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流水長席把酒江山

第132章 流水長席把酒江山

春社斗詩大賽,罕見地半途而廢,兩首《望海潮》破空而出,猶如兩道禁咒,頓時讓整個江南士子鴉雀無聲。

以往接踵摩肩、拜帖不斷的學宮,丈高的朱紅大門兩個銅扣頭金鎖着大門,門裏無論是夫子,還是學子,無不面色凝重,各自捧着那謄抄而來的《望海潮》,或嘆息不已,或自慚形穢。而在學宮之外,熱鬧的大街之上,王孫公子、紈絝子弟、才子佳人再無那摺扇意氣、半醉半醒的浪蕩,就連那煙花勾欄之地,也少了太多為賦新詩強說愁的自命清高,說書賣唱的也一改過去江南你情我儂的靡靡之聲,大都是銅板鐵牙、虎皮戰鼓坐打彈唱,一板一眼之中,無不是北山春風樓當年流傳出來的北山歌謠和豪放詞曲。

哐哐震蕩之間,各自怒目圓瞪,氣沖雲台,似乎這江南的血性一夜之間回到了當年越國滅亡時候的那般熱血滾涌。驚得不少外來的商賈面面相覷,一臉的冷汗淋漓,頓時覺得眼前懷中的女子再無那般的柔美,而是彷彿置身在十面埋伏之中,煙花之地殺氣騰騰,哪裏還有那尋花問柳的心思,各自塞了銀子,趕緊溜之大吉,保命要緊。而端坐其間的江湖人士,則是如痴如醉。或醉酒狂刀,或連連擊掌,或淚如雨飛,喃喃自語之間,擊節而歌,“煙雨蒙蒙,熱血如刀;痴笑一回,把酒江山。......”這樣的江南,才是他們想要的江南。

更有不少的黃口豆蔻、及笄束髮,或依靠牆頭、或蹲坐門前,搖頭晃腦之間,大聲朗誦這兩首罕見的《望海潮》;還有不少男男女女各自揮刀舞劍,打打鬧鬧,好不熱鬧,似乎各自門前的小小院落,便是那北山的沙場。

江南偌大的江湖,一夜之間平添了太多的徒子徒孫。樂得各大掌門,或抱着長刀長劍眉開眼笑,或垂眉大笑不已。

以往這江南之地,無論是富紳人家還是窮苦家庭,哪一個不是傾其所有,但求考取功名,出人頭地,誰家也捨不得讓自家的兒女去舞槍弄刀,只有那些實在是走投無路之人,才會舍掉念頭,去給人當護衛,或拜入江湖門派討一口飯吃。各大門派捉襟見肘,苦不堪言。無奈之下,少不了半武半商,與那些商賈之人稱兄道弟,多了太多的銅臭之氣,而少了許多門派的底蘊和道行。

這短短几日之間,那萬千厚重的束脩,竟然被人堵在門邊,不讓進還不行。由於人來的實在太多,迫於無奈,只能找出了一個天資的借口,搪塞過去,才將一些羸弱的富家子弟給擋在門外。

少年將軍的名頭,竟比那神秘的灰袍黑衣人還要名動江南。少年將軍,是江南江湖的大恩人,那懸在秦風頭上的百萬銀兩賞金,也便成了江南江湖的笑話。這樣的人,誰敢去殺?各大門派無論敵我,皆放出話來,誰敢動秦將軍,便是動了江南江湖的衣食父母。殺我父母者,雖遠必誅!一夜之間,各大門派紛紛清理門戶,殺秦盟在江南如喪家之犬,再無藏身之地。

日上中天,有些炎熱。天下會江南舵的大院內,一棵百年老樟樹上,短短几天時間,一群拖家帶口的喜鵲,叫喳喳地扎了個比籮筐還大的窩。

一向喜歡掏鳥蛋吃竹雞的魏言,這個生來便是廚子的牲口,原本是見不得這般叫喳喳的長毛畜生,嫌它們鬧騰得很,倘若是以往定然早就爬上樹去,掏掉了那鳥窩,將那鳥崽崽的蛋給蒸了煎了烤着吃了。以他那手藝,能做出好幾種花樣出來。可眼下,這老傢伙寧願那喜鵲的鳥屎掉在眼皮子上,也不願意去驅趕搗掉這鳥窩。

他笑吟吟地一邊擦去眼角上的鳥屎,一指彈回鳥窩,一邊喜滋滋地四下招呼舵中的弟子,趕緊烹羊宰牛,弄幾桌大菜出來。“搞快點,客人們早到了!可不能多耽擱!

后廚里煙火繚繞,鍋碗瓢盆噹噹地響個不停,燒火的燒火,切菜的切菜,掌勺的掌勺,端盤的端盤。魏言手中的長勺子,從這個鍋里伸一下,又朝那口鍋里嘗一口。眉頭舒展之間,又片刻緊蹙,少不了呵斥一番,連忙親手示範。本是一幫江湖殺手,卻活生生地被他催逼成了廚子、墩子、跑腿的。殺人的刀成了剔骨頭切菜的菜刀,殺人的劍卻成了庖丁解牛的牛角長刃,殺人的流星錘則成了劈柴的把式。

