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會印象
小時候最喜歡乾的事情之一就是趁着大伯不注意,悄悄的跑過去趴在大伯的背上,要麼雙手蒙上大伯的眼睛讓他猜我是誰,要麼就拽扯大伯的鬍子,大伯每一次都會配合的猜上好幾次然後才說出我的名字,同樣的每一次都會被大伯背起來轉圈圈,或是被大伯用硬硬的胡茬扎我的小臉。當然我也少不了被媽媽或爸爸訓斥,但是誰管呢,那會才不聽他們說什麼,只顧着跟大伯嬉鬧。
大伯家蓋新房子時,因為打好鋼筋和骨架的地基還沒有被填平,所以按照房間藍圖的規劃,每個房間還都是一個有一個的深坑,我最喜歡乾的事就又增加了幾項,一個就是沿着新打好的地基基座跑圈,像是在走迷宮、過獨木橋,一定要完整的從門口走到後院才算成功,中途掉下來就悄悄安慰自己說這次不算,再來再來,或者內心獨白一圈可以掉兩次,如果再掉就多加一次掉落的機會,直到完整的走完全程。哈哈。另一件喜歡乾的事就是跟哥哥姐姐(大伯家有三個孩子,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們一人選擇一塊區域,貓着身子躲在高高的地基牆邊,相互往對方扔土塊玩打仗的遊戲,一會兒跟哥哥聯合打姐姐,一會兒跟姐姐聯合打哥哥,當然也免不了被群毆的下場。偷偷抬頭往外面看時,一個土塊照直就衝著我的面孔襲來,只聽咚的一聲,被完美擊中打個滿環,這種情況下對於我那會來說,忍得了疼痛還好,忍不了那就只有哭着喊着去告狀了,誰打的我就告誰的狀(老臉一紅的羞愧)。
對那會兒來說,記憶最深的一次晚飯就是一大家子人坐在新莊基門口搭建的臨時住宅棚里,喝着麵糊湯(我們稱之為糊duoer),就着鹹菜和雞蛋,聽大伯說把饅頭泡在湯裏面吃特別香,正抱着碗吃飯的我聽到這句話,拿起一個饅頭就整個放在湯碗裏,拿起筷子就把饅頭往嘴裏扒拉,結果只有饅頭皮泡上了湯水,還滑溜溜的,我的小嘴根本咬不住,一個沒穩住饅頭就又滑回碗裏,反覆折騰了好幾次,一臉不忿的小聲嘀咕着一點都不好吃的話。一家人被我的舉動逗笑了,大伯連忙說道,你得掰碎了泡在碗裏面,這樣才好吃。爸爸一邊笑着,一邊把我碗裏面被我扒拉的還沾滿我的牙印的饅頭夾到他的碗裏,我緊忙去重新拿一個饅頭出來,學着大伯的樣子,一點點掰着泡在碗裏,雖然還是很大塊的饅頭,但是吃起來是真的好吃,沾滿了湯水的饅頭,一咬嘴裏會爆漿,甜甜的也不會很乾,吃口泡饃再喝口湯,好吃極了,是我之前沒有體驗過的吃法。至少比那一整個大饅頭好吃多了。那天晚上的飯,我一個人喝了一大碗湯,泡了一個半的大饅頭,要不是媽媽在一旁攔着不讓我晚上多吃,我怕是能吃好幾個大饅頭。
農曆三月初九村裡過廟會的時候(周邊的村子每個村每年都會有廟會,各村有各村舉辦的時間,有的村過廟會還會專門從隔壁有大神像的村裡請出那麼一兩尊神像,祈禱護佑自己村裡一年的平安。有的村一年會有好幾次廟會,廟會前一天又稱為小會,廟會當天稱為大會,一般是只有兩天,當然如果有的村子今年的戲檯子搭的特別大,特別熱鬧的情況下,廟會的時間會適當延遲一兩天),小會的那天晚上,村裡在村委會門口搭了戲檯子,台上表演的節目有雜技、唱歌、跳舞、秦腔,台下坐滿了觀眾,尤其以玩鬧的小孩和等着看秦腔大戲的老人居多,而台上除了演員外,最多的就是偷偷跑上台的小孩子,在演員在台上表演的時候,
