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狗和兔子
撥開齊腰深的雜草,馬臉男人當頭先行,幾個人一路向東返了回去。
這時遠處的狗叫聲漸漸多了起來,最近幾聲已經是挨到了廢墟邊上。
幾個人心裏着急,玩兒了命的向東狂奔,恨不得爹娘多生幾條腿出來。
跑了一陣,那群怪鳥依然跟着他們的頭頂,卻並沒有酸狗追上,又翻過一座小山丘,漸漸的連叫聲也聽不見了,幾個人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又向東翻過一座土山,馬臉男人他們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畢竟兩三天沒吃什麼東西了,先前靠着一股虛火支撐着,此時卻有些頂不住了。
雖然肚子裏餓的難受,雙腿更是灌了鉛一樣的沉,可一看到在頭頂上盤旋的口水鴉,又想到酸狗的厲害,馬臉男人他們還是擠出了全身的力氣向前趕路,不敢稍停。
喬好只是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他看似年幼,體力卻好,盡能跟得上馬臉男人幾個。
喬好沿途打量周圍景象,眼中所見只有亂石荒草,卻不見一絲人煙。石隙中草叢裏時見散落的白骨,彷彿宣告着這片土地的貧瘠與危險。
忽然左近草叢中有什麼東西蹦了出來,遠遠看見幾人,停了一停,轉頭一蹦一跳的去遠了。
離得太遠,中間又隔着一片荒草,喬好只隱約看見那個東西的大致輪廓,倒有幾分像是兔子,只是大小不對,看那東西的個頭實在不小,比之狗熊也差不了多少。
“那是一隻劍齒兔。”阿原在旁邊說到。
“劍齒...兔?”
阿原點了點頭,又道:“它看我們人多沒敢過來。這東西膽子很小,一般只敢襲擊落單的行人。”
“襲擊人?”喬好疑道:“兔子不是吃草的么?它襲擊人幹什麼?”
“它確實是吃草的。不過...”阿原苦笑一聲,“不過它們有時候也喜歡換一換口味兒。”
“換口味...”喬好望了一眼“兔子”遁去的方向,心下感慨:“什麼時候連兔子也敢吃人了?...不過看那東西的個頭它真是一隻兔子嗎?”
幾個人又向前走了一陣,途中路過一片水窪,老黃取下腰上掛着的皮囊到水邊裝水,大家也就藉機停下來歇息一會兒。
這裏是一處小山腳下的窪地,橫在面前的這座小山是數十個南北相連的小山包中的一個,馬臉男人他們要去的什麼“無盡林海”便在這座小山的後面。
老黃幾人輪流喝了水,最後阿原又將水囊遞到了喬好手上。
喬好道了聲謝,拿起水囊喝了兩口,隨口問道:“那酸狗到底是何物?竟讓你們如此害怕!”
“你們住在‘城市’里,哪裏知道外面怪獸的厲害。”阿原嘆了口氣,說道:“那是一種非常殘忍非常凶暴的怪獸,看着像狗,可比狼還狠,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頭。它們什麼都吃,可最喜歡吃的還是人肉...”
“你要是遇上了酸狗,最好趕快祈禱......祈禱自己死的快一些。”馬臉男人忽然開了腔,“酸狗會把你拖回窩裏,用酸液把你化成一灘爛泥!......你要是運氣好,酸狗只咬了你的手腳,那你還可以活上一整天。哼,那樣你就會親眼看到自己是怎麼慢慢的變成肉汁被酸狗一點兒一點兒的享用的!”
