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前進,“第三混合旅”!(4)
他真的沒資格去埋怨羅貝爾逞英雄,德內爾想道,他自己也是這樣一個一旦被他人感染,就上頭一定得“做些什麼”的愣頭青。
德內爾嘆了口氣:“我們兩個人沒法用的辦法,或許8個人就能試試。”
“什麼辦法?”
“得靠他了。”德內爾鬆開了抓着亨利手臂的右手,向一臉懵逼的華金努努嘴。
“你想幹什麼?”
“我們假扮成第三混合旅的援軍。”德內爾說道,“雖然就八個人,瞞不了多久,但是能唬叛軍一下也是好的。或許我們可以藉此機會重整一個連隊,然後一步步將敵人打退。”
“就這麼辦!”亨利重重點頭,將自己的手槍遞給了這個郵遞員,然後摘下子彈袋掛在他的脖子上,“現在我們聽你的!”
“華金不懂英語,現在我們都說西班牙語或者法語,可以嗎?”
“行(法語)。”亨利笑了,“我正好是魁北克的。”
一行人就這樣返回了15旅的陣地,各分陣地上的叛軍已經和共和軍打得難分彼此,這種情況對於佔據地形優勢的15旅而言當然非常不利。不過叛軍的這次夜襲也體現出敵方指揮官是多麼重視這一支已經被打殘的國際縱隊。
無他,混戰不可避免的對火力弱勢的一方有利(問題在於第15旅不僅火力弱勢,兵力也弱勢),在交戰雙方步兵短兵相接之後,火力優勢方的炮彈、毒氣就完全起不了作用。如果不是擔憂得到加強的第15旅會繼續橫亘在叛軍之前,他們的指揮官完全沒有必要趁15旅尚未得到補充之際,連夜以最精銳的部隊(一般的部隊夜戰自己就能走散)發起進攻。
如果是貝當元帥指揮的話,他一定會好整以暇的在明天早上發起進攻。精準密切的炮火支援和相互之間有力配合的進攻部隊,將會從容地將15旅或者其他什麼援軍的部隊蠶食殆盡。
不過這樣做的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極易貽誤戰機。因此,貝當元帥常常被他的上司和同僚嘲諷為優柔寡斷。
但事實證明,大戰這樣級別的戰爭往往需要這種周到謹慎的謀划和“萬全”的準備(雖然在戰場上根本不存在“萬全”這一說)。
被嘲諷為怯懦猶疑的貝當元帥往往打得很漂亮,而暗中嘲諷他的霞飛(曾任法軍總參謀長)、尼維勒(曾任法軍總司令)、黑格(英國遠征軍總司令)甚至福煦(協約國軍總司令)卻一個接一個被德軍搞得狼狽不堪:讓他們難堪的與其說是德軍,還不如說是他們自己對於“進攻精神”、“優勢火力”的迷信。
貝當元帥從來不會這樣,無論面臨何種樂觀的情況他也不會血氣沖腦,被霞飛式的偏執或黑格式的自大支配。
年輕時候的德內爾就曾經以貝當元帥為偶像,幸運的是,不知道什麼原因,貝當元帥似乎也特別重視他,給予了他遠超一個正常的下級軍官應得的關注。
但是……毫無疑問,德內爾讓元帥失望了。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
德內爾眯着眼睛,觀察面前子彈橫飛的陣地,希望選出一個合適的突破口。聽自動武器的數量,視野範圍內的叛軍兵力大概有一個連。他所帶領的小分隊只有8個人,5把槍。更糟糕的是,除他以外,炮兵們都沒有太多步兵戰鬥經驗。
必須謹慎地選擇突破口,從他們六個人當前所處的位置來講,能供選擇的位置只有兩個。
首先,他們九點鐘方向上,處於法軍操典中所述的“第三線”的麥可爸爸營的某排正與數量大概略低於他們的叛軍激烈交火。叛軍並沒有發起進攻,似乎僅僅想牽制住第三線上的共和軍,阻止他們向一線和二線支援。
而在他們一點鐘方向上,處於第二線的共和軍的情況就相當不妙了。那裏槍聲遠比此處稀疏,但隱隱有搏鬥的聲音傳來,似乎雙方已經陷入了肉搏戰。
“去一點鐘方向吧,德內爾同志,那裏的情況更危險一些。”亨利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去那裏沒有用,至少我們8個去那裏根本沒用。”德內爾心裏已經拿定了主義,“看上去旅部的指揮已經癱瘓了,你現在還有指揮權嗎?”
“沒問題,他們肯定還會聽我的。”
德內爾微微頷首:“那就行,我們去第三線,打垮那裏的叛軍,然後調兵第二線支援。我們的火力不夠,所以要跟他們打近戰,一下子把他們打蒙,跟我來。”
8個人小心地避開共和軍的射界(要是被自己人射了那可真是要冤死),趁着夜色摸到了那伙叛軍側後方三十米左右的位置。德內爾舉起右臂,示意他們止步,隨後低聲呼喚着少尉的名字:“華金?”