要麼躲到後台看演員們如何化妝,看着一幅幅或威嚴或艷麗的妝容呈現在演員臉上,大呼神奇;要麼躲在舞台旁邊的帘子後面拍手打鬧,趁着不注意就從戲台一邊跑到另一邊,一來二去的,被台上演員抓住趕下台去,趕下台後也不安分,趁機溜到戲檯子底下,因為戲檯子都是用鋼管一根接着一根套起來的,檯子距離底面有將近一米左右的高度,一群小孩在戲台底下玩起了警察抓賊的遊戲。或是在底下的觀賞人群中你追我趕,手持着白天纏着家裏人給買的玩具手機、塑料軟劍,拿着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棍子、掰斷的樹枝,大喊大叫着追着一個安排好身份的“壞蛋”,好是熱鬧。追的累了就爬到旁邊人家建房用的磚堆或樓板堆上面,一邊看戲台上的表演,一邊相互炫耀着今天新買的玩具,家裏新做的好吃的。看着戲台上演員用喉嚨頂彎了鋼筋、頂彎了紅纓槍、從口裏噴出了火焰,大呼不可思議。
有一次因為戲台底下的人實在是太多,而我人太小個子又矮,站在人群中只能看到前面高聳的背影,站在戲檯子底下只能看到演員的臉,跟着其他小孩爬高爬低的家裏人又不放心,所以大伯家二哥就拉着我去他家的樓上,大伯新家就在村委會旁邊,在樓上可以清楚完整的看到整個舞台。我們背着大人們悄悄的上到二樓,然後順着梯子小心的爬到二樓往上的夾層裏面(有人可能不太理解這個意思,老家新建的樓層,都是二層小洋樓,但是在頂層往上有個半層封頂為傾斜的夾層,夾層中央橫跨着這棟房的主承(一根又粗又長的實木柱子,柱子中間位置一般都會纏上一枚銅錢,寓意招財鎮宅),一般用來存放閑置的農具或不用的但又價值的物品,通常會在朝外的牆面上鑿幾個小窗的孔洞,小窗外面是一小窄溜的平台),我們鑽出小窗站在那小窄平台上,剛好可以清晰的看到舞台上的表演,依然記得的是,我鑽出小窗站在平台上看到的,正是演員喉嚨頂着紅纓槍,硬生生將槍頂彎的場面,怎一個刺激了得。看的出神時,一低頭往下看,兩層樓接近六七米的高度,太高太害怕了,在前門門口燈光的照耀下,那地面距離我是那麼遠卻又是那麼近,忍不住就想下樓,卻又捨不得這緊張刺激的表演,於是緊緊的趴着牆邊不敢往下看,眼睛死死的盯着戲台上的表演,硬是在害怕和哆嗦中看完了這場表演,我想這個時候緊張的,除了戲台的演員,還有就是緊趴在高牆邊雙腿打顫的我了。
等到看完戲台的演出,本來是要留在大伯家跟二哥一起睡覺的,但是我就是想回家,不想睡在這,於是就趁着二哥上廁所,大伯和大伯母收拾屋子的時候,偷偷的跑出來,就往自己家裏跑。等到二哥出來追我時,我已經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老家跟大伯家是同一條街道,不過大伯家在街道的最東邊,老家在街道的中心處),二哥緊趕慢趕的追上我,讓我回去睡覺,我卻說我想跟奶奶一起睡,二哥無奈只能一路護送着我回家。記得當時大姑家的大姐好像也是在老家裏吧,不過因為沒怎麼見過面,沒有太多的印象。回到老家后,因為爸爸還沒有回來,所以門也沒有鎖,這個時候奶奶已經睡著了,我悄悄地爬上炕,但是脫鞋鞋掉地上的聲音還是把奶奶吵醒了,奶奶問我怎麼突然回來了,我不好意思告訴奶奶說想跟她一起睡覺,只能說是困了想回家睡覺。奶奶或許也心知肚明吧,招呼着二哥也一起睡了,或許是因為在高處待久了被嚇得,或許是因為最終還是睡在了奶奶旁邊,那天晚上睡得特別快,也睡得特別香,至於第二天的事情,確實是不記得了。
