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赤井秀一自然並不是偶然出現在小笠原花常去的居酒屋的。
波本本人的行蹤飄忽不定,雖然他將小笠原花藏得嚴嚴實實,但因為本人的不甚在意,所以赤井秀一在抵達日本不久后就發現了她的蛛絲馬跡。
在靜靜觀察了許久后,他才精心挑選了一個小笠原花獨處的時機,推開了居酒屋的木門。
因為熟知格拉帕的敏銳,赤井秀一在之前的蹲守中都刻意保持了距離,遠到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灰色的影子,所以這還是他在許久的分別之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直面格拉帕的臉。
女孩的樣子和他記憶里的沒什麼差別——面色紅潤,頭髮被打理得光亮猶如絲綢,一看就被照顧得很好。
赤井秀一的視線不着痕迹地從她沒有佩戴任何飾品的頭上,滑到了光禿禿的脖頸上。
沒有項圈。
赤井秀一來的目的主要是為了試探出格拉帕是否已經再次經歷過組織的記憶清洗、以及波本在她身邊扮演的角色。
波本當初的橫插一腳導致他徹底失去了將格拉帕帶走的時機,在加上琴酒一直不依不饒地從日本追殺去了美國,讓赤井秀一暫時分身乏術。但他知道那位先生不可能容忍自己將琴酒一直拖在美國,所以沒過多久,作為主力的琴酒被召回了日本,追殺的強度大幅度削弱,赤井秀一也可以毫無顧忌地展開活動。
然而安全的日子只持續了幾天,被FBI戲稱為‘恐怖的銀髮惡魔’的男人就再次殺回了美國,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般,瘋狂針對赤井秀一,有好幾次都差點讓他栽了進去,好不容易挺過這番狂轟濫炸之後不得不在醫院住了半個月。
雖然不知道琴酒發瘋的具體原因,但根據FBI某次監聽到的短暫對話中,聽到他對着電話那邊的人提到了‘Grappa’。
負責對接情報的是茱蒂,她知道這個代號屬於秀在日本卧底時那個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小女孩,之前她還曾參與過將對方帶回美國的計劃,清楚秀對女孩的重視。
對着躺在病床上纏滿繃帶的黑髮男人,茱蒂猶豫了良久才將這件事告訴他。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赤井秀一併沒有什麼特別激勵的反應,只是微合上眼眸沉思了幾秒后,平靜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因為卧底計劃的提前失敗,為了成功掩護赤井秀一回到美國,FBI在日本的暗線幾乎被消耗殆盡,導致他們對這個遠方島國的情報逐漸變得單一滯后。
茱蒂曾好幾次撞見赤井秀一沉默地敲擊着鍵盤,屏幕上是大片大片的日文。
在養好傷后,赤井秀一一刻不停地恢復了FBI的工作,日常辦案的同時,開始策劃對組織在美國的分部展開圍剿行動。
不久之後,他在一次案件中對上了貝爾摩德。
赤井秀一在打傷了金髮女人後本想試探幾句,對方卻主動提起了格拉帕。
“不愧是曾經被琴酒稱讚的男人。”她捂着流血的傷口,紅唇勾起一個譏諷的笑:“明知自己卧底的身份,卻肆無忌憚地對被圈禁在籠子裏的小狗施以溫暖,看着它對你搖尾巴,然後在它期待着你能給他幸福和自由時,再毫不猶豫地把它鎖回了籠子裏。”
“至少我在試圖將她解放出來。”赤井秀一道:“而不是像你一樣,一邊憐憫卻一邊將鑰匙遠遠扔開。”
貝爾摩德呼吸節奏亂了一瞬,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在FBI的圍追堵截下都沒有露出狼狽模樣的女人深深地看了赤井秀一一眼,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后悄然逃離。