“在!”少尉的語氣中難掩激動。
“你大喊一聲,‘沖啊,第三混合旅’之類的話,要大聲,然後跟我衝出去!”
“明白!”華金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反正現在是晚上,不必擔心被察覺)大吼一聲,“Adelante,tercerabrigadamixta!(前進,第三混合旅!)”
好傢夥,好大的嗓門,是個好炮兵軍官!
“VivalaRepública!”德內爾大吼一聲,帶着其他七個戰士向叛軍的後方發起了衝鋒,立刻讓叛軍陷入了混亂之中,與魂飛魄散的叛軍截然相反,麥可爸爸營頓時歡聲雷動。
真的是……有歡呼的功夫,發起反衝鋒不好嗎?
德內爾這六個人與叛軍的距離攏共不到二十米,幾秒鐘的功夫就衝到了他們的面前,這點時間甚至不夠他們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調轉槍口的步槍手都寥寥無幾,更別提裝備笨重的機槍手了。
德內爾面對慌亂的敵人抬起手槍,朝着一個正轉身的機槍手接連扣動扳機,隨後又調轉槍口崩了一個向自己瞄準的步槍手,此時華金的手槍和其他四名戰士的步槍一齊開火,又撂倒了兩個叛軍,他們面前的叛軍機槍小組已然傷亡殆盡。
“好傢夥!”亨利開心地將叛軍機槍手尚在抽搐的屍體踹到一旁,隨後將那把機槍抱在懷裏粗略檢查了一下剩餘的子彈,“意大利的布雷達!”
說罷,便搬起機槍,回到了德內爾的身邊。
此時,德內爾正從子彈袋裏取出四發子彈,一發一發塞進手上轉輪槍的彈巢中。儘管夜色昏暗,但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感覺,彷彿肌肉重新回憶起裝填子彈動作。
“沒槍的快撿,華金,你拿這把!”德內爾把步槍從趴在地上的副射手的懷裏薅出來,那個傢伙還沒死,甚至發出了一聲呻吟。但是德內爾沒空去管他,將他粗暴地翻過身,解下他因粘上血而變得黏糊糊的子彈袋,連同步槍一齊遞給華金,再從他的挎包里拿走一根手榴彈。
“亨利,留一個人當你的副射手斷後,大家跟我走,去和大部隊匯合。”
德內爾下達了新的命令,亨利便留了個既不懂法語,西班牙語也很爛的士兵做助手,隨後便跟着德內爾朝叛軍佔領的塹壕走去。
布雷達機槍的點射聲在身後響起,德內爾心想:亨利的槍法如何且不說,起碼他的射擊節奏很是專業。
“華金,你帶手槍走在最前,遇到人就打空彈夾然後退回來,讓身後的士兵射擊掩護,我說停就停。”
“好!”
華金毫不猶豫地越過德內爾走到最前,而德內爾卻一撐戰壕壁跳出戰壕,為這些顧頭不顧腚的“小聾瞎”警戒外圍:“可以了,推進!華金,用西班牙語下達進攻口令,多說一些番號!”
華金會意地點頭,隨後開始用西班牙語對着空氣指揮起來,又是這個班,又是那個排的,很快,德內爾發覺叛軍的火力變得稀疏,儼然準備收縮兵力跑路。
欺騙戰術起到效果了,德內爾這樣想。
事實也確實如此,當德內爾出現在另一段戰壕的拐彎處的時候,他看到有叛軍正沿着戰壕撤退(戴德國頭盔的絕對不可能是共和軍)。他立刻卧倒並向他們開火,又打倒了一個叛軍,其餘七八個人沒有絲毫戀戰的意思,頭也不回地拋棄同伴,向北方逃去。
“逃得了嗎?”亨利吃力地爬出戰壕,將機槍往地上一架,便照着他們的背影一通掃射,又撂倒了三個。
發起衝鋒不到十分鐘,負責牽制共和軍的一個排的叛軍就被八個人消滅了一小半,剩下的也四散而逃,算是個相當不錯的開始。
麥可爸爸營的排長一臉興奮地帶着兩個部下衝到德內爾一行人的面前:“我們是麥肯基營C連3排的,你們是第三混合旅的援軍?來了多少?(西班牙語)”
華金哈哈大笑:“就我一個!(西班牙語)”
“嗯???”
“沒時間解釋了。”亨利說道,“現在,我以炮兵少校的身份命令你們,服從顧問德內爾同志的指揮!”
“亨利少校?!”即使是深沉的夜色也遮蓋不住共和軍步兵臉上的震驚,“你們不是解散了嗎?”
“我們又回來了!服從命令!立刻!”
“是!”
“你們前方的部隊是哪支?”德內爾伸出手指向陷入到危機中的另一個陣地。
“那是我們連部,有兩個排在那裏。”排長回答道。
“好,聽我命令,放棄陣地,全體支援連部,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第三混合旅了!”德內爾說完便第一個跨出戰壕,現學現賣地吼了一聲,“Adelante,tercerabrigadamix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