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班級團建(30)
黑幕如潮水般褪去,低低的哀求聲近在耳側,時今嵐在混沌中睜眼。
她有些茫然的站在張燈結綵的古鎮街道邊,乍有一頑童手執風車從她身邊小跑而過。
“哥哥!你等等我!”小女孩穿着大紅色的棉襖,梳着雙丫,眉心有顆小紅痣,追在小男孩身後。
小男孩舉着風車轉身,做了個鬼臉,“你來追我呀!追到我就把風車給你!”
他哈哈大笑着跑開,小女孩小聲哼哼,還是乖乖追了上去。
銅鑼的敲打聲自街尾傳來,兩個小孩被他們的母親拉住,有些茫然的退到街邊,穿着喜服的迎親隊伍緩緩進入時今嵐的視線,兩個喜娘一人挎着一隻紅綢籃子,抓起銅錢拋灑在空中,周遭玩鬧的幾個孩子連忙彎腰去撿。
恰一陣寒風吹來,吹開轎中傳出的低泣,從哥哥手中拿過風車的小女孩疑惑仰頭,“娘,新娘子怎麼在哭?”
女人臉上湧出一抹似同情似無奈的笑,最後道:“新娘子捨不得爹娘,她出嫁后就見不着爹娘了。”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手裏的風車被寒風吹得呼啦啦作響,她將母親牽緊了些,小聲道:“那我長大了不要嫁人!”
女人將她抱起,用食指點着她的額心,“那可不成,女兒家長大了就是要嫁人的。”
小女孩不太高興的反駁,“我不要嫁人!我要爹娘!”
女人無奈地笑了笑。
時今嵐跟上迎親隊伍,很快來到一座頗為氣派的宅子前,宅子裏外擺了酒席,一對中年夫婦招呼着客人,臉上的笑容卻頗為勉強。
花轎停下,新娘在喜娘的攙扶下緩緩落轎,她手中捧的不是蘋果,而是一尊牌位。
來參加喜宴的人對此見怪不怪,鞭炮聲噼里啪啦震天響,蓋下賓客們一聲又一聲恭賀。
新娘捧着牌位拜了天地,嫁衣的前襟濕了大片,卻好似沒人瞧見。
喜氣洋洋的洞房裏,喜娘端來兩杯酒,哭泣許久的新娘似乎終於無法忍受心中的恐懼,掀掉蓋頭跪在喜娘腳邊祈求她放自己一條生路。
喜娘不忍心地別開眼,身着紅襖的中年夫妻卻帶着兩個魁梧的護衛進來,一左一右拉住新娘,不顧她的哭喊和掙扎將喜酒灌進她的喉嚨。
新娘絕望地瞪大了眼,不消片刻,七竅中便流出黑血。
中年夫妻冷漠地別開眼,讓人把新娘抬進一早準備好的棺材。
嗩吶聲響徹天地,紅綢被撤下掛上白幡,兩副棺材在漫天的冥紙中被抬上了山。
時今嵐沉默看着一切,當新娘的棺材徹底被泥土掩埋的剎那,漆黑的漩渦在她眼前出現,一陣天旋地轉后,她再次站在古鎮的街道上。
寒風不再,暖意濃濃,有高柳垂枝,鳥鵲啼鳴,一派祥和。
熟悉的鑼鼓聲再次出現,一道狼狽的身影從街邊衝出,攔在迎親隊伍前,中年女人泣不成聲,“囡囡!還我囡囡!我家囡囡不嫁死——唔!”
她還沒喊完,被跟在她身後跑出的男人捂住了嘴,怒吼道:“聘禮都收了,哪輪得到你在這說不!跟老子回去!”
中年女人被他重重打了一巴掌,耳側立刻流出鮮紅的血液,唇瓣也被牙齒磕破,可她恍若未覺,拚命掙扎着要去攔花轎,卻又被男人打了一巴掌,昏死在街邊。
時今嵐身旁站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他神色木然地盯着被抬走的花轎,手裏的風車在夜風的吹拂下,緩慢轉動。
花轎到了另一戶人家,新娘捧着牌位下轎,跨火盆前,一道身影從旁邊衝出,拿着菜刀狠狠砍向穿着紅衣的中年男女。
慘叫聲衝天,滿身是血的少年扯下妹妹的蓋頭,在她木然的眼神中扔掉她手中的牌位,拉着她朝山上跑去。
數不清的人拿着農具追逐而來,少年被敲碎了頭骨,睜着眼死死盯着漆黑的夜空,女孩看着失去呼吸的哥哥,一頭撞死在了青石上。
滿臉是血的中年女人找來,看到被野獸分食的兒女,哭得痛不欲生。
怨氣悄然滋生,在漆黑的夜幕下籠罩整座玉松山。
扛着柴火下山的男人被怨氣絆倒,兜頭栽下時,被尖銳的樹枝刺穿了喉管,失血過多而亡。
在溪邊摸魚的男人被怨氣纏住了腳腕,摔進溪水裏,無論他怎麼掙扎都爬不起來,最後窒息而死。
清明上山祭祀先祖的男人被怨氣嚇得滿山林亂跑,驚擾了草叢裏蟄伏的毒蛇,被咬中脖子,當場斃命。
……
時今嵐閉上眼,聽到了熟悉的系統提示音。
“世上未有神鬼,人心之惡,滋生夢魘,恭喜54088號玩家完成隨機任務‘尋找玉松山山神’,獎勵技能點x5。”
“恭喜54088號玩家發現玉松山的秘密‘山神之密’。”
“恭喜54088號玩家發現玉松山的秘密‘邪惡的道士’。”
“恭喜54088號玩家完成主線任務二‘玉松山的秘密’,獎勵噩夢幣x3000……”
剩下的一大串提示時今嵐都沒聽,她睜開眼,看到破碎的符文,它們如同失去色調的照片,零落地耷拉在濕漉漉的岩壁上,每一筆都彷彿受到了千鈞之力,一寸寸開裂。
受到反噬的黑袍道士跪倒在密室外,口吐鮮血,即便如此,他難以置信的目光還是無法從祭壇上的一人一鬼上挪開。
嫁衣女鬼重重甩開廣袖,居高臨下看着明明落下就被她接住卻還是狼狽昏過去的時今嵐,滿眼都是不屑。
弱小的人類!
