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後事
五年後,河洛王宮。
長道上宮人侍者們來來往往,他們端着盆子,拿着掃帚,忙碌地清理着這些破敗不堪的宮殿。
小男孩坐在被清理乾淨的玉石台階上,望着對面的壁畫,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忽然對旁邊的妹妹道:“娘親不是朝雲國的王后嗎?怎麼會把我們帶來這雨洲河洛,這地方可太破了……”
小女孩正專心致志地玩着手中靈蝶,聞聲頭也不抬:“娘親是河洛國主,不是什麼王后。”
小男孩一聽這話,頓時不理解:“才不是!我們的父君是朝雲國國主,娘親她就是王后……”
小女孩將掌心靈蝶放飛:“可娘親也說過,她會將河洛收回來,她以前是河洛唯一的王女,就該繼位為國主!。”
“是王后!”
“是國主!”
兩個生得精雕玉琢的奶娃娃坐在台階上據理力爭,旁邊看護他們的幾名女修是想插嘴又不敢插嘴,唯唯諾諾道:“小公主,小世子,這沒什麼好爭的,都一樣……”
小女孩氣紅了小臉,小男孩也轉過腦袋,氣鼓鼓地撐着下顎:“哼!”
蘇夜痕從遠處飛身落地時,旁邊宮人修士迅速退到一旁:“王上。”
他沒什麼表情地上前,單手將那小男孩拎了起來,冷着臉道:“怎麼教你的?竟然和你妹妹吵……”
小男孩倔強:“可是我沒有說錯,娘親她就是父君的王后。”
小女孩見狀,也拍拍裙子起身,扯着蘇夜痕的衣擺道:“可是這裏是河洛王宮,他們都說娘親是國主,稱娘親為陛下……”
說完,又揚起小腦袋,乖乖巧巧地問:“那父君你說,娘親是什麼……”
蘇夜痕匪夷所思地望着他們,完全不明白這種蠢問題有什麼好爭的。
他將手中的小男孩放在地上,轉而將腳邊的小女孩拎抱了起來:
“你娘親首先是她自己,其次是我的小公主,其餘的身份,都得靠後……”
小男孩見父君抱着妹妹要走,連忙邁着小短腿跟上。
聽到這句話,他根本不懂,摸着腦袋懵懂地問:“可是小公主不是妹妹嗎?”
小女孩想了想,雙手捂住嘴巴偷笑:“哥哥笨蛋,父君是說娘親是他的小公主,不是大家的小公主。”
小男孩:“你才……”
話還未說完,蘇夜痕便低眸掃了眼,他五官凌厲,不笑時自帶幾分兇狠戾氣,於是只這麼一眼,小男孩就不敢吱聲了,最後只好委屈巴巴地問:“娘親這些天去哪了,她怎麼還不回來?”
蘇夜痕聽到這話也很頭疼,神情冷淡:“……你問我我問誰,我也想問呢。”
……
與此同時,河洛邊地鹿江河上,一紅一藍兩國的軍隊對峙着。
喬黎站在遼闊的河面上,足尖點過之地,泛起無數漣漪,緊接着她拂袖一揮,鹿江河裏的水瞬間就湧出巨大的漩渦,驚得一眾烈炎士兵紛紛放箭。
只是水天生克火,任他們的箭矢數量再多,喬黎只需操縱河水就能頃刻間覆滅。
一名水系將領站在喬黎的后側,望着對岸那些手忙腳亂的烈炎士兵,冷聲道:“鹿江城乃是昔日河洛故地,爾等速速歸還!”
對面的火系將領這會也有些退意,但他知曉鹿江乃是塊風水寶地,如若沒能守住,以主君的脾性,必不會留他性命。
他稍作思索,最終還是一聲令下:“守!”
