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有過一個孩子
看出姚阿翠對錢老先生還是在意的,顧糖糖小心翼翼地問:“奶奶,你和他以前真的在一起過嗎?”
姚阿翠點了點頭,“不算在一起,當時他是少爺,是天上的雲,我是丫頭,地上的泥,我們本就不應該在一起的,是我痴心妄想了。”
可她真的控制不住心動,少爺那麼優秀,比天上的太陽還明亮,還對她那麼好,和她說人都是平等的,不應該有門戶之見和地位差別,她和老爺夫人小姐們一樣,少爺還誇她做的點心特別好吃,比旁人都聰明些,還說要送她去女校上學……
那麼好的少爺,她怎麼可能拒絕得了?
而且她當時也有奢望,太太對她那麼好,待她一直都和其他傭人不一樣,或許在太太心裏,她也是與眾不同的吧?
但事實證明,她痴心妄想了。
太太對她的善和好,是有限度的,就好像有錢人養小鳥兒,關在籠子裏當玩意兒賞玩,會打金籠子,會給鳥吃生肉,天天寶貝心肝地叫,可要是鳥不願老實待在籠子裏,主人就會發怒,因為鳥兒越界了,居然妄想籠子以外的世界。
她就是那隻不甘心關在籠子裏的鳥,雖然住着單間,穿着太太賞賜的好衣裳,吃食也和太太一樣,可她不可以越界,一旦越界太太就會毫不留情地弄死她。
太太表面上答應她和少爺在一起,還說會幫他們說服老爺,她和少爺有一天沒忍住,有了夫妻之實,她懷孕了,在那個時候她還一直拿太太當貼心長輩,沒認清自己的身份,少爺被太太派出去進貨,她有點慌,就告訴了太太。
姚阿翠心口一緊,手下意識地摸向小腹,哪怕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可那一天還會像放電影一樣,真實地呈現在腦海里。
“奶奶?沒事吧?”
顧糖糖關心的聲音,讓姚阿翠回過神,她苦笑着搖了搖頭,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她早不恨太太了。
要不是太太,她就會被父母賣去骯髒的堂子,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死都不能清白地死,進了府里后,太太對她也另眼相看,吃穿都是最好的,如果她看清自己的身份,老老實實地伺候太太,不和少爺搞在一起,太太肯定會風風光光地送她出嫁,還會給她豐厚的嫁妝。
如果能重來一世,她肯定會避開少爺,好好伺候太太,再找個老實本分的男人嫁了,再生幾個孩子,過平淡的生活。
姚阿翠心裏發苦,她這一生還算幸福,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一兒半女,糖糖和長安都是好孩子,對她很孝順,可能她親生的孩子,都不會比他們更孝順,但她還是會有遺憾。
“你和他說,我同意見面,我不進城了,讓他來這兒吧。”姚阿翠同意了。
他們都老了,往事如煙,既然少爺還有遺憾,那就見一面吧。
錢老先生晚上聽到的回復,當時就激動得要來顧家村,顧糖糖和他孫子好不容易才勸住,第二天,顧糖糖帶着祖孫倆去了顧家村,一路上老先生都坐立不安,好幾次都往窗外看。
“你奶奶這些年過得好嗎?”
“還算不錯,我奶奶很能幹,我爺爺雖然只是普通工人,但對奶奶還不錯,工資也能養活她。”顧糖糖笑着說。
顧老爺子是個十足十的老實人,和兒子孫子的品性截然不同,他對姚阿翠雖不說體貼入微,但比大多數男人好多了,姚阿翠和他在一起的幾十年,過得還是幸福的。
“那就好。”
老先生十分欣慰,心裏的愧疚也淡了些。
到顧家村了,車子停在了村口,錢老先生祖孫都是西裝,氣度不凡,吸引了村裡人的注意,遠遠跟着,一路跟隨着來到了姚阿翠家。
姚阿翠在門口站着,她特意換了身七八成新的衣服,頭髮梳得很整齊,氣色紅潤,皮膚白皙,氣色看起來比錢老先生好多了。
兩人見了面,都愣住了,許久錢老先生才笑道:“我都老了,你還年輕着。”
姚阿翠也笑了,語氣唏噓,“我也老了,快進屋吧。”
時隔多年再見,兩個老人情緒並沒有太激動,只是眼眶泛紅,眼神複雜,顧糖糖讓他們進屋坐,還驅趕了看熱鬧的村民。
“糖糖,那老頭是姚阿嬤什麼人?他一定很有錢吧?穿的都是高級貨。”
“是外國來的吧?聽說好多跑去外國的都回來了。”
“姚阿嬤也沒說她在外國有親戚啊?”
“你蠢不蠢哪,誰敢說在外國有親戚?找死?”
村民們的八卦之心,燒得特別旺,都以為錢老先生是姚阿翠的海外親人,羨慕不已,以前大家對海外特別敏感,一旦和海外沾上可就倒大霉了,現在卻巴不得海外能有個親人,面上都有光。
顧糖糖也沒否認,只說是多年不見,村民們都認為是多年不見的親戚,對姚阿翠羨慕極了,孫子孫女有大出息,又突然冒出了海外親戚,一看就是有錢人,這一趟找上門,不得送個大幾千塊啊。
姚阿翠和老先生去屋子裏單獨說話了,顧糖糖和錢老先生孫子在外面等候。
兩個老人面對面坐着,許久都沒開口,錢老先生起了身,沖姚阿翠鞠了一躬,“對不起,我當了逃夫。”
“不怪你,我也有錯。”
姚阿翠扶起了他,問起了他在國外的生活,還有他的身體,得知已經在吃孫女開的葯后,便說:“我家糖糖的醫術特別好,你找她不會錯,葯一定要按時吃。”
“好,我也想多少幾年,祖國現在這麼好,我捨不得死。”
錢老先生笑了,在國外幾十年,他有錢,可卻吃得不開心,住得更不舒心,他還是想念東城,就連當年他最討厭的同學家的那條惡狗,他都經常想起來。
“我回來后,到處找你,我媽說你拿了錢走了,我不信,可我沒找到你,後來打仗了,我和父母出國了,阿翠,是我對不起你。”
姚阿翠表情平靜,她淡淡道:“我們有個孩子,我知道時你在外面辦差,我和太太說了,太太給我吃了葯,孩子沒了,我拿着太太給的錢就走了,打仗的時候我也沒吃苦,我在租界給人做飯,挺太平的,後來遇到糖糖她爺爺,他是老實人,我就和他來了這兒,過得挺好。”
錢老先生神情驚愕,隨即是痛苦,他不知道這件事,母親一直都沒和他說。
他無法想像,一個被強迫打掉了孩子的弱女子,是如何在那個戰亂的年代生存下來的,肯定不會和姚阿翠說的那麼平靜。
“對不起,我不知道……都是我的錯。”
錢老先生十分自責,可不知道說什麼表達他的內疚,不管他是知情還是不知情,傷害已經造成,他說一萬句對不起都沒用。
“已經過去了,現在我過得很好,你也要保重身體。”
姚阿翠語氣雲淡風輕,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件事一直都沒過去,灌下藥后,肚子裏那刀絞一樣的痛,她一輩子都忘不了,地上都是血,她能感覺到孩子離開了自己,化成了血,她的身子也傷了,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那個時候她恨太太,也恨少爺,現在她過得很好,仇恨也漸漸消散了,可到底還是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