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山水一程又一程
高山巍峨,蒼勁磅礴,水流叮咚,細膩入耳。
寒冷一掃而空,身體特別輕鬆自在。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好像,自十年前從天宮樓逃出,他就時常感到身體虧空乏力。這段時間,在千瓷坊前後受了兩次風寒,便有病來如山倒之勢。
瓷中老者,引着南宮晚走了一遭,山水靈力浸潤他的身體,待再回過神來時,瓷已經消失不見了。
“你怎麼樣?”言歌問。
人家連《藥王歸山瓷》都拿出來救他了,他還能說什麼。
他從床上起身,行禮,“謝坊主大人救命之恩。”
言歌道:“你沒事就好,安心養着。”
南宮晚心中大受感動,“坊主大人!”
言歌詫異地看向他。
南宮晚道:“為報坊主大人救命之恩,小的願赴湯蹈火。”
他解釋道:“小的見坊主大人愁眉不展,定是有心事,若是千瓷坊之事,不妨說與小的聽,小的願效犬馬之勞。”
言歌道:“本座看到你病得厲害,不禁想到了靈尊大人。”
他沒有銀甲面具護身,身體會虧空,靈力會泄如流水,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你好好休息,等過段時間本座再來看你。”言歌道。
這一剎那,南宮晚感覺自己與她,彷彿隔着一條寬大的河,無法自渡。
這一刻,他也終於明白了,從始至終,她的眼裏、心裏都只有靈尊大人。她養他十年,並沒有存別的心思,只是添他一餐飯——就像他養冥夜。
那她為何燒了她的契紙?不願放他離開?
言歌走到內殿,心中悵然。
她擔心靈尊,可一波波密探回來,都沒有帶回有用的線索。
江城跟在言歌身後,談着千瓷坊內的事。談得差不多了,遲疑着開口問:“坊主大人,南宮大人他好像有心要離開。若他執意如此,不如放他走。”
江城在想什麼,言歌是知道的。他不喜歡南宮晚僅憑一塊玉瓷就能號令千軍!這對他是最直接的威脅。
言歌道:“有他制衡你,我安心。”
沒有一絲婉轉,言歌直言不諱。
江城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屬下明白。”
江城退下,繼續帶人尋找靈尊的下落。
雖然天宮樓已敗,但仍然是監視的重要目標。
天宮樓的廢墟之下,坍塌的大殿內,如荷葉一般的雲台托起一位翩翩男子。
男子盤坐,口中誦念口訣,黑紫色的煙霧纏繞着他的身體。
突然,他喉嚨一腥,捂着發疼的胸口,吐出一口血。
半俯着身體喘息了好久,才緩過勁兒來。
瓷影只是肉體凡胎,被言歌所傷,差點兒丟命。
他暴怒地掀起狂瀾,水柱衝天,水花化成利刃,把本就是一片廢墟的地方弄得煙塵四起。
“沒用!”
他咬着牙,低聲痛罵自己。
“真是沒用!”
即便到了這等田地,他依然狠不下心來痛恨那個女人!
是她把自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是她讓他功虧一簣的啊!
他察覺到有腳步聲慢慢靠近,便挺直腰板,擦凈了嘴角的血絲,強作鎮定。
“樓主大人現在才悔恨自己對言歌太心慈手軟了嗎?”
瑤兮的聲音在空曠破敗的大殿內迴響。
瓷影眉心深刻起來,難掩嫌棄,“是你?”
瑤兮道:“天宮樓被破,我得此機會脫身。樓主大人,你不要用這種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我,你和我現在的境況有何區別?”
