒給我來一壇!”

門童早有準備,對着女僕歪了歪頭,女僕便戰戰兢兢的把門外的酒罈和小菜陸續搬到了桌上。“這是本庄最好的酒——‘煙雨遙’,讓姑娘們陪老爺把酒言歡,小的就先告辭了!”門童搓搓手,但是人並沒有離開。

兀哈喃直勾勾的欣賞着美人,嫌門童礙眼,便催促道:“走啊,爺不叫你就別再進來了!”

“那小的就先告辭了!”門童又重複了一遍,特別把“告辭了”三個字說得很重,但是腳下仍未挪動。

兀哈喃惱火了,說走又不走,礙着他與姑娘們尋歡了,臉色黑了下來,開口便罵:“小王八羔子,爺的興緻全被你攪合了,要滾快滾,要不休怪爺不客氣了!”

其實門童就是想討個賞錢,沒見過世面的兀哈喃哪懂這些世故,直接把門童給趕了出去!這下倒好,此舉成功把自己送向了黃泉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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