時今嵐表情收回目光,屈起食指揉了揉太陽穴,稍微緩過來了些才抬手撐着身體,從祭壇上站起來緩緩朝黑跑道士走去。
行走間,她幾乎能聽到骨骼摩擦發出的脆響,小腿也像綁了包重重的沙袋,每次抬腿都能感受到沉沉的酸脹感。
時今嵐忍下身體幾乎要散架的疼痛感,盯着黑袍道士,緩緩道:“司機先生,你藏得可真夠深啊?”
從她用黃符克制方柔嘉到現在不過短短一分鐘,可她的意識卻在過往的幻象中經歷了數不清的歲月,親眼看着那些無辜的女孩是如何被送上花轎,又是如何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在最好的年華被殺死。
玉松山最初根本沒有什麼神靈,不過是人類迷信神鬼之說,將那些無辜的靈魂逼成了邪惡的山神,所以上山的人會因為各種意外而死,所以小鎮上不再有女孩降生,而那些在醜陋交易中誕生的人也被打上了惡的烙印,永生永世無法離開玉松小鎮。
聽到時今嵐對自己的稱呼,黑袍道士捏緊手中的拂塵,他的面孔也終於在那些詭異的符文崩毀后從陰影中露了出來。
赫然是公交車上的司機。
他用尚且完好的剩下一隻眼斜睨着時今嵐,喉嚨里發出嗬嗬嗬的詭異笑聲,最後陰森道:“你們是噩夢的第幾代玩家?”
此話一出,時今嵐渾身汗毛直立。
她盯着遭到符文反噬而面容扭曲的黑跑道士,遏制住狂跳的心臟,盡量冷靜道:“你也是玩家?”
不可能,副本信息顯示這是個pve的團隊副本,參與的玩家只有四十八人!
黑袍道士移開目光,轉而盯着站在她身側娉婷而立的嫁衣女鬼,意味不明地笑起來,“以前是。”
言罷,他拄着拂塵,費力地站起來,“早知道你手裏有這種等級的道具,我在公交車上就該把你弄死。”
“可惜啊可惜……我精心籌謀八十年,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卻在這兒功虧一簣。”
他踉蹌着站穩,因為七竅都流着血,面容呈現出詭異的陰森感。
時今嵐眯眼看他,“你以前是玩家,但死在了遊戲裏,成了npc?”
“這麼說也沒錯。”黑袍道士頗有耐心的回答,但那股‘我看透一切卻什麼都不告訴你’的高高在上之感,着實令人不快。
“噩夢世界八十年前就存在了?你所說的八十年是遊戲裏的八十年,還是現實世界裏的八十年?”時今嵐追問。
黑跑道士這次卻不說話了,他唇邊依舊掛着那種令人非常不適的笑容,捏起手裏白玉拂塵,旋即迅速轉身,朝身後的密室跑去!
時今嵐下意識抬手去抓黑袍道士,卻因為身體的滯澀感抓了個空。
黑袍道士顯然早有逃跑的打算,一舉一動格外乾脆利落。
密室的門近在眼前,他正要撲身而入,一隻冷白色的手突然從旁邊伸來,準確無誤揪住他的衣襟,猛得將人朝旁邊的岩壁砸去。
黑袍道士的身體迅速錯位,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雙眼爬滿紅血絲的宋予遇一腳踩在黑袍道士的脊背上,硬生生將他的脊骨踩斷。
此時的他,髮絲凌亂,額前的劉海因為被手指穿過往後捋正以不同的姿勢朝不同的方向翹起,白皙的皮膚在晦暗的光線中多了幾分尋常時候不曾有的剔透。
他的唇線崩得極緊,眼神冷而鋒銳,彷彿有股無形的風暴在聚攏,隨時有可能穿鑿而出將一切摧毀殆盡。
他身體前傾,灰暗的光從斜上方照來,恰恰從那線條優美的側頸擦過,只見他抬手將拇指壓在染血的唇瓣上,用力擦過。
旋即,他揚起張狂的笑,“該說的還沒說完,想跑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