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鴉堡的喬恩

天亮前的黑暗總是最陰沉的，直到第一線曙光透過天際的雲彩，照亮在黑鴉城堡牆頭的箭塔上。

十幾個身着破舊的簡易皮甲的士兵蜷身躺在箭塔內的一角草席上。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士兵被陽光照在眼皮上，慢慢的睜開了眼睛，隨即又被陽光照射刺激的又閉了上眼，過了幾秒，再次睜開眼睛的魁梧士兵嘴裏嘟囔了一聲，慢慢爬起身來。

這時外面城牆上值守的士兵有幾個走進來，看見起來的這位壯碩士兵，大聲的叫嚷着：“都起來了，換班了，山姆隊長，該你們第四小隊了”

山姆整理了下身上有些緊繃的舊棉衣，看了看進來的人，嘴裏罵罵咧咧的回道：“知道啦，換班也要等人吃早飯啊，讓我們送死也要給頓飯啊。”

回身一腳踢在另一個依然呼呼大睡的士兵身上，幾聲驚叫后，睡在地上士兵們都一個個被踢醒，一個一個睡眼迷濛動作遲緩的爬起身來，對山姆隊長齜牙咧嘴的笑笑，然後轉身陸續找水桶下箭塔打水洗漱去了。

山姆把箭塔里擠在一起的十幾個士兵都趕了起來，讓他們都洗漱和打飯去。然後走到箭塔最角落的窗邊，這裏是整個箭塔中靠北的觀察窗，平時做觀察敵情用，戰時還可以做弓箭手的射擊口。只不過東北的角度並不好，但是因為這是上風口，在這裏睡不會被箭塔內十幾個半個月都不洗澡的摳腳大漢身上的酸臭氣味熏到，所以這裏反而是整個小隊最好的床鋪位置了。和其他第四小隊都在箭塔三層的粗糙厚木板地上裹着衣服打地鋪的士兵不一樣，窗下位置有一張簡易木床，粗糙厚實的木板一看就是士兵自己用斧子砍出來的，雖然粗糙，但是結構簡單實用，床上甚至有個用乾草充實起來的粗布枕頭。一個身材略顯瘦弱，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的青年士兵正在床上抱着箭塔里唯一的乾草枕頭睡着正香。

山姆一反剛才一腳一個踹醒自己隊裏士兵的粗魯，小心的伸出他粗壯結實的胳膊，用手掌輕輕拍了拍青年士兵的肩膀。“喬恩？起來了，天亮了。”

被拍的青年士兵抱着枕頭翻了個身。然後把乾草枕頭壓在自己的頭上。一副沒聽見不準備起來的樣子。山姆只好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喬恩緩緩了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山姆滿是鬍鬚的大臉幾乎貼在自己鼻子上。呆了一下，然後嘆了一口氣：“怎麼還是山姆你啊！“

“什麼叫還是我啊？身為你的隊長，為了讓你多睡一會，天天最後叫你起床，還給你小隊裏最好的床位，你還有啥不滿意的？”山姆嘴裏嘟囔着，轉身把隊裏另外一個士兵從城堡里一口水井裏打來的水，倒滿一盆水的床頭邊。“你們這些念過書的貴族就是不一樣，別看破落成這樣，居然要求刷牙和每天洗臉。真是麻煩。你都和我們一樣都是大頭兵了，還較真啥。”

喬恩用床頭一根木棍上搭的舊布濕了濕水，仔細的擦了擦自己的臉和脖子，“隊長你別逼逼了，再啰嗦這個月家書你自己寫去。”

山姆一聽家書兩字，連忙閉上了嘴。轉身去士兵食堂給喬恩打飯。

黑鴉堡是暴風王國東邊邊境的一個小型邊境城市，原來只是純軍事用途的標準邊境要塞，用來防備北方兇惡的獸人族。屬於王國北方軍團中首屈一指的暴風雪軍團管轄。不過這十幾年來，暴風王國和北方獸人族幾個主要大部落陸續簽訂了和平協議，逐步開放了人類和冰封森林北方獸人部落的貿易路線。人類用食鹽，農具，茶葉布匹等貨物從獸人領地換回了大量的高級毛皮，獸筋，魔獸內核，更重要的是大批未經熔煉的礦石。甚至用流冰河不封凍的那幾個月從北方運回了大批的上好的木材。

和獸人族邊境貿易的興起，使得黑鴉堡原本的軍事作用慢慢削弱，取而代之的是黑鴉堡靠暴風王國內一邊多了一片貿易集市。集市依然是黑鴉堡的一部分，只是沒有城牆保護，裏面的建築極為雜亂。

黑鴉堡同樣也是暴風王國流放犯人的苦寒之地。每年都會有幾批犯人被流放至此，犯人當然不會被編入正規軍團，所以大多被安置在黑鴉堡的城防軍里。喬恩就是這些流放犯人中的一個，半年前剛來的時候不適應北方的嚴寒天氣，患上了傷寒，這種重病在黑鴉堡這樣的窮鄉僻壤幾乎等於死亡，軍營里的醫生對外傷還能有些辦法，而傷寒這種疾病也沒辦法，。本來山姆也只是盡人事給點食物，坐等收屍而已。沒想到幾天後喬恩居然挺了過來，慢慢恢復了。

