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無畏Impertérrita(3)

第七章 無畏Impertérrita(3)

從模糊的鏡片中,德內爾看到兩個共和軍士兵操控一挺劉易斯機槍,將十幾個冒進的叛軍士兵壓制在山坡上的一塊岩石后。

如果這時迫擊炮靠譜的話,幾發炮彈過去就什麼都結束了,但是德內爾將望遠鏡移到迫擊炮陣地的時候,發現迫擊炮組正不知道對着什麼打得起勁。不知道軍官是陣亡了還是怎麼,他根本沒看到有人指揮這兩門迫擊炮。

算了,不指望這些人了。

德內爾嘆了口氣,拿起了電話:“二、三、七號炮準備,打完就立刻轉移到備用陣地。”順便報出了一連串的坐標。

“就打一發還需要轉移嗎?”電話那頭傳來了炮兵軍官的疑問。

“你們想死嗎?”德內爾的反問過於直球,讓電話那邊的人愣了一下才訕訕地接受了命令。

引導炮擊這項技能似乎同樣存在手感這一說,如果對火炮的脾氣熟悉到了一定的程度,那麼當你看到一個目標的時候,好像就有一個聲音在你的耳畔提醒着合適的坐標。

就像鋼琴家第一次拿到一份樂譜,雖然此前他從沒演奏過,但他在第一遍排練的時候,還是能按對大部分鍵。

又或者像薇爾莉特,寫過很多信后,只要看一眼客人的神色,就連啞巴的心思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對於德內爾來說,“首發命中”,就是他在無數次戰鬥后磨礪出的本領。

“各炮就緒!”三分鐘過去,炮兵陣地的指揮官總算通知到所有有關炮兵了。

“開火!”

後方通訊兵手中的紅色信號旗揮下,三發炮彈劃過天空,彈着點比較集中,德內爾從望遠鏡中看到螻蟻一般的叛軍被爆炸吞噬,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但很快就如流行劃過天空一樣消失了。

“幹得漂亮,德內爾同志!”在德內爾還在走神思考人生的時候,興奮的華金已經一巴掌拍在了他面前的沙袋上,“為了阿馬爾特雷特醫院的死難者!”

德內爾知道,他炸死的這一部分人不可能是前些日子轟炸醫院的那群畜生。但是軍隊從來都是一個整體,既然他們不能嚴明軍紀,那麼作為他們的戰友,被報復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更何況這也不能算是報復:在戰場上被擊斃,這不是戰爭中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三門開火的火炮剛剛轉移,叛軍的報復性炮火便砸了過來,不過這些德國炮彈毫無作用。他們的觀察員在山下,根本不可能看到共和軍開炮的跡象,只是沉不住氣瞎打而已,還白白暴露了自己數門火炮的位置。

聽炮彈在身後爆炸的聲音,似乎只是75毫米級別的榴彈炮,但德內爾來者不拒,他再次拿起電話:“大概B19區域發現敵方榴彈炮陣地,一號、四號、五號、六號、八號炮,三發急速射準備。”

他拿過一支鉛筆,在草稿紙上筆走龍蛇,很快計算好了前三門火炮的射擊諸元,華金同時也算出了最後兩門的,將紙條給了他。

德內爾低頭看看,沒什麼問題,於是便將射擊諸元通過電話告知了在後方調度炮兵的軍官,最後下達了射擊指令。

於是,叛軍的炮兵指揮官再次為他的浮躁付出了代價,德內爾看到距離他大概4公里的一個炮兵陣地發生了大爆炸,不消說,肯定是炮彈殉爆了。

華金少尉又錘了一下面前的沙袋:“好!至少幹掉兩個!”

試探性進攻很快被打退,敵軍損失了至少六十人,就此撤退。

夜幕降臨,戰場一片寂靜,在西班牙,無論是共和軍還是叛軍都很少夜襲,德內爾估摸自己大概可以過一個安穩的夜晚,正在華金跑去拿飯的時候,電話突然響起。

他拿起話筒,發現是從指揮部來的。

“為了找巴斯蒂安的消息,我已經派出了我所有的通訊兵,德內爾同志。但是很抱歉,周邊部隊都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的消息,而且也沒有聽說在叛軍那邊有什麼特別厲害的游擊隊。”

電話里傳來的聲音讓德內爾眉頭再度微皺,他一言不發地聽完了第十五旅旅長的說明后,才提出了自己的問題:“你們沒有抓到俘虜嗎?”

“跟我們打來打去的部隊是摩爾人,死硬的長槍黨分子,就算逮住也一問三不知。我們北邊的部隊倒是抓過幾個俘虜,但還沒等我們的通訊兵到,就直接在陣地上把他們槍斃了。”

“……”

“很遺憾,德內爾同志,叛軍也這麼對待我們,更準確的說,是因為叛軍首先這麼對待我們,我們才以牙還牙的……不過嘛,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下次抓到俘虜之後先問問再槍斃,但是他們聽不聽就是另一回事了。”

德內爾用右手扶住腦袋,閉着眼睛趴到了沙袋上:“反正不管怎樣都要被槍斃,哪個俘虜還會接受審訊?”

“我們旅要是抓到舌頭,寧可把他們都放了也會幫你問個明白的。”

“謝謝。”

德內爾扣上了電話,從華金少尉那裏接過了錫制飯盒以及一個髒兮兮的木勺,就着飄到觀察哨上的硝煙享受起8月2號的晚飯。只吃了一口,他便詫異地抬起頭來:“這是啥?”