——“我等着你能夠真正砸開牢籠的那一天。”
當赤井秀一根據日本新聞里刊登的藥品公司被燒,以及組織最近的活動推測出雪莉出事後,他再度向上司提交調查組織的報告,坐上了前往日本的飛機。
……
格拉帕還是一如既往地容易被套話,赤井秀一在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就不多做停留,走之前因為一點屬於男性的惡趣味,給波本添了點堵。
赤井秀一併不擔心他會將自己的出現告訴組織。
應該說他本來就沒有太過遮掩的想法,畢竟只要對上就早晚會暴露,乾脆將這自己當成一次對波本真實身份的試探。
果然,在光明正大接觸了格拉帕之後,組織卻像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直嘗試誅殺的‘銀色子彈’已經回到了日本,沒有採取任何行動,而他敏銳地察覺到有另一股勢力正在暗中調查他。
賭贏了。
赤井秀一輕輕舒了口氣。
*
如果讓波本本人知道赤井秀一的想法,估計會當場控制不住地作嘔給他看。
赤井秀一以為格拉帕忘了他是因為經歷了和之前一樣的二次洗腦,而組織以為格拉帕是記憶不穩定直接才導致她忘記了蘇格蘭、萊伊以及琴酒,只有波本知道真正的原因來自一點暗示和雪莉的葯。
上次在酒店被怪盜基德墜樓突然觸動的記憶鎖扣,讓波本意識到了這層封閉的效果並不是永恆的。如果將赤井秀一的出現上報組織,必然會牽扯出格拉帕這個他回國后見到的第一個人,而之後會發生的一切都將不可控。
赤井秀一可以賭,但波本不能。
哪怕他根本不在意一個該死的FBI的死活,也要捏着鼻子盡量不要讓那個不怕死的傢伙被組織生擒,死也要死在格拉帕看不到的地方。
為此波本的工作量和煩躁指數蹭蹭上漲。
最直接的表現就是——他連着兩天把早飯的煎蛋煎糊了。
小笠原花其實對除了甜之外的味道都不太敏感,憑藉波本的廚藝,無論怎麼做在她這裏都會得到一個好吃的評價。
但和之前火候完美,形狀滾圓的煎蛋比起來,這個七扭八歪還邊緣焦黑的蛋實在有些慘烈,讓小笠原花不禁擔心地瞥向吃早飯時也在工作的波本。
“波本老師,明天我來做早飯吧。”她主動提議道。
波本敲鍵盤的手停住,驚訝地抬眸看向她,眼神中透着疑問。
小笠原花趁機着重觀察了下他的眼睛——較深的膚色看不出究竟有沒有黑眼圈,但她昨天凌晨起夜上廁所的時候,看到隔壁房間內還亮着瑩瑩的光亮。
對啊,和她做了搭檔之後,因為她沒辦法處理文字相關的工作,波本老師就必須要分擔兩個人的分量。
想到因為自己,波本老師徹夜不眠地和天書一樣的日文做鬥爭,早上還要雷打不動地給她做早餐,小笠原花頓時快要被愧疚感淹沒,差點飆出心疼和懺悔交加的眼淚。
“請讓我幫你分擔一些吧!”
腦力工作她實在是不行,做飯之類的簡單的事情小笠原花還是很有信心的!她也要為了這個家盡一份力!
精力戰士·一天只睡兩個小時也能精神充沛·只是因為鍋上的塗層掉了還沒買新的才煎糊·波本不明所以地看着小笠原花身後突然熊熊燃燒起的鬥志,單手托腮,拉長音調‘哦’了一聲,含着笑意的眼睛裏也有幾分好奇:“好啊,不過午飯和晚餐比較複雜還是由我來吧。”
只是準備麵包牛奶之類的,就算是格拉帕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被委以重任的小笠原花堅定地點了點頭。
結束早餐之後,波本就和往常一樣出門工作,而小笠原花對着昨天剛被收拾過一遍,光可鑒人的地板發獃了一刻鐘,毅然決定出門採購明早要用的食材。
附近的果蔬店這個時間正好在上新,小笠原花擦亮眼睛努力在貨架上尋找着那些曾經被波本做熟端上桌的菜原本的模樣。
嗯……這個綠的好像有點眼熟。
帶葉子的菜為什麼都長得一樣?
黃瓜!這個她認識!
小笠原花開開心心地伸手去拿那個細長的綠色蔬菜,還沒來得及放到籃子裏,就被一雙大手提前截住。
頭頂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這是苦瓜,你拿了做什麼、唔!”
