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弦月
凡罡在等待鏡中的自己離開,走到離鏡子一米的地方,這裏就是潘高壽倒下的位置,鏡子中的影像一直和自己同步而行,很正常的鏡像原理,並沒有異常現象出現。
他的目光沿着右側牆壁移動兩米,8過一個牆角就是門的左側,這裏有一個生活窗口,是生活機械人停靠點,每天定時投放食物並收走廢物殘渣,下面有一個和牆壁連體的鋼製馬桶,人體排泄物通過這裏排放到外面。
這間公寓和自己的單間宿舍配置基本一樣,目光繞過房門移到對面牆壁,靠牆有一套小咖啡椅,几子上面牆壁掛着礦工燈盔和一把鐵榔頭,這些都是礦工的標配,再過來就是那張合照,就掛在床尾,躺在床上隨時可以看到那張合照,可見這個潘高壽算是個重感情的人。
床上被子揭開一角,想必是老人早睡,又有夜尿習慣,在11:30起身夜尿,習慣性去洗手盆洗手時發現鏡子有異常才被嚇死的,或者剛開始沒有在意,離開櫃盆時才發現,又走了回來。
人已經死了,經過已經不重要了。凡罡巡視了一圈,滿懷疑惑地又回到鏡子裏自己的眼睛上,那雙眼睛也正盯着他。
凡罡心裏咯噔打了一個冷戰,鏡子中自己一雙眼睛冷削銳利,而此刻他思考的是記憶尋跡中潘高壽鏡子中的自己離開了,他的眼神應該是另一種情感→迷惑。
撇眼鏡子中自己的身後,燈盔,鐵榔頭,咖啡椅子,合照,床角,剩下就是鬼妹在飛來飛去時不時掃描房子做實時傳送。
一切看正常,當他把眼光回到鏡前和自己對望時,乍然之間凡罡感到全身毛骨悚然,因為此刻他發現,鏡子中自己一動不動的,那雙冷削的眼睛不是在看他,而是繼續在看他身後!
順着凝固的那對目光,他猛然轉過身,就在床尾牆壁,相片下面倦縮着一個人,不,是一團人形的霧!
“誰?你是誰?”乍然見到,凡罡不尤自主往櫃盆蹭了一蹭,問了一個十分無趣的問題。
那團霧若隱若現,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沒錯,是一個人,她倚着牆,向凡罡伸出了一隻手。
“救…救我…”這個聲音與其說從耳朵傳送來,不如說是從心底滲出來,瞬間傳導到全身的毛細孔,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
凡罡可以肯定自己真的見到鬼了,雖然他不相信神鬼,然而做了這份工作,曾經無數次夢想到和鬼偶遇的場景以及如何應對的辦法,最佳辦法就是跑,跑不了就強迫自己冷靜,不要先自亂陣腳。
從長頭髮和凹凸輪廓上判斷她是只女鬼,還沒有穿衣服。
只是她看起來如此衰弱,這場景和無數次預演的鬼應該猙獰,兇惡天差地別。
不過小人書常有女鬼假扮懦弱以搏人同情,趁機吸取男人陽氣的橋段,他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敢開口,決定先靜觀其變,以防有詐,只是死死地盯住那隻女鬼,手習慣性地捂在腰間,這是警察遇襲的標準動作。
女鬼手在半空又無力地垂了下去,身體順着牆壁癱瘓蹲坐在地上,在這個過程之中出現了一些奇怪的變化,原來虛空的輪廓在實體化,變成了半虛半實。
那個尤如從地底滲透出來的聲音又在凡罡心上響起來:“我叫十弦月,這是我的本像,我的逃生…怎麼說呢,就叫逃生膠囊吧,攜帶的能量已經耗盡了,你是我最後的機會…”
十弦月?這個名確實有點另類,在凡罡掂念着她的話有多少可信度之間,女鬼掙扎着想爬起來讓凡罡睹一睹她的“本像”,這個時候她已經實體化了,雖說床尾位置避開釆光窗口,光線幽暗,可是她的“本像”實在是讓凡罡想睹又不敢睹。
他趕緊喊道:“別,你不用站起來這種方式來取信我,我馬上幫你叫救護車!”
那個叫十弦月的女鬼終於放棄爬起來,坐在地上說:“我是一個意識體,你們的救護車,還有你們的那些醫療手段只能救助有機體,是救不了我的!”
“什麼意識體,什麼有機體,你不是女鬼嗎?”凡罡聽得一頭霧水,隱隱約約覺得她的話有一種躲在門后的感覺,本來推開門就可以看到,卻又沒有推開門的勇氣,不過,身體不知不覺離開了櫃盆的倚靠。
十弦月有氣無力的說:“看看那面鏡子…”
凡罡半信半疑扭過頭,鏡子中的他也扭過頭來,四眼對恃,眼神一樣充滿着疑惑,只是一向目光犀利的他馬上發現兩處異常,一處是鏡子中那張合影下面沒有女鬼,另一處是自己的身邊沒有鬼妹。
他明白女鬼想用他能夠理解的方式說服他,鏡子裏外儘管很詭異,心底湧起一股陰冷寒意,全身冒出一層雞皮疙瘩:“難道我在鏡子中?!”