“西班牙的傳統美食。”華金笑着舉起了勺子上的蝦仁,“這是十五旅對你的謝禮,我順便也沾點光。”

德內爾沒再多想,繼續開吃。

“德內爾同志。”華金突然開口。

“怎麼?”

“我覺得你可真是奇怪。”

“雖然不止你一個人這麼覺得,但不如說說你的理由。”

“為什麼你在戰場上風餐露宿了幾天,反倒氣色變好了?”

“有嗎?”德內爾狐疑地反問道,他身邊也沒個鏡子,哪知道自己的氣色是什麼樣子?但是他突然想起來,自從越過埃布羅河以來,心臟確實再也沒有那樣要命地疼過。

德內爾沒好氣地笑了:自己這身體賤不賤啊!在繁榮便利的巴黎感覺都快咽氣了一般,到了炮火連天的西班牙反倒安穩得很!

“有。”華金堅定地回答,“沒打仗的時候你看上去就像是個六十來歲要死的老頭子,但是在這裏,我簡直要懷疑你才四十歲!”

可是我本來就“才”四十歲,德內爾在心裏吐槽道。

見德內爾一言不發,華金以為他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於是便問起了他的行程:“德內爾同志,如果十五旅打聽到了巴斯蒂安的在陣線那邊的行蹤,你怎麼辦?”

“當然要穿過戰線去找。”

“他們要是不放人呢?”

“不會的。”德內爾用平靜的語氣說出很可怕的事情,“我會一直留到所有火炮損失殆盡,難道那時候他們還會讓我去拼刺刀嗎?”

渡河以後,在德內爾的指揮下的十五旅炮兵總共才損失了兩門炮。想到這裏,華金放下了勺子:“照這樣下去,一個月你都離不開十五旅吧?”

“不需要,困難的時候快到了。”德內爾說著,將視線投向了十五旅的北方戰線。

第十五旅驚人的步炮協同效率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摩爾人在他們的陣地前咬崩了一口鋼牙。明明十五旅在八月一日的甘德薩圍攻戰中便已傷亡慘重,但摩洛哥軍團就是拿這群楊基佬沒辦法,這豈能不讓50師的坎波斯上校暴跳如雷。

8月3號上午,林肯營的米爾德·沃爾夫營長放開前線的一小塊陣線,誘騙兩個排的叛軍進了備用陣地與主陣地之間的空地,被德內爾用榴彈炮炸了個乾淨,自此之後,叛軍就一直沒有發起下一輪攻勢,估計是被善戰的十五旅嚇破了膽。

這個總兵力不過兩千人的國際旅,三日之內已經給他們造成了至少四百人的傷亡,而自身傷亡還不過一百,國際旅的士兵們士氣越打越旺,叛軍的精氣神則在短短几日間便被消磨一空。

仗打成這個樣子,敵人不增兵是不可能拿下十五旅把守的這幾個高地了,但或許叛軍兵力也同樣吃緊,他們決定“柿子先挑軟的捏”——打不過你十五旅,還打不過別的部隊嗎?

8月4號,除了兩個共和軍戰士被冷槍射殺以外,一切風平浪靜,不過十五旅東西兩翼的友軍那邊可熱鬧得很。叛軍的攻勢晝夜不停,進攻意圖非常堅決,友軍也確實遭受了不小的困難。

“接旅司令部這裏是2號炮兵觀察哨,要支援友軍嗎,旅長閣下?”4號下午1時,德內爾拿起了電話要到了指揮部,“正在進攻我們右翼友軍的敵人已經進入了我們火炮的射程。”

“我們的炮彈還夠嗎?”電話那頭的旅長問道。

“現在每門炮還剩大概七十發炮彈,按理說是非常短缺的,但是我覺得要是不幫右翼的部隊多撐一會的話,敵人集中全部火力於我們,我們的大炮恐怕沒有打出去全部炮彈的機會。”

“那就打吧。”旅長發了話,“反正都是要炸長槍狗的,他們死在哪裏都沒有區別。”

“明白了,旅長閣下,我盡量節約炮彈。”等旅長掛掉電話,德內爾再次拿起電話,要通了炮兵陣地,“C22區域,步兵目標,第七號、九號和十號炮,五發急速射準備。”

“明白!”

為觀察十五旅正面陣地情況而設置的觀察哨對友軍方向的視野並不是特別好,於是德內爾扛着炮隊鏡暫時離開了掩體,去高處那裏看了看——希望敵人不會有狙擊手。

他花了兩分鐘計算出了射擊諸元,隨後回到電話旁將數值報告給了炮群指揮。

過不多久,更右側觀察崗的士兵跑來告訴德內爾和華金好消息:叛軍的那個迂迴的連在山坳里被炸慘了。

這一波突如其來的炮擊徹底打蒙了叛軍,直接導致他們擱置了對十五旅友鄰部隊的進攻。他們徹底明白了,有十五旅炮兵這支蟑螂一般頑強又噁心的部隊橫亘在甘德薩對面的山頭上,他們在這十三公里的陣線上就別想安穩進攻!

這不是扯淡嘛!埃布羅河軍團南部前線總共才三十六公里長!讓一個旅卡去三分之一?

“我似乎捅了馬蜂窩。”德內爾在聽說叛軍終止了對十五旅友軍的進攻之後,發出了感慨。

“嗯……”華金明白了德內爾的意思。

果然,從第二天,也就是1938年8月5日開始,叛軍集中了兵力,勢要將第十五旅一舉拿下,徹底解決這支已經成為摩洛哥軍團在喉之鯁的國際縱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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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羅蘭與自由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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