水系將領看向喬黎,喬黎見是這麼個情況,也沒說什麼,拂袖揮手間藍光乍現,灰沉沉的天空便迅速落下碩大的雨滴來。
而這些雨滴沒等在河面泛出漣漪,就迅速凝結為無數冰刃。
急驟的風刮過喬黎藍色的袖擺,只見她掌心結印,無數冰刃頃刻間便伏屍一片。
這邊的修士們見狀,也緊隨她的步伐,將那隊火系士兵攻得節節敗退。
待快要逼近鹿江城的城門時,喬黎從空中划落在地,對身後的將士們道:“不等了,直接攻城,切記不能傷及無辜百姓,我們只針對炎軍。”
“是!”
已經死傷這麼多人的烈炎士兵們徹底遭不住了,他們多為低階修士或者凡人,而水又天生克火,他們與那樣強大的水系高階修士頑抗,無異於以卵擊石。
上岸后沒戰多久,那領頭的火系將領便捂住心口,滿臉是血地吼道:“撤!”
喬黎看着那些倉皇逃竄的炎軍,望着他們令人熟悉的紅色戰甲,一向冷靜從容的神情有剎那間的恍惚。
還記得很多年以前,河洛破國之時,也是這樣的一群炎軍攻進洑水城,攻進河洛王宮……
而她那會不僅修為低,力氣也不夠,別提火系修士,就是連一介凡人都難以對抗。
那些人看她時的目光,也無不褻瀆,猥瑣,像是看待一個唾手可得的卑賤玩物……
可是現在呢?
哪怕她頂着這世間最絕頂的美貌,穿一身喜歡的漂亮裙裳上戰場,這些人也不敢抬頭多看她一眼,縱然敢,那些目光里也僅有畏懼和仰望。
她如今不是誰的附屬品,也無需因為弱小而刻意掩藏美貌,想要保護想保護的人,她可以選擇自己打天下,想要穿漂亮鮮麗的裙裳,也無須畏懼任何目光。
白霽寒從旁邊的城牆上落地,遠遠望着站在城樓上睥睨下方的喬黎,他亦有一瞬間的晃神。
明明是那樣溫柔的絕世美人,袖紗輕舞,風華絕代,可他偏就是在她的身上看出來了一股君臨天下的氣勢。
只此一幕,他不禁回想起雲澤水鏡湖旁,她曾對師父說過的話:
“師父,徒兒不想留在雲澤,徒兒想……回去收復河洛舊地。”
“風雨兩洲妖獸肆虐時,我希望妖獸盡除,山河無恙,但現在妖獸之亂已平,我又有了更多的希望。”
“我希望我河洛之族能脫離罪奴的身份……”
“我希望洑水城的街上鮮花開遍地,女子也能像強盛的玉瓊國那樣攜手遊街。”
“我想要殺人者償命,犯惡者伏法,我希望這世上再無暴虐與欺壓……”
“……”
“我與閻凜不一樣,我要的是這天下太平。”
她果然可以做到。
白霽寒走近喬黎,垂首抱拳:“回稟陛下,東南方向的三座大城已經拿下,算上這座鹿江,昔日河洛舊土的四十八大城池,盡數歸還。”
喬黎輕點了點頭,溫柔地回了個“好”字。
白霽寒猶豫再三,終究還是疑惑問道:“只是臣下有一事不解,烈炎曾在河洛那般燒殺搶掠,陛下為何不……”
喬黎轉頭看向他:“為何不什麼?為何不舉兵攻打烈炎?”
問完,她又柔柔地笑了:“因為……我也曾弱小過,知道異族攻城導致的戰亂,最受傷害的,就是那些什麼都無法改變的弱者。”
“以前我也想快點親手殺了閻凜,速速報仇雪恨,但現在我覺得這事可以緩緩,國不可一日無君,他若出事,整個烈炎國必將大亂,到時候受災的還是百姓。”
說完,她又將目光投向遠方,望着太陽從雲層中現形,折射出無數霞光:“不急於這一時,咱們來日方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