大病初癒的喬恩好像患上了失心瘋，不是抓着周圍的人問一些這裏是哪裏，他們又是誰之類的奇怪問題，就是坐在城牆上望着遠方發獃。山姆蠻同情這些犯事被流放過來前任貴族，他們大多受不了嚴酷的環境，瘋了的也不是少數，更別說還大病了這麼久。

直到一個月後，喬恩的精神狀態才好了不少，那些奇怪的行為少了很多，雖然還是常常坐在城頭髮呆，不過慢慢的也開始跟大家正常說話了。某一天在知道了小隊裏的士兵大都是文盲，沒有人會寫字，以往跟家裏聯絡都是通過家鄉的游商帶口信和實物，不僅傳達信息內容不靠譜，送的實物也常常被黑心的商人剋扣。喬恩知道以後，主動開始替隊裏的士兵寫家書。然後篩選了幾家信用名聲相對可靠的商隊，支付一定費用，委託商隊帶為運送家書，後來甚至專門讓城衛軍里的木匠製造一些輕便的小木盒子，用封條封存起來上面用油漆寫上士兵家的住址和姓名等信息。然後把士兵要託運回家的物品和錢幣放進小木盒子，貼上封條。按件付費給商隊。

這種新奇有效率的家書運送方式得到了城衛軍中士兵和軍官的一致喜歡，就連商隊也對這種讓他們省事易行又提升收入的方式大為讚賞。

所以喬恩也就成了城衛軍中的奇特存在，他的主要工作不是跟着小隊站在城牆上守衛，而是每天在箭塔的小木桌上幫各個小隊的士兵寫家書，然後在特製的小木箱上寫地址人名。每寫一封家書和一個木箱，收2個銅幣。士兵們雖然收入不多，2個銅幣也相當於一頓飯錢了，不過一個月拿出2個銅幣並不是不能接受的，反而是很划算的。

暴風王國的主力軍團士兵徵召主要是志願兵制，薪水頗高。而城衛軍則屬於地方武裝，以本地的義務兵為主，但中級以上軍官依然是職業軍人。城衛軍每個士兵一個月的薪水雖然遠不如主力軍團，但是也有2個銀幣，由於軍隊管吃管住，花銷不大，所以每個月都至少可以給家中一個銀幣來補貼家用，這也是大多數士兵參軍的目的。

銀幣和銅幣的兌換是1比100，而北境一個普通家庭一個月的家用也不過兩個銀幣而已。

喬恩身為流放士兵，薪水減半，只有一個銀幣。不過靠給士兵寫信和地址，一個月也能收5到6個銀幣，加上自己的薪水，居然有7個銀幣，這個收入已經比身為小隊長的山姆高了不少了，要知道小隊長一個月也只有4個銀幣而已。

給今天最後一個士兵寫完家書，小心給他的小木箱用油漆寫上地址，把2個銅幣扔進自己床底下拖出的小木箱裏。喬恩仔細數了數自己寶貝箱子裏的錢幣，12個銀幣多13個銅幣。鎖好自己的寶貝箱子，

喬恩伸了個懶腰，整個箭塔里也就他一個人，箭塔頂層裏面靠牆的地方，有一架僅供一人勉強上爬的小樓梯，喬恩小心翼翼的爬上了上去，推開箭塔頂部的防水木板，箭塔尖頂是平緩有斜度的大號防水瓦片，由於是軍事建築，修的非常結實，他在其中的一處凹處坐了下來，這裏是喬恩每天都會坐的地方，周圍城牆上的箭塔都離得很遠，唯一比箭塔高的城堡主塔因為角度問題也看不到被箭塔尖頂擋住的喬恩，這裏也就成了喬恩每日發獃的地方。

在城牆上高高的箭塔頂上，喬恩盤腿坐在木板上，他右手邊是黑鴉堡的集市，熙熙攘攘的人川流不息，左手邊是流冰河，初夏的流冰河河水清澈，據說還能釣上來美味的紅鱒魚。河對岸的遠方則是起伏的山嶺和茂密的叢林。

從懷裏摸出一本薄薄的羊皮書，慢慢的打開，上面的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第一行寫的是：“布萊希斯大陸簡史”

這是喬恩前天花了2個銀幣從商隊手上買的，簡短的十幾頁，三千多字，這兩天起碼翻來覆去看了十幾遍了。喬恩表情陰鬱的從頭到尾又仔細看了一遍。

慢慢的，手中羊皮書從指縫裏滑落，順着城牆飄落到流冰河裏，看着順水飄走的價值2個銀幣的羊皮書，喬恩嘴裏有些苦澀，緊閉的雙唇里輕聲突出幾個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奇異語言：“傻逼了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