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竹葉青四顧劍
秦風和天殘來到北山中軍大營,風將軍的名頭,風頭正盛,早已經壓過了大魔王。北山衛的那些老兵油子個個都是人精,見他倆一個是輕騎營的主將,一個是偏將攜手而來,當真是少年英雄器宇不凡,天生殺將殺氣騰騰,不由地心生佩服。
各自拱手行禮之後,無需稟報,便打馬讓道,紛紛閃避開來。
此番蠻子在北山關下的小動作,依舊不斷。左賢王與努爾泰待面見了毗伽女王的談判官之後,似乎那腦後的套馬繩子又緊了幾分。努爾泰蒼白的臉色,更加無血色。
毗伽女王的惱怒如雷霆。
雖然遠在千里之外,但那狼牙王庭傳來的殺意,卻比這白雪寒風還要凜冽。
對於此前大秦帝國暗自派出葉青山前來談判,左賢王和努爾泰並不意外。這人向來是大秦朝堂之上,主和派的代言人。
所謂上伐為謀,便是這些大秦儒生追求的至高境界。
年輕的時候,努爾泰與這葉青山也曾經打個多次交道。這人別看一副文質彬彬,卻是一肚子壞水,端是牙尖嘴利,把那儒生睚眥必報的習性,煉得爐火純青,嬉笑怒罵之間,將大秦皇族貪婪成性的品行,演繹得活靈活現。
五年前那一戰的談判,這老賊攜秦越大勝的風雷之勢,口舌如劍,生生將狼牙負責談判的談判官氣得吐血而亡。
說什麼割地賠款不要,單單要狼牙王庭的戰馬、婦孺和王子。張揚跋扈道,大秦帝國的錢財多如牛毛,不稀罕狼牙的那三兩個歪瓜裂棗。狼牙的戰馬最適合大秦農戶來拉磨,比大秦的馱馬要強上許多,狼牙的婦孺皮糟肉粗,給大秦帝國的士子們看家護院,當奶媽子、跑腿子最合適不過。更將阿史那大汗的幼子,討要了過去,說什麼太子殿下,剛好缺一個牽馬拽蹬的體面人。
暗地裏卻大開鹽銅之貨,將狼牙收刮而來的美女珠寶給洗劫一空。
毗伽女王登基,此番他暗渡陳倉,只身前往狼牙王庭,卻將那充當人質的小王子阿魯達從太子身邊討要過來,大秦皇帝敕封阿魯達為特勤郡王。說是皇帝陛下獻給毗伽女王榮登大位的國禮,氣得毗伽女王雷霆大怒,卻獨獨面對阿史那這根獨苗,難以下手,只得忍氣吞聲地讓人造了一座特勤郡王府,賞賜了一番金銀財寶和美眷丫頭,以示恩寵。
左賢王和努爾泰並不知道,此番談判葉青山究竟與毗伽女王達成了什麼協議,但從狼牙王庭傳來的諜報中,毗伽女王此番白得了不少的糧食和鹽貨,竟比他們多番打草谷,還要充盈。
努爾泰身為毗伽女王的提線木偶,儘管知道這葉青山貪婪成性,不好相與,但卻不敢輕易將毗伽女王的謀划透露半分給左賢王。
左賢王躊躇莫展,但卻對毗伽女王下令處死那射鵰者,大為不滿。一路上沒少派人追殺這葉青山,卻都被他三番幾次地逃走。這背後,沒少見焚天教的手筆。
左賢王氣得橫刀相向,差點與努爾泰來個魚死網破。
努爾泰卻說,毗伽女王乃是你的恩王。若非她登位大赦天下,你這左賢王哪有今日。以以往阿史那暴君的尿性,遲早得將你這根獨苗給斬草除根。
左賢王只得按下怒火,轉而也東施效顰一般慫恿殺秦盟,不斷襲擾北山江湖。左賢王部落與北山王之間的恩怨,比這血海深仇還深。那老東西一日不死,那虎丘之上埋葬的他的那些父輩宗親的屍骨就無法瞑目,更無法投身長生天再世為人。
與他暗通款曲的莫逆教,短短几日之間,在殺秦盟盟主妙觀音的帶領下,北山江湖上掀起了滾滾血浪,崆峒派、九峽洞、小刀會、北方綠林十八寨......滅的滅,投誠的投誠,倒也讓他收穫不小。
妙觀音幾次提及,大秦皇室似乎對這頭病貓多有異動。醉仙樓一戰雖然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卻敏銳地察覺到大秦皇室,也並非死水一灘。有人在暗地裏與大秦皇室唱對台戲。
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大秦皇室要殺那頭病貓,那便是他的朋友。那暗中與他們作對的宵小,則是他們的頭等大敵。
他索性打起了裏應外合的主意,不但不再追殺葉青山,反而拱手送出了諸多美人和財帛,幾乎像伺候大爺一般將葉青山從大漠暗地送回了北山關。
