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姓陌的男人

第七十一章 姓陌的男人

一個月前,沫河z國境內某支流。

一群灰色絨毛的短尾猴嘰嘰喳喳地從水邊的灘涂上拖上來一個看上去有些龐大的物體,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那是一個人,確定點說,是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短尾猴們把人拖到了岸邊的一塊巨大而又平坦的岩石上,放平,然後圍在旁邊,歪着頭,有些茫然地看着雙眼緊閉的男人。

為首的個頭最大的毛猴輕輕地伸出前爪拍了拍男人的臉,又將頭靠在男人胸口上聽了聽,然後猛地跳上石頭,用身體的重量在男人的腹部使勁跌了幾下,男人猛地吐出一大口水,伴隨着一陣劇烈的咳嗽。圍在岩石周圍的猴子突然上竄下跳起來,發出一陣歡快的呼聲。

猴群漸漸安靜下來以後,幾隻個頭比較大的猴子再次慢慢拖起男人,來到不遠處的小路口,輕輕地放在路邊,一隻小猴子還撿了幾片樹葉蓋在了男人的臉上,然後一溜煙,跑了。

“日出嵩山坳晨

鍾驚飛鳥

林間小溪水潺潺

坡上青青草

野果香山花俏

狗兒跳羊兒跑

舉起鞭兒輕輕搖

小曲滿山飄滿山飄

莫道女兒嬌

無暇有奇巧

冬去春來十六載

黃花正年少

腰身壯膽氣豪

常練武勤操勞

耕田放牧打豺狼

風雨一肩挑一肩挑

……”

少女的歌聲像夏日裏剛露出水面的小荷,帶着晶瑩的露珠,鮮嫩而又青澀,由遠及近,聲聲傳來,在空蕩蕩的山谷中飄搖、回蕩,空靈而美好。

燕芬跟鄭老爹趕着馬車從鎮上回來,馬車上裝着滿滿的貨物,都是幫村裡各家各戶捎帶的。燕芬有些慵懶地坐在馬車上,手裏捏着一小束從路邊采來的花色野花,微微眯着眼睛唱着自己最喜歡的歌謠。馬車剛翻過前面的小山頭正要下坡,眼尖的燕芬不經意間睜開眼睛,便看到坡底的路邊一動不動地躺着一個人。

“阿爹,你快看!那裏好像有一個人!”燕芬坐在馬車上伸手指着前方,驚呼道。鄭老爹趕緊將馬車的速度放慢,免得太快壓到路邊的人,然後扭頭對燕芬道:“你趕緊去看看,是不是又是哪個城裏來探險的年輕人,看樣子是傷得不輕。”這個地方因為山勢險峻,風景秀麗,很多城裏的年輕人經常來玩穿越,鄭老爹以前就曾經救助過兩個不小心受傷的小夥子,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燕芬“哦”了一聲,一縱身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啪嗒啪嗒地往山下跑去,鄭老爹勒緊馬車的韁繩慢慢地跟在後面。

男人面朝天躺在地上,臉上蓋着幾片被太陽曬鄢了的樹葉,所以看不清他的臉。男人的個頭看起來很高大,至少有一米八幾的樣子,比村子裏任何一個男人都高。不知道為什麼,燕芬覺得有點緊張,慢慢地在男