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在陽炎下彷徨的魔女(三)
蘭達尼亞君主的死亡,可以被歷史學家判定為一個時代的結束。
他在生前完成了自己的父親所沒做到的事情——和教會決裂。
並且處死了自己在剛剛登基時視為導師的大主教,親手處死了三任妻子,和兩任妻子離婚,在最後一位妻子的懷中咽氣。
而他的女兒,十四歲的伊麗莎白公主殿下在這個悲傷地時刻,擦乾眼淚,戴上了王冠。
她面對的是一個“我的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的奇怪制度,又要面對和羅曼帝國的領土紛爭。
‘為什麼我們在大陸哪兒還有領地?’
年幼的女王坐在椅子上,聽着自己父親留給她的軍事顧問,海軍大臣、參謀長和宰相之間的爭吵,一邊等待着他們吵到需要裁決的時刻,一邊等待着另外一個世界翹課的沈韻和赤司征十郎的答案。
入學后兩個月的某一天,赤司征十郎在換上帝光中學的夏季校服的前一天,在周日的早上收到了一條沈韻的求助簡訊。
今天的赤司征十郎要上各種各樣的家庭課程。
全都是沈韻想也沒想過的課程內容。
但是面對沈韻生平第一次的請求:“萬能的赤司君,請問蘭達尼亞要怎麼在必輸的情況下打贏羅曼帝國?”
既然這個話題是自己引發的,赤司征十郎就乾脆利落的翹了課。
雖然在翹課前他還說明了一下自己的行蹤,但是他在做出這個決定的同時,就已經做好了晚上去面對父親質疑的結果。
做出這個決定花不了赤司征十郎三秒鐘的時間,但是接下去整整一天的時間,赤司征十郎都在和沈韻自己的小書房裏翻找玫瑰戰爭的材料。
對於滿滿一房間的資料,就算是赤司征十郎也只剩下“算你厲害”的想法了。
“你難道不是按照事件分類的嗎?”
“我是按照時間分類的。再說了,作者的傾向不同,也會導致各種事件的描述都不一樣……”
在寸土寸金的東京,沈韻的父母可以靠賣掉自家在上海的住宅換了一套獨棟的三層居所。
這樣的住房條件,自然能夠分給沈韻一個小書房放書。
沈韻早在赤司到來前,就已經憑着自己的記憶,飛快的翻着每本書懸在書籍外側的標籤。
標籤上寫着這本書涉及內容的關鍵詞。
她將寫有玫瑰戰爭這個關鍵詞的書找出來。
“說起來我也不相信,我這些年居然買了那麼多的書……”
而赤司征十郎則負責根據沈韻取出來的書上插着的各種顏色的書籤,找到寫着玫瑰戰爭的那一個章節,一個段落。
他在沈韻的書堆里看到了自己送的一本書,書本邊緣的摺痕說明了這本書被翻閱的次數,而在書頁上夾着的書籤說明了中間有值得記錄的段落。
對於一個將書當做禮物送出的人而言,沒有什麼是比對方多次閱讀這本書更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英國最後輸掉了戰爭。”
赤司征十郎覺得自己在玩一場模擬遊戲,怎麼能在相同的條件下將必敗的結局扭轉成勝利?
這種戰略遊戲如果沒能棋逢敵手,那就太無聊了。
“你難道要寫百年戰爭嗎?”
“不,雖然背景看上去很像,一場戰爭打了很長的時間,但細節上完全不同。”沈韻將蘭達尼亞和羅曼帝國之間的狀況描述了一番。
“一開始和百年戰爭很像,就是對領土的糾紛,但是打到最後就陷入了誰也不想退一步的狀況,不斷的奪回和丟失領土的膠着戰之中。”
“現在雙方的條件呢?”
“說真的,我也不確定。”沈韻將蘭達尼亞那方獲得的消息說給了赤司征十郎聽,“現在的情況是,屬於蘭達尼亞的土地是這裏到這裏。”
赤司征十郎驚訝的發現,沈韻在繪製地圖的水平上也有一套。
“這三座城是蘭達尼亞不能丟到的底線,但是現在羅曼帝國的軍隊已經奪走了這裏到這裏的全部土地。”
沈韻拿記號筆將蘭達尼亞和羅曼帝國的佔領地區畫了出來。
蘭達尼亞是紅色,羅曼帝國是綠色。
“我不討厭紅色。”赤司征十郎小聲說了一句后,坐了下來。
在“百年戰爭”的資料堆中,他先將小說和歷史上的內容做出了區分。
“百年戰爭的英國會輸,最主要的原因是亨利五世比查理六世死的早了兩個月。本來只要亨利五世完成了特魯瓦條約上的內容,比查理六世死晚一會兒就可以了。”
“但是當時的法國人不是否定了王權渡讓的決定,查理七世也不會善罷甘休。”
“這個問題只是假設的部分,”赤司征十郎越說越興奮,戰棋真是有趣的遊戲,“羅曼帝國在蘭達尼亞的國王去世后,一定覺得那位小公主好欺負,所以才再次宣告了戰爭,但是如果根據之前的設定,兩國是締結了和平條約的。”
“對。但是羅曼帝國撕毀條約的理由,是說他們和蘭達尼亞的國王簽下的和平條約,不是和蘭達尼亞的女王簽下的條約。”
“他們想用這個理由讓國內的貴族們逼女王退位,畢竟先王的私生子都死光了。換個有血緣關係的男性王位繼承人到底換誰的問題足夠撕個幾年的戰爭了。”
當然,這是最理想的劇情,有點腦子的都不會這麼干。
但是沈韻對蘭達尼亞國內貴族的腦子完全沒信心。
在赤司征十郎的認知里,沈韻說的這些內容都是劇情設定。
他對寫作沒什麼興趣,但是卻對自己能夠干涉的部分興緻勃勃。
可惜在沈韻的眼中,赤司的行為就和那些紙上談兵的行為沒什麼區別。
他的意見也只是一個可以聽取的參考意見罷了。
“冷兵器時期的戰爭模式和現代模式完全不一樣。”
沈韻冷靜的提醒道。
“現在你知道的條件都是蘭達尼亞知道的內容,情報的準確性都無法判定。而且誰知道羅曼帝國會不會贏,會不會天降一個聖女貞德出場逆轉局勢。”
“那要羅曼帝國的國王是個精神病患者才行。”
沈韻搖了搖頭,“不,羅曼帝國的皇帝精神正常。”
拜託,千萬別從天而降個聖女貞德。
那這仗根本沒法打了。
她恨不得親自上場,但是身在戰場,也不能完全清楚戰爭的局勢。
“不,他是個瘋子,神經病。他想要將諾曼公爵坑死,這樣他的兒子就可以多一塊封底了。”
赤司神色正常的說出了這一番話。
“你要造謠……不,也許不是個壞主意。”
沈韻摸着下巴,雖然這個主意很糊爛,但是試一試總不壞。
何況那個諾曼公爵幾代人都致力於當牆頭草隨風倒,不知道給蘭達尼亞和羅曼挖了多少坑,這次坑他一回也不錯。
反正沈韻覺得形式不會更壞了。
有什麼能比七日女王更壞的情況了?