瓷影冷笑,“叛徒走狗,妄想與本尊平起平坐,可笑。”
瑤兮心中憤怒,卻強壓着,平靜地說:“如果樓主大人還想東山再起,做回天宮樓,除掉千瓷坊,就把嘴巴放乾淨點兒。”
見瓷影安靜下來,瑤兮繼續道:“不知道大人是否還記得《冥夜瓷》。”
瓷影警覺起來。
瑤兮道:“《冥夜瓷》之所以叫冥夜,是因為裏面藏着一個孩子。不,我不應該叫他為孩子,他與靈尊大人一樣,有萬歲之久。”
“想必樓主大人已經猜到了,他便是黑瓷的源頭活水,比你造地宮搶奪靈池更有用。”
瓷影心驚,立即下令:“把他給我帶來。”
瑤兮道:“我得到消息,他被帶到了千瓷坊。”
“本尊立馬派人將他搶回來。”瓷影激動異常。
一直以來,他小心蟄伏,不敢有絲毫怠慢,就是因為自己是凡夫俗子,普普通通的人,而千瓷坊的主人靈尊阿南卻是靈瓷所化,已有萬年壽命,不死不滅,與天地同壽。如果他能控制黑瓷的源頭活水,就有了與靈尊直接對峙的資格!
一千年來,他以凡人之軀硬撐着,每當撐不下去的時候,就必須找一個人,占走對方的命。就像之前對司迎所做的那樣。
他看上的不是司迎的一頭白髮和紅衣,而是他的命。
如果要了冥夜的命,那他就再也不用受這種苦了。
瑤兮道:“他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
瓷影問:“那你說怎麼辦?”
瑤兮道:“一千多年以前,你的妻子云燭小姐救過他,兩人像朋友一樣。如果你想儘快拿下他,也許可以試試讓雲燭小姐出面。”
瓷影硬撐着身體站起來,命令瑤兮:“把天宮樓收拾乾淨,備下婚宴,本尊要接雲燭小姐回家成親!”
他踉蹌着艱難地離開了天宮樓,去找那浪跡天涯的女人。
瓷影走後,瑤兮拿出一塊瓷片,通體雪白,玲瓏如玉。
它有一個名字,《骨女畫皮瓷》,看似雪白,實則是一塊黑瓷。
以假亂真,顛倒乾坤,這就是這塊瓷最厲害之處。
她看了一眼遠方千瓷坊所在的方向,喃喃:“靈尊大人,您該回來了。”
夜幕降下,千瓷坊內一片靜謐。
今夜,言歌仍舊輾轉難眠,索性進入了靈尊大人的大殿,想去書樓看看書。
原本她是不可以進出靈尊大人大殿的,畢竟沒有這個先例。但是,天宮樓一戰之後,她再來這兒,已經沒人阻攔了。
那些守護者雖為靈瓷所化,不是爹媽所生,卻比人更聰慧,他們知道,憑言歌如今實力,若真想背叛靈尊大人,根本不必偷偷摸摸,直接來硬的就可將千瓷坊掀了。
今夜,她不去書樓,而是去見了一個人。
“坊主大人,您來了。”
柔柔的月光落在面具上,一旁的侍者輕聲開口。
“小的等您許久了。”他說。
言歌有些詫異,“等我?”
侍者道:“小的想起一些事。”
“何事?”言歌問。
侍者:“九瓷血陣的確有令人心智錯亂、忘記過往的本事,小的受其干擾,也忘了一些事,近日才慢慢回想起來。”
他道:“靈尊大人被困九瓷血陣,但在十年前,他就已經參破天門法陣的全部奧秘,從中脫身了。”
“什麼意思?”言歌追問。
侍者道:“也許靈尊大人現在根本不在天宮樓,雖然小的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回來,但能想到,他一定遇到了很大的麻煩。”
“也許,九瓷血陣抹去了他的記憶,讓他忘記了自己是我千瓷坊的靈尊大人。”侍者越說越相信自己的猜測,“一定是這樣!也許靈尊大人就在天地間某處。”
言歌道:“沒了銀甲面具,他會撐不住的,本座必須儘快找到他。”
言歌鋪下筆墨,“你見過靈尊大人的樣子,畫下來,本座就算把整個天下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到他。”
侍者執筆,蘸墨描畫。
“小的也是方才想起靈尊大人的音容笑貌。”
畫像落在紙上,言歌拿起來仔細看,卻驚訝得遲遲回不過神來。
“坊主大人……怎麼了?”侍者忐忑,唯恐做錯了什麼。
言歌道:“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