對於廟會,必不可少的美食就是染糕和炸麻花,不僅好吃,還特別實惠。因為愛吃染糕,經常被媽媽開玩笑說,小心染糕吃多了,把你都變染了(意思就是小心吃多了別變笨了)。染糕和甑糕還不一樣,雖然做法差別不大。小時候一刀染糕分四塊,兩三塊錢,再提上一捆炸麻花,就是走街串巷送禮的標配,我和小夥伴們經常會等到中午或者下午小販快收攤的時候,出門去買愛吃的染糕,因為這個時候的糕最便宜,一塊糕5毛錢,用一個筷子插起來,我們一邊吃一邊在街上亂跑,看看這個瞅瞅那個,好不自在。每到廟會的時節,我最喜歡吃的東西就是炸油糕、煮土豆片、狼牙土豆、刨冰等等等等。麵糰里裹着白砂糖或者黑糖揉成圓餅,在熱油鍋里一炸看着它的表面一點點發黃變焦,翻個面再接着炸到發黃髮焦,一兩毛錢一個,手裏捧着新鮮出爐的油糕,表面酥脆,內餡兒又甜,糖化成湯水從咬口處流出來,猴急的去吸,總免不了被燙,當然了,吸進去之後的甘甜也是真的很享受。還有一道深受小朋友喜歡的一道小吃就是煮土豆片,小販在攤前擺上一鍋調製好的湯水,用竹籤串上削好的土豆片,放到沸騰的熱湯中煮上一會兒,一毛錢一串,一串四五片,煮好的土豆片又脆又香,有點酸又有點辣,比平時買的辣條零食還要好吃不知道多少倍。不過那會比較好奇的就是為什麼小販總會說簽子被亂丟,就給他放在旁邊的桶里,不過也顧不得那麼多,好吃就夠了。另外一道土豆美食就是狼牙土豆,小販用特製的刀具將洗好的土豆切成厚厚的波浪條形,放在沸水裏煮熟,再撈到鐵板上淋上熱油和調料翻炒,三五毛錢一份,又辣又香,不僅小孩愛吃,大人也愛吃,因為我每次買回家都會被爸爸或者姐姐搶去吃掉好多才給我,可憐打不過也搶不過,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們享用着我跑路買回來的美食,只等着他們吃好了我好去吃剩下的殘渣。一次兩次的,我也學聰明了,買好后我不着急回家,我先一個人吃掉一部分后再跑回去,這樣就算被搶我也是吃過了,嘿嘿。
現在再吃麵糊湯泡饅頭,總感覺是差了好多的滋味,雖然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把饅頭掰的大大的泡在湯裏面,周邊也沒有人會被我滑稽的動作逗笑,那一幕應該也不會再上演了。至於小時候經歷的熱鬧的廟會,現在也很少有了,一方面是自己沒有時間回去過廟會,另一方面感覺村裡對廟會也沒有以前那麼重視了,幾年也搭不上一次的戲檯子,請了幾年也請不來的神像,好多消失不見的小吃,每到廟會時節,也不像小時候那麼特別期待了。或許更多的原因可能是現在的生活質量變好了,家家戶戶每天的生活質量都比得上之前過會的時候,所以也就顯得廟會沒有那麼好玩了也不會被重視了。不過我還是很希望可以再體驗一下小時候的那種熱鬧的廟會,深刻而又深沉,難忘也將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