馬臉男人一面說一面緊盯着喬好看着。他對這些“烏龜”非常的不爽,他恨他們,更加瞧不起他們,所以他非常的希望能能看到喬好驚慌失措的表情,最好是被嚇的上面一臉淚,下面一襠屎。
可惜喬好讓他失望了。
喬好的臉色平靜如常,目光清澈,神情從容,顯然並沒有受到他這番關於酸狗的報告的影響。
馬臉男人忽然發現喬好似乎並不害怕自己,雖然自己在他面前殺了一個人。
“也許他是被嚇呆了。”馬臉男人自我安慰的想着,他不相信一個生活“城市”里的“烏龜”會有多麼大的膽量。
“或許我該教訓教訓他,讓他知道他一但出了那個‘殼子’就連屁都不是!”馬臉男人心裏想着,不由向喬好跨出一步。
“咱們該上路了。”老黃忽然走了過來,從喬好手裏接過水囊,說道:“翻過這座山就是了,咱們越早進谷越好。”
“等進了山谷再慢慢擺佈這個小王八!”馬臉男人抬頭看了一眼一直跟着他們頭頂的那群怪鳥,又狠狠橫了喬好一眼,率先上路。
喬好只當沒看見,穩穩噹噹的跟在後面。
幾個人各懷心思,一時倒也相安無事。
眼前的這座小山並不很高,估計垂直海拔也就是百十來米的樣子,沒一會兒的功夫幾個人就爬上了山頂。
站在山頂向前眺望,喬好頓覺眼界一闊。
這裏已是丘陵的邊緣,低矮的土山到此絕跡,再向東走已是一片橫亘南北的綿延不絕、無邊無際彷彿沒有盡頭的茂密林海。
這片林子是如此的大,就像是一片綠色的**,那莽莽蒼蒼、層層疊疊的綠色是這般的濃烈,簡直讓人發暈。
極目遠眺,在林海與天際的交匯處隱約可見一片插雲蓋日的灰暗陰影,這影子幾乎連天都遮斷了,卻是一帶高不可仰、廣袤無匹的峻岭崇山。
回首西望,在自己的身後則是一大片錯錯雜雜,灰濛濛、光禿禿的低矮土山。自己爬出來的那片廢墟便在其中一座土山的腳下。
阿原朝着山腳下的林海一指,向喬好說道:“那個山谷就在林子邊上,一進林子就能看見。”
阿原他們幾人是從南邊兒繞過來,沿着無盡林海的邊緣向北走了一段路,又向西轉,最後走到喬好所在的那片廢墟。那個山谷就在樹林邊緣,被他們偶然發現。因為山谷比較隱蔽,又非常的小,裏面也發現什麼野獸,還有一個石洞,於是幾人就在山谷里住了一夜。
無盡林海是有名的凶地,裏面不知道生活着多少凶獸,儘管這裏只是林子的邊緣,應該沒什麼厲害的凶獸出沒,可老黃他們也不敢久待,加之山谷里也找不到什麼吃食,所以天剛亮他們就出了林子繼續上路,結果就找到了喬好所在的那片廢墟。
幾個人在山頂略停了停就向山下走去,堪堪走到山腳,喬好忽地站住腳步,朝着走在前面的幾人說道:“前面有東西!”
幾人一愣,站住腳步順着喬好的目光望了過去,卻是什麼也沒看見。
阿原疑道:“哪有東西?我怎麼沒看見?”
“聽!”喬好一指山下的樹林。
彷彿要印證喬好所說是真,隨着喬好這一指,只見對面林中枝搖葉動,彷彿刮過了一陣旋風,隨即響起一聲悶雷也似的咆哮,一隻金色巨熊從林中闖了出來。
只見這熊約莫有三米高下,四肢利爪如鉤,一身金色長毛直拖到地面,四隻尺把長利劍一般的獠牙支出唇外,一對火紅色的小眼睛裏凶光四射。
“暴熊!”阿原幾個齊齊變色,不約而同的一齊撲倒在地,將整個身子都縮在了身下的草叢裏。
“暴熊?”喬好心下奇怪:“這又是個什麼東西,生的好怪。”他見幾人這幅樣子,不敢怠慢,也忙隱在一棵樹后。
其實他們離那個被稱作“暴熊”的怪物還遠,中間隔着好大一片山坡,幾人前面又生着叢茂密的灌木,根本不虞被那怪獸發覺。
趴在草叢裏的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馬臉男人瞄了那頭暴熊一眼,皺眉說道:“四支牙,是個還沒成年的小暴熊。”
阿原在旁邊奇道:“像暴熊這種凶獸不是應該在林子深處生活嗎?這隻怎麼跑出來了?”忽又一驚,“聽說暴熊喜歡住在山洞裏,那個山谷里就有一個山洞,該不會...?”
“不會。”馬臉男人搖了搖頭,“暴熊喜歡壘骨做窩,可那個山洞裏面連個骨頭渣都沒有。再說要是它真住在那個山谷里,咱們早就變成熊糞了!”
“我看也是。”老黃也在一旁隨聲附和。
阿原看了看那頭小暴熊,又望了望天上緊跟着他們的那群怪鳥,忍不住又瞅了瞅身後,憂心忡忡的說道:“咱們待在這裏,要是那群酸狗追過來怎麼辦?”
“放心,那群酸狗不會這麼快追過來的。再說我看這隻小暴熊就是個過路的,不會呆太久的。”老黃嘴裏着安慰阿原,可自己心裏卻是不住打鼓。要是那群酸狗真在小暴熊走之前追過來,自己幾個可真是要當狗糧了。
仔細看了看樹林,馬臉男人在心裏估算了一下從這裏到山谷的距離,說道:“從林子進去也就是一百來米就能到山谷,等這頭小暴熊走了咱們一鼓作氣衝進去!”