毗伽女王得到努爾泰的奏報非但沒有發怒,反而還大肆封賞了一番,並從右賢王手裏再次調撥了一批人馬給他全權指揮。
左賢王這才意識到,毗伽女王的野心遠不止一個葉青山,而是整個大秦王朝。
於是,這才有了北山關與高闕塞,千百年來極為詭異的一幕。狼牙王庭大張旗鼓要大打北山關,卻是雷聲大雨點小,只聽見擂鼓卻不見出兵,最為慘烈的一戰卻是北山江湖挑起的。而北山關上的北山衛卻與定遠衛和虎豹軍頻繁拉動,隱隱形成了品字形的合圍之勢。
似乎不是狼牙要打北山關,而是北山要攻打高闕塞。
雙方似乎極有默契。
毗伽女王在等一個契機,北山王也在等一個契機。誰也不願意輕易戳破這個迷障。都在等對方犯下致命的錯誤,給予對方雷霆一擊。
秦風和天殘來到中軍大營,讓他倆大失所望。之前他們猜測的,這番無論是老王爺還是鍾振山,多半會與這赫赫有名的竹葉青,劍拔弩張。
卻不料來到大營前,花豹所屬的斥候營竟然成了跑腿的伙頭兵。
一盤盤好酒好菜,如流水一般地端進中軍大營。大營里吆喝着拼酒吃肉,甚至擤鼻涕、抹眼淚的吵鬧聲此起彼伏。
而那雲豹和花豹則成了大營里督酒、斟酒的酒司令。
大營里擺放着一張少見的黃花梨雕花大圓桌,老王爺羅成、定遠侯鍾振山、虎豹軍將軍胡八一,與那葉青山滿面紅光地圍坐在那圓桌兩旁,你一杯我一杯,你一把鼻涕我一把眼淚地絮絮叨叨地說著往日故事,竟如多年未見的老朋友把盞重逢。
秦風和天殘面面相覷,一臉錯愕,感覺被日了狗一般的荒誕怪異。
這就是所謂的背後捅你幾十刀的敵人?
老王爺羅成敞開胸口的毛氈,露出漆黑的胸毛,嘴角上流着酒水,眼睛泛紅,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葉青山的肩膀,那葉青山頓時打了個激靈,諂媚道,王爺,當年那一戰我可是大功臣哦!
老王爺羅成端起酒碗,與他重重一碰道,沒錯。你蝦子是個大功臣。若非你這死不要臉的故意煮爛那糧食,以壞沖好地投運出去,賣給狼牙當軍糧,那些蠻子上戰場就打標槍,單憑那潑猴難能那般容易大勝。
“幹了?”
“又幹了!?不幹得行不?”葉青山也紅着眼眶,泛着淚光,嘴裏氣勢十足,但卻故意認慫。
冷不防鍾振山和胡八一,索性各自扔給他一罈子,嬉笑道,你小子當年可是號稱千杯不倒的酒莽子啊!這才喝了幾杯,就想打退堂鼓,你這是看不起你自己,還是看不起咱們哥叄?
葉青山見鍾振山和胡八一這兩個坑貨,越加來勁了,當即脫下身上厚厚的大錦,挽起袖子,指着他倆的鼻子罵道,當年你,還有你,一個個的看不起老子,覺得老子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酸儒,說什麼上陣就趴窩,最後是誰救了你倆?是老子。當年你倆劍法不如我,喝酒更不如我,今兒又要想打翻天印?欺負老子老了?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睜開你倆的狗眼看好了!老子葉青山還是當年那個讓你倆吃癟的葉青山!
當即他手一拍桌子,兩隻酒罈子騰空而起。跟着他大手一抹,快如刀光,一把削掉了那酒罈子上的印泥,張口一吸,兩股酒水如劍氣一般地鑽了出來,他再一吞,那兩股酒水竟然被他一滴不落地全都吞進了肚子。
秦風一臉愕然,萬萬沒有想到這葉青山,竟然是個用劍的高手。
天殘低聲道,這竹葉青走的是劍道。能夠登堂入室的文臣,大都追慕呂洞玄。所謂“口出文章百辯死,妙筆生花無人敵”“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安得倚天劍,跨海斬長鯨”、“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說的便是這文臣的四種空玄境界。這竹葉青已經到了四顧劍的境地,倒也不凡,也並非浪得虛名。
見鍾振山和胡八一似笑非笑,老王爺羅成的眼神越發精銳,哼哼笑道,好啊你這竹葉青當真是狡猾得很,白白浪費老夫的好酒。
葉青山見羅成戳破了他的心機,頓時漲紅了臉,悻悻道,王爺還是目光如炬啊,重來重來!