男人捂住被重擊的腹部疼得微微弓起腰。
小笠原花收回拳頭,警惕地後退一步把自己的瓜從男人的手中拽了出來,另一隻手飛快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就要按下儲存着波本號碼的快捷鍵。
這次倒是警惕了不少,看來是被好好地叮囑過了。
赤井秀一口罩下的嘴角嘶地咧開,在她呼叫那個麻煩的男人之前,投降地舉起手後退幾步。
“只是偶遇而已,沒必要這麼緊張吧。”他故意道:“還是說,你害怕我會對你做什麼?”
被他的話一激,小笠原花瞪大了眼睛,拿着手機的手也放了下來,不服輸地抱起手臂。
“誰怕了?就憑你?”
她甩過去一個輕蔑的眼神,無視他繼續挑起了蔬菜。
小笠原花每拿起一樣東西,旁邊就會響起一個煩人的畫外音提醒她那是什麼東西,氣得她直想捂耳朵。
但不得不說,對於兩眼一抹黑的小笠原花來說,其實當下相當需要類似的科普。她氣着氣着,不知不覺就聽了進去,跟着赤井秀一的推薦買了點容易料理的蔬菜。
最開始的那根苦瓜當然放回了原處。
而當小笠原花忙着結賬的時候,一個轉身的功夫,帶着針織帽的男人就不見了,好像真如他所說只是碰巧偶遇一般。
她望着空無一人的街道,拿起從剛才起一直處於接通中的電話:“波本老師,他走了,東西我已經放在他身上了。”
“嗯,辛苦了,格拉帕。”
距離頗遠的一處車庫內,波本坐在白色萬事得里對着只通了一瞬間就被掐斷的信號源面色不善地掰了掰手指。
那個混蛋——他果然又去找格拉帕了!
他是真沒腦子看不清楚形勢,還是非要把格拉帕拉進這趟渾水裏來?
安分守己地藏在美國就算了,到了日本境內還以為沒人能抓住他嗎?!
小笠原花半天沒聽到波本的下一個指令,抱着裝着菜的牛皮紙袋茫然地站在街頭:“波本老師,不需要去追上那個人嗎?”
她躍躍欲試地在地面上摩擦着鞋底。
波本遲疑了一下,還是道:“不,你先回家吧。”
小笠原花的耳朵失落地垂了下來,低低地‘哦’了一聲。
兩人之間的通話從赤井秀一出現后沒多久就開始,果蔬店選購蔬菜的一系列對話自然也被收進了波本的耳朵里。察覺到她的情緒,穿過聽筒的聲音因為電流感而有些失真,卻依舊能聽出柔和了不少。
“我可以期待一下明天的早餐嗎?”波本道。
小笠原花頓時一掃方才的失落,抱緊袋子挺直腰板,堅定道:“當然!”
掛斷電話后,她雄赳赳氣昂昂地回了家,準備先趁着空閑的時候試做一番。
小笠原花當然沒做過飯。
會下廚的搭檔直接投喂她,不會下廚的搭檔就帶着她吃方便食品或者去餐廳解決。
從沒有一個人想過讓小笠原花下廚。
雖然但是,她覺得很簡單啊,不就是切一切然後一起放進鍋里嗎?
小笠原花看着亂七八糟堆了滿桌子的食材,如臨大敵地高高挽起袖子,拿起波本常用的菜刀后顛了顛覺得不太順手,從后腰拔出自己心愛的匕首,刀鋒上閃過一道寒光。
小笠原花嚴肅地點了點頭。
嗯,萬事俱備!
……
“站好,別東張西望的,腰挺直後背靠牆!”