老黃和阿原點頭答應。
當下三人不再說話,只是緊盯着那頭暴熊,準備一等它離開就沖入林中。
阿原又盯着小暴熊看了一會兒,心中忽然一動,轉頭向藏在一旁的喬好問道:“你耳力真好,隔着這麼老遠就能聽到林子裏的動靜。”
喬好從來沒見過長着金毛和長牙的熊,此刻正聚精會神的看着,聞言朝着阿原微微一笑,卻沒有說話。
“他真怪,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的人。”阿原看着喬好心裏想着:“他看人的眼神也好怪,說的話也好怪,總之他怪透了......也許‘城市’里的人就是這個樣子?”
阿原之前從未見過“城裏人”,而“城市”對他來說更是傳說中的東西。
“城市...”一想到這個詞,阿原的心裏就會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種既複雜又矛盾的情緒。
阿原和別的“荒人”一樣,一面痛恨“城市”,一面卻又對它充滿了嚮往。
他們恨那些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可卻又打心眼裏渴望自己也成為一個“城市”里的人。
他們蔑稱那些生活在“城市”里的人為“烏龜”。可阿原百分之百的相信,要是有選擇,絕大多數荒人寧可當一個“烏龜”。不為別的,就為“烏龜”們有一個堅固而又安全的“殼子”。
“殼子”有另外一個複雜得多的名字,阿原說不上來,通俗的叫法是——“安全能量護罩”。
不知道有多少次在夢中阿原夢見自己住到了“殼子”裏面。那裏有各種各樣的好東西,有充足的食物和各種只有在舊世界才能享用到的稀奇古怪的物件。據說住在“城市”里的人每天都無憂無慮的生活着,不用擔心吃不上飯或是當了別人的飯。那裏遠離飢餓和死亡,是人類在地球上最後的天堂。
“天堂...天堂...”阿原忍不住又看了喬好一眼,“可現在你是在地獄裏了。”
見阿原老是看着自己,喬好想了想,向阿原問到:“你能告訴我今年是哪一年嗎?”
“哪一年?”阿原愣了楞,這才反應過來喬好是問他現在是什麼年月。
“現在好像是.......”阿原在心裏默算了一會兒,卻又有些拿不準,於是轉頭向老黃問道:“黃叔,你知道今年是哪一年嗎?”
老黃看了阿原一眼,又扭頭望向喬好,神色複雜,過了好半天才慢吞吞的說道:“哪一年?我早忘記了...”看他的樣子八成不是忘了,而不根本就不想說。
“哪一年?現在誰他媽還關心這個!”馬臉男人在旁邊冷笑了一聲,瞪了阿原一眼,又將眼神轉到喬好身上,臉色沉了下去,“只有你們這些帶殼的傢伙才有閑工夫去關心這些沒用的東西!”說著話從腰間把匕首拔了出來,衝著喬好晃了晃,冷冷說道:“我們只關心自己的刀快不快,還有今天能不能活的過去!”
喬好從馬臉男人的話里明顯感覺到了仇恨與蔑視的味道。
看來他對自己非常的不爽,也許就因為自己在他們的眼裏是一個住在“城市”里的“城裏人”?
可天知道自己連“城市”和“城裏人”這兩個詞在當下的涵義是什麼都不知道,可一言兩語的又解釋不清,況且他也懶得解釋。
“你們的王八殼不是號稱‘堅不可摧,穩如磐石’嗎?”馬臉男人又衝著喬好挑釁似的說道:“這回怎麼他媽的讓人家給敲破了!”
喬好懶得理他,自顧向林中望去。
見喬好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馬臉男人更是火往上撞,忍不住惡聲罵道:“裝你媽逼呀!小王八,一會兒老子非他媽的拆了你的‘殼’不可!”
喬好眉毛一挑,掃了馬臉男人一眼,慢慢說道:“你再對我說一個髒字,我就拔光你的牙。”
馬臉男人似是沒料到喬好竟然敢還口,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不由大怒,忽地一聲站了起來就要向喬好撲去。
老黃在旁邊早有防備,一把將馬臉男人拉住。
他倒不是擔心喬好,而是怕馬臉男人動靜太大,萬一驚動了那頭暴熊可就慘了。
“嘎嘎嘎...”這時一直跟在幾人頭頂的那群鴉狀怪鳥忽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噪鳴,隨即鼓動翅膀向樹林中飛去,頃刻間就沒了影子。
喬好猛地抬頭向北面的天空望去,正在林邊遊盪的那頭小暴熊也忽地咆哮一聲,仰首望天。
天空中一碧如洗,卻有一片烏雲自北方天空翻滾而來,一路帶着轟隆巨響!
又有一道赤紅的火焰緊跟在烏雲後面,那火焰紅極了,彷彿連顏色也帶着溫度,讓人看一眼都覺得熱,幾乎連天空都要融化了。
“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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