沒有。
不存在的。
兩個人接下去的兩小時,又很愉快的編纂了一堆關於羅曼帝國的皇帝的謠言,然而除了這個不知道有沒有用的情報之外,兩個人又考慮了一番武器上的差異性,這些情報都是另外一個世界的女王得到的情報。
雖然情報絕對存在誇大,但是這年頭的戰爭情報總是存在誇大的水分。
又不能一下子就扭轉這個情況。
另外一個世界的女王陛下正在想辦法坑諾曼公爵,將他綁在“必輸無疑”的蘭達尼亞的戰車上時,羅曼帝國的皇帝卻在舉杯歡慶即將到來的勝利。
誰不覺得是勝利呢?
持續了一百年之久的戰爭在死敵的死亡后終於要取勝了。
赤司又詢問了沈韻的情報,在得知了這個世界並沒有發生類似黑死病的情況后,一臉的微妙。
“衛生狀況那麼可靠嗎?”
沈韻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衛生情況實在是一件黑暗的事實。
現在蘭達尼亞國王的行宮使用的排水系統,還是五百年前羅曼帝國統治時期修建的,一邊誇讚排水系統的同時,還要吐槽後來的建築師不給力。
“蘭達尼亞在五百年前本來是羅曼帝國的行省,但是當時的帝國內部出現了繼承權的紛爭,駐紮在蘭達尼亞的羅曼軍隊被抽調回國。之後當地的原住民在亞瑟王的帶領下奪回了大概一半的土地。但是羅曼帝國在分裂后,繼承了羅曼帝國皇帝頭銜的威廉一世帶着大軍將亞瑟王打敗了。”
之後就是輸掉了的亞瑟王生死不明的去了阿瓦隆之鄉,蘭達尼亞在威廉一世的統治下大概過了十八年的時間,之後威廉一世神秘死亡,在他之後歷經了四任國王,隨後威廉一世的金雀花王朝結束在蘭開斯特的手上。
蘭達尼亞就落到了蘭開斯特家族的手上,以玫瑰花作為家徽的家族先是打跑了羅曼帝國,找教會確認了自己的統治權,又在伊麗莎白女王的祖父時期擴建了海軍,同時又在上一代解決了教會的牽制。仟韆仦哾
現在,就需要女王拿下一個結束百年戰爭的勝利了。
聽着台下爭吵不休的女王宣佈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
而在眾人失望而歸后,女王對克勞迪說道:“我有一個計劃,請晚上將這幾個人叫來。”
將自己需要的人名念出來后,女王猶豫地問道:“他們可信嗎?”
克勞迪總管依然是露出無害的笑容,輕聲回答:“請您放心,沒有會出賣國家的人。”
晚上,間諜總管的“小小鳥”們,將女王親點的大臣都叫入了宮中。
在天空放白之前,信使已經騎馬出城,而比起花幾個月集結軍隊,女王取出了父親留給她的小金庫,花了大價錢雇傭了一批拖時間的雇傭兵。
間諜總管埋在羅曼宮廷的小小鳥們也傳遞出了一個消息。
“諾曼公爵這次要倒戈向蘭達尼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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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的某一天,在聽到沈韻哼着小曲在自己身邊坐下后,赤司征十郎完全不知道她為什麼今天會那麼高興。
於是他在中午吃飯的時候提了這個問題。
“哦,這個啊。”沈韻打開了自己昨晚做的便當,學校只有教師辦公室才有微波爐,她乾脆自己做了個生石灰兌水的加熱便當的化學小反應,“赤司君,我發現你也只是紙上談兵的水準,這讓我一下子就放心了。”
“哦。”赤司征十郎只是笑了笑。
“果然還是我比較厲害啊。”
沈韻看着自己的便當,葷素搭配妥當。
她連眼角的餘光都不會分給赤司征十郎的豪華壽司便當。
“說起來,快要放暑假了吧。”
她超期待暑假的。
“籃球部周六有決賽,來看吧。”
“好啊。”
於是沈韻的周末活動也在這兩句對話中敲定了。
以及在回家的路上,沈韻順便將自己抽空寫出來的十萬字中篇交給了赤司征十郎。
“你可是這個故事的第一個讀者。”
“多謝。”
然後,就連赤司征十郎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是第一個跳坑的倒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