波本眯着眼睛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手裏拿着一根造型十分逼真的教鞭,一下一下地輕拍着掌心。
小笠原花的肩膀隨着他拍打的節奏心虛地一抖一抖。
教鞭在空中一揮指向宛如經歷過爆炸洗禮一般的焦黑牆壁。
“說說吧,你究竟做了什麼才把廚房變成這樣,還讓鄰居撥打了火警電話差點被破門而入。”
小笠原花吸了吸鼻子,小聲道:“就、就是想先試着做一下飯……結果就這樣了。”
她也知道自己做了錯事,扁着嘴眼眶含淚,頭都快垂到肚子裏。
偷眼瞥了下廚房此刻的慘狀,小笠原花差點沒繃住嗚咽出聲。
怎麼總是這樣,她好像什麼都做不好。
明明是想要幫波本老師的忙,最後卻連房子都差點燒了。出門會被奇怪的人纏上,還要波本老師工作的時候時刻處理她這邊的情況,本該是同甘共苦的搭檔,她什麼忙都幫不上,好像只是個拖後腿的。
波本看着小笠原花一抽一抽地默默哽咽,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沒有生氣,好吧或許有一點點。”
他托着小笠原花的下巴將她的頭抬起來,拇指在女孩挺翹的鼻尖上抹了一下,蹭去上面沾着的黑灰。
“比起詢問我究竟要怎麼做,你更願意選擇偷偷嘗試然後差點讓自己受傷,讓我有點受傷。”
小笠原花蹭了蹭他的手,喃喃道:“對不起,我只是不想讓你變得更加辛苦。”
但好像反而弄巧成拙了。
小笠原花猛地晃了下腦袋。
不行,不能光顧着傷心,現在重要的是要解決問題!
她伸手在衣服的口袋裏掏了掏,捏着因為做任務而逐漸充實起來的銀行卡高舉過頭,一臉認真地反省道:“對不起波本老師,請讓我支付修理廚房需要用到的錢,如果不夠用的話我會努力再賺的。”
波本看着遞到自己面前的銀行卡着實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小笠原花會是這樣的反應,微微擰眉,剛想說什麼就見小笠原花宛如待宰的羔羊般仰頭露出自己纖細的脖頸。
“因為作為搭檔嚴重失職,我會跟BOSS申請佩戴監護項圈。”她堅定道。
監護項圈?
波本瞬間想起了曾經格拉帕還是萊伊的搭檔時,偶爾揚起的藍色圍巾下露出的一截金屬的黑。
他的眉頭頓時皺得更深了,目光沉沉地盯着似乎真心提出這番請求的小笠原花看了半晌,忽然抬手用力地捏住她臉頰上的軟肉。
“唔痛——!”
小笠原花被扯着臉揪了起來。
波本皮笑肉不笑地加重了力道,咬牙切齒道:“什麼錢、什麼項圈?這跟我們正在討論的事一點關係都沒有,別想轉移話題。”
“明明有的!是我犯了錯所以——”
“所以!”
波本猛地提高了聲音打斷了她的話,他鬆開手揉了揉小笠原花嫩豆腐一樣的臉上被掐出的一團紅暈,力道出乎意料的溫和。
他的掌心按住了小笠原花的頭,小幅度的搖了搖,然後傾身對上女孩濕漉漉的雙眸。
波本不知何時摘掉了眼鏡,臉色還有些許嚴肅,紫灰色的眸子裏清晰地倒映着女孩不安的臉。
“別忘了自己的承諾,等廚房修好了,跟着我仔仔細細,一步一步地好好學習怎麼做。”
他說。
“你還欠我一頓早餐,格拉帕。”
小笠原花愣愣地和他對視了半晌,忽然哇地一聲撲進了男人的懷裏。
“嗚嗚嗚嗚對不起波本老師——!!”
波本因為姿勢被她撲得猝不及防後退了兩步,後背抵住了牆,感受着胸前的襯衫迅速傳來一陣濕意,他揉了揉太陽穴,輕輕拍打着小笠原花的後背。
“好了好了,不是都說了沒事了嗎。”
他停頓了一下,抽走了她手裏的銀行卡:“不過為了讓你記住這次,修理廚房的錢就從你這裏扣了。”
“嗯嗯!”
小笠原花埋在他的胸前用力點頭。
她哪會有什麼意見,如果不是被波本拒絕,小笠原花愧疚得差點就要連帶着自己的歸屬權都一起奉上了,趕緊搶着表態,環抱着男人腰間的手也更緊了些。
波本老師,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