流水長席,從前廳一直擺到了後花園。

原本他倆並不受江南江湖的待見,尤其是被妙觀音假扮秦綿之後,江南江湖對這二人更是恨之如走狗。可這些日子,各大門派的拜帖不斷。秦綿雖然人不在江南,但天下會長老會卻並沒有罷免秦綿的舵主之位。因藏刀堂堂主聶遠戰死,加之他倆也追隨秦綿出走江南,北山的事情便有陌上花代為操持。苦於秦綿走得太倉促,沒有交代他和郎青誰來主持江南的大局。倆人年紀雖然差別甚大,但向來親如兄弟,加之魏言本就不善言辭,又不願意爭名奪利,遂多番報請天下會長老會,遂由年少的郎青代為主持江南舵的大局。

秦綿被人帶到了京都,天下會長老會敬畏甚深,對秦綿的去向隻字不提,只是對北山舵落入春風樓老鴇子之手頗為不滿,方才調派西蜀舵的舵主李牧月前往接任。報於秦風,秦風不置可否,這李牧月到了北山,只得淪為陌上花的副手。

他和郎青好一陣子感嘆,江湖又如何比得上風將軍的威風。就連那笑面虎七長老莫塵,也不再對秦綿指手畫腳,連他死去的侄兒的仇都不敢報。

魏言甚為得意,多虧沒有與郎青爭位,單單這一日之間,上百個江湖門派找上門來,便讓他吃不消,更不消說這舵里舵外,那繁瑣無比的雜事情一大堆。他這個廚子,向來喜歡悶頭做菜,卻從不願意去當這跑腿跑堂的事情。見郎青小小年紀,卻絞盡腦汁地周旋在這些老江湖身邊,時不時地跟他叫苦,他心裏便如喝了美酒一般的快活。勞心的事情,還是交給願意勞心的人才好。他這種苦勞力出身的,還是干點粗活比較合適。

郎青已經記不起自己一天之內,醉了多少回酒,左腳踩右腳之間,雖然跌跌倒倒,但與各大江湖門派稱兄弟拜把子的事情沒少干。若不是魏言暗自擋着,差點都快與人燒香磕頭、喝血酒了。

與各大門派明爭暗鬥,急於搶地盤擴大規模不同。郎青並不願意急於求成,反而更加樂意與秦風共進退,穩紮穩打。雖然前來拜入天下會的江南兒女不少,可他卻始終堅持只用秦綿當初招攬的那批人,不再新增一人。用他的話說,寧缺毋濫。天下會不是一般的江湖門派,也不是嵩山派這樣的百年大派,傳續的事情自有天下會總舵操心,他能做的是穩住江南的大局。

這小子雖然人年輕,跟秦綿跟了不小的時日,又加之對秦風極為仰慕,沒少在天殘和地缺這種老江湖面前取經。天殘告訴他,不獲其利,便不受其亂。坐觀天下,靜看江湖,那麼江湖便自在你的手中。所以他和魏言商量了一番,絕不跟這些門派去搶地盤,也不跟他們分杯分利,藉著秦風的名頭,悄然擴大江南舵的威信。

老叫花端着酒罈子,眉頭緊蹙。看着郎青這小子竟然有種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架勢,頗為忌憚。原本他以為走了秦綿,這江南舵必然會大受影響。待看到他有禮有節地與嵩山派掌門人談笑風生,擺酒甚歡,這一老一小似乎單單憑着這一碗酒,便成了多年未見的忘年交,心中便不由地一陣酸楚。

這幾個月來,丐幫沒少折損人手,單單六袋以下的長老便損失了近三成。為了大魔王,他幾乎傾其所有。可偏偏這回,江南的男男女女去其他門派的多,對他這堂堂的天下第一大幫卻看不上眼。就那名不經傳的漕幫,也比他過得滋潤。江南漁家的子女,大都落入了漕幫之手。

而嵩山派更是得益匪淺。百年大派的氣勢,讓人趨之若鶩。陳楓這老小子卻趁機與他搶地盤,原本不少屬於丐幫的堂口,也都落入了嵩山派的手中。若以如此家當,給燕念紅當嫁妝,必然在北山王世子妃的眼中少上不少的分量。

他早已經得知,王府中那葉煙的丫頭,已然回到西蜀國當上了西蜀王。更不消說,那遠在京都太子殿下的掌上明珠雲成公主更加勢大。而那逃走的白雀玉雕兔也出身不凡,雲山那片疆土,即便是他的丐幫,也只能望其項背。如此能夠威震兩國的梟雄,即便是曾經家世敗了,他也萬萬不及。

他怎麼想,怎麼都覺得燕念紅嫁入北山王府,都會受委屈。可這偏偏又是他當年與老王爺定下的姻親。

如今因為秦風,這江南的風氣,是東風壓倒西風。被江南人拋棄多年的江湖絕學,大行其道,可他偏偏苦無章法,從中獲利。幾番思索,也就找上門來,打算與郎青這小子做番交易。

可偏偏他不動,陳楓這老狐狸也不動。他前腳剛到,他的拜帖也就到了。而且來的時候,遠比他這寒酸的模樣,更加讓他可恨。這老小子似乎全然忘記了岳千山是死在“秦綿”手中的,也似乎忘記了魏言這個廚子和郎青這黃口小兒沒少殺他的弟子。按理說,此番他本來前來向江南舵討債,可偏偏這老小子似乎搬空了嵩山派的寶庫,單單金銀珠寶就拉了四架馬車,更不用說還送來了不少江湖失傳多年的武功絕學、寶刀寶劍,看得他瞠目結舌,也分外眼熱。就連那些之前前來拜山的江湖門派,也暗自驚心,各自後悔自個太過小氣,紛紛轉頭置辦一番,又偷偷地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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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藏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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