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住院急探望，泅渡過河水冰涼。

二零零三年農曆六月二十六日，恐怕是官聖很難忘卻的日子。

去土紅鄉鎮上走親戚的堂嬸李良翠帶回來一個不好的消息，官聖的奶奶住院了，說是晚上從床上跌下來摔傷了，是在教育站工作的大伯官柏韜托她遞信的。

官聖很急，放假在家的妹妹官秀更是只抹淚，嚷着要馬上去探望奶奶。

母親宋芳慈似乎也聽懂了意思，用手徑直把官聖往外推，意思是趕緊看奶奶！

此時已是傍晚六點多鐘，熱辣了一天的太陽已經西墜，門外樹上草叢中的蟬螗長聲短調的不住嘶鳴，再過個把小時天就黑盡了。

官聖的摩托車放在山腳下開了個小賣部的吳元法大叔家裏，從公路上騎車去土紅鎮上得繞大巴鄉，需要兩個多小時。

加上下山，像官聖這樣腳勁好的小夥子，三步並作兩步也得四十來分鐘。

而且，有一段蜿蜒的山村公路很危險，經常有滑坡和滾石，晚上確實不安全。

官聖決定徒步走另一條好些年沒有走過的小路，快的話一個半小時就能到。

這條小路在官家寨背面，要游過寬度差不多六十米的中澗河，再翻越磨盤嶺，然後走一段長下坡路，就可以直達土紅鄉集鎮。

中澗河本來有渡船，人少時每人兩塊錢，人多只需一塊錢。

自從開船的李本忠大叔病故后，官家寨這邊好些村寨的鄉親趕集就只能去大巴鄉了。

去大巴鄉路遠而且每天只有一趟客車，來回要十塊錢的車費，許多年長一些的鄉親就很少再趕集了！

只有逢年過節要準備年貨，才會穿着體面、煥然一新的去趕一次集！

不能趕集，種的糧食就不能背去賣，喂的豬要賣肉也得大費周章，編筐編撮箕的動力也就少了，經濟自然就拮据了！

官聖的水性很好，從小跟父親在河裏捕魚撈蝦，對於中澗河哪裏水深、哪裏水淺，有無暗流漩渦礁石都很熟悉。

父親不幸罹難后的頭兩年裏，官聖時不時的還拿着漁網，和父親生前製作的一些捕魚的竹籠，去河裏撈點魚蝦蟹，既可以改善生活，還能拿去集鎮上換點錢，官秀讀書的學雜費當時就是這麼解決的！

1999年的十月份，中澗河發生了一件讓附近兩岸鄉親們悲痛驚詫的事情，上游千絲營寨的於文燕因為跟丈夫黃龍寶吵架，還挨了打，加之婆婆林小鳳添油加醋，心性暴烈的於文燕走了極端，她背着兩歲不到的女兒投河自盡了！

遺體是在官家寨背面的河段被發現的，因為有背帶牢牢的拴着，無辜可憐的女兒還緊緊的貼靠在母親的背上！

黃龍寶成了眾矢之的，於文燕的娘家人非要其償命，最後不得不出門遠走他鄉。

背了惡婆婆名聲的林小鳳不堪指責，也離開家不知所蹤，好好的一個家庭就因為瑣碎小事家破人亡了！

這件事對官聖震動很大，也愈發覺得找個賢妻的重要，作為男人對老婆孩子一定要好，百倍的好，千倍的好！

說起來於文燕只比官聖大一歲，兩人上小學是同級不同班，經常與其他附近村寨的小夥伴兒放學一起回家，走長長的山路，翻陡峭的山坡，嬉笑打鬧扯開嗓子吼，大聲的唱歌，彼此胡枝扯葉的亂取綽號，在寬敞平坦的地方玩“跳房子”、“打鬼子”（在遠處立一塊石板，排隊挨着用石頭砸，看誰先把石板打倒）的遊戲，一起度過了好多辛酸又快樂的少年時光，所以官聖對於文燕的印象是很深的！

於文燕好像小學沒畢業就沒讀書了，

反正六年級那年官聖就沒見過她的身影。

自從於文燕出事後，官聖再也沒有下過河，更不敢晚上去河裏撈魚捕蝦了！

因為要泅渡過河，官秀跟母親宋芳慈剛做好的豆腐就沒法給奶奶帶了。

奶奶年紀大，牙齒不好，很愛吃豆腐，所以官聖每次去看望奶奶，都要帶一整版去的。

母親宋芳慈很奇怪，別的事糊裏糊塗，獃獃痴痴，有時連兒子女兒的名字都能叫錯，但是做豆腐她還記得門兒清。只要有官秀協助，泡黃豆、推磨、點鹵、搖漿這些流程熟門熟路，這讓官聖又燃起了把母親治癒的希望。

雖然是天乾物燥的五黃六月，煙嵐雲岫、煙水雲山的中澗河水還是很涼的。

到了河邊，官聖自然又想起了於文燕和兩歲不到的孩子，心裏一陣悸動，呆立默奠了幾分鐘，脫掉長褲和短袖塞進膠袋子裏紮緊，然後下水快速向對岸游去。

到了對岸，落日餘暉依稀，暮色悄然來臨，四周的山山嶺嶺逐漸變成暗黑蒼茫的身影，像人像鬼像神像怪物，官聖猛然發覺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走的匆忙忘了帶手電筒，摸黑翻越磨盤嶺根本不可能，那樣太危險，這可咋辦？

“只有去大剛哥家找些干麻桿，點燃做照明了！”

雷大剛比官聖大十多歲，他跟老婆鄭明春沒出門打工，而是在河岸邊喂牛養羊，晚上也會去河裏捕魚。沒有污染的天然野生河魚價格不低，那些年還沒有電打、葯捕、細網密捕這些枯本竭源的東西，河裏的魚很多很活躍，讓雷大剛賺了不少錢，據說在縣城買了房子。

官聖撒開腳丫子跑到雷大剛的老房子時，山路已經變模糊了，各種樹木都成了暗影。

因為急，加之跟大剛很熟，所以官聖沒進正屋，直接爬到了牛棚上堆草垛的地方，他知道那裏有照明用的麻桿。

熟料，剛上去就感覺不對勁，官聖聽到了讓自己尷尬羞臊得難以描述的情景，渾身雞皮疙瘩起了八十、八百、八千層，雷大剛跟老婆鄭明春竟然在草垛上干那種中冓之事……

兩口子畢竟是如狼似虎的年紀，需求生猛也沒啥，選擇牛棚上又是為何？更沒想到會被官聖愣頭愣腦的給撞上……

夫妻沒有覺得難為情，反倒官聖有些無地自容，勉強抑制平復內心的尷尬后，說明了來意！

兩口子是熱心人，不光拿了麻桿給官聖，還三根一組的捆紮好，備足了路上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