說著自個端起兩罈子酒,乾脆的一飲而下。
秦風朝着天殘努嘴的方向看去,才發現這奸詐如賊的竹葉青,竟然用內力將酒水從他的指尖逼了出去,打濕了他身下的羊毛毯子。難怪鍾振山和胡八一,似笑非笑,原來早就看清楚了他的把戲。
兩罈子烈酒下肚,葉青山的舌頭開始打卷,指着老王爺沒好氣道,你個老傢伙,我哪裏得罪你了,竟然如此欺負人。
老王爺沒吱聲,指了酒桌,又讓雲豹和花豹重新上席,擺酒換菜。
胡八一卻一把拉過葉青山,哼哼道,你還好意思好屁意思說,鍾猴子當主帥這件事情,是你在背後跟陳咬金早就算計好了的吧。大魔王的侯爵,也是你故意拖着不辦的吧。
葉青山呵呵一笑,點了點頭,打着酒飽嗝道,沒錯,是我乾的。
鍾振山氣不打一處來,慪氣道,你當這老傢伙真成了病貓。哈哈哈,這回吃到苦頭了吧。
葉青山轉頭朝着羅成氣呼呼道,王爺啊王爺,你當真是吃不得點虧的主。我算是怕你了。我問你,你是怎麼把這雲成郡主弄過來的。說著他又指了指天,恨聲道,太子殿下對這丫頭看得比啥都緊啊,你居然將她藏到府里來了。
未等老王爺羅成搭話,花豹忍不住道,哪裏是王爺將她弄過來的。是大魔王將她勾引過來的。她是自個來當這棒槌的,怪不得王爺。
葉青山頓時睜大了眼睛,一臉驚愕道,不是說,這丫頭極為反對這門親事嘛,怎麼到你這裏,還倒貼上來了?
羅成這才得意道,什麼叫倒貼上來,難道不應該嗎?我那乖孫乃是天下少有的俊傑。這天下多少女子愛他愛得要死不活的。也不差她一個。
鍾振山見羅成提起羅一刀便驕傲如打鳴的公雞一般,只得唉聲嘆氣道,葉青山啊葉青山,你娃就這般浪吧。好好學學這病老虎,多花點心思在女人的肚皮上,少來算計咱們哥叄,早點給自個留個后。
葉青山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懟了他一句話道,你還好意思說我,有本事你也弄個兒出來。好像某人妻妾搞了幾屋子,乾兒子干孫子收了一籮筐,還什麼招一、招二、招三、招四......最後死心了,沒抓拿了,搞出來了個招弟,號稱什麼鍾亞男,成天弄棒武刀的。
胡八一不嫌事大道,呵呵,他那幾招都是我家兒郎的。
鍾振山頓時無語道,你狗日的也好意思補刀。他家十條兒郎,就沒一個是我家招弟的對手。老子讓他們那幾個傻小子,乾脆霸王硬上弓得了,早點生米煮成熟飯,老子也好早點抱孫子。可一個個都被招弟那對紫金錘嚇尿了,屁都不敢吱一聲。沒球卵用。
葉青山顯然沒想這兩個從來都是丁對丁卯對卯的老冤家,暗地裏竟然還打起了親家,當即噗呲一笑道,胡八一,你娃白生了。
羅成見胡八一吃癟,朗聲笑道,你快別說那鍾丫頭了。鍾猴子都死心了。老夫看這天下沒幾個能夠治得服她。就連我那乖孫,都不敢輕易下手。太猛了,力挽萬斤,妥妥的一個孫猴子在世。知道為啥鍾猴子老是惦記你那血滴子不?還不是被他姑娘打怕了,找個替死鬼替他撐腰。
鍾振山卻不以為恥,反而自鳴得意地瞅了一眼躲在營帳外的秦風,低聲道,誰說的沒人治得了她,美人豹那麼猛、那麼烈,十個鍾亞男都不是她的對手,他都拿得下。我看那小子行。大哥找機會幫着撮合撮合唄,早點讓小弟把這禍水扔出去咋樣?
葉青山頓時驚愕道,誰啊?這麼牛?連美人豹都拿得下!
胡八一也微微點了點頭道,你還別說,那小子說不定還真行。他全然忘記了他還想着將那鍾亞男收為他的兒媳。估計也是沒抓拿了。索性早點把這個皮球踢出去,讓他那幾個兒子早日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