他十分確定,卻又不敢相信,大不科學了,轉過頭用凝惑的眼神詢問十弦月,目前也只有她可以給出正確的答案。
女鬼皎白的身子在跳閃,她痛苦和不甘地閉上了藍寶石一般的眼睛,想了一會又張開說:“這是你的意識空間,這間小屋子只是你的即時記憶所創建的,可以稱為次元空間,哎…”她嘆了口氣接著說:“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呢,以你們目前的科技水平是無法理解這些的,你可以把這裏發生的一切當做一個夢,在夢裏選擇救我,帶我走出夢境,去你們的世界,或者不救我…”
“這麼簡單,在這?那我說救你,你是不是就可以活過來?”他當然知道沒有這麼簡單,只是不理解才故意這麼說的。
十弦月看出他還沒有弄明白,本來就很抽象,她在思考怎麼表達,沉默了一會才說:“意識體就好象一粒種子,你們的有機體就是營養杯,保護種子並為種子製造營養,我這顆種子現在營養耗盡了,需要你這個營養杯給我提供營養,只是每一個有機體只對應一粒種子,想要借用你的營養杯,就必需要經過你的本源意識同意才能進入…”
“鬼上身啊!”十弦月的表述有些委婉,凡罡聽出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只是暫時的,我們的祖先很早很早以前就來過這裏,建造一個本源基地,只要找到本源基地,我就可以根據我的意識鏈再造肉身,這樣就不用再麻煩你!”
凡罡對那些概念,科學不是很懂,但是對面前這個女鬼的話實在無法找出破綻,可是想到鬼上身,內心始終麻麻涼的感到莫名的恐懼,連連擺手:“不行不行…”
十弦月無奈的嘆了口氣:“我努力過許多次,可惜他們都被無知嚇死了,你是唯一一個不怕我的人…”
她望了凡罡一眼,相隔三米的幽暗光線,凡罡依然可以感受到她那份發自內心的絕望。
此刻她的肉身正在隱去,強行掙扎着站了起來,朝凡罡這邊踉踉蹌蹌走過來。
看着她楚楚動人的嬌弱模樣,凡罡不是害怕,而是感到有一絲內疚,趕緊脫下便衣擋住她的身子視線順手裹了過去,問道:“你要幹什麼?”
十弦月虛弱地癱倒下去,凡罡雖然心中瘳得慌,卻也不得不抱住她,此刻在月光之下才看清楚她的臉,已經透明如玉,雲綞環腮,柳眉飛揚,那雙湛藍的眼睛清澈又明亮,正堅定地注視着那塊鏡子。
“這是我用盡所有能量凝聚的最後一次本像了,我想…看一眼你們的世界…”
這臨終遺言帶着十弦月滿懷的愁苦,無奈和不甘心,深深地扎痛了凡罡的心,他的手臂不知不覺地緊一緊,把她摟在懷裏挾着走到那塊鏡子跟前,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內心真實想法,是不能救,不想救,不敢救,還是他壓根就不知道怎麼去救她。
十弦月在他懷裏慢慢變輕,那張完美的臉隱去最後一絲血色,凡罡知道她正在死去。
這是一條生命,就這樣躺在自己懷裏死去,他的內心遭受一陣陣鞭笞一樣的痛,他能做的就是緊緊地摟住她,在她耳邊喊:“十弦月,我想救你,可是,我不知道怎麼去救啊!”
“謝謝…”隨着心靈最深處傳來一聲靈魂召喚般的呼喚,手上一輕,便衣滑落,十弦月煙消雲散。
凡罡恍惚還在夢中,愣愣地看着鏡子,鏡子中的眼睛也在看他,鬼妹那雙圓眼睛在鏡子中滑溜溜轉動,一閃一閃的:“小凡,看個鏡子這麼久,長得又不帥,有什麼好自戀的。”
凡罡打開水龍頭,捧起水用力搓洗自己的臉,彎腰想撿回地上的便衣時才發現,便衣一直穿在身上。
他一把抓過鬼妹:“鬼妹,回放進屋后的實時記錄!”
鬼妹哎呀呀鬼叫起來:“這是你求人辦事的態度嗎?人家是女孩子,起碼溫柔一點,現在的女生97%不喜歡粗暴的男生,這麼粗魯活該當和尚!”
鬼妹話是啰嗦點,程序運作卻一點都不受影響,很快雙眼投放,在凡罡面前構建起一個立體全息影像。
在她的緩存中,進屋后實時記錄很短,只有五分鐘三十秒,除了開頭三分多鐘他站在鏡子前巡視屋子,其餘時間都是他在檢查鏡子,對着鏡子發獃,鏡子中的影像也是同步的,沒有任何異常。
他心算了一下,從見到十弦月到她死去最少也有三十五分鐘,難道自己剛才是在夢遊,經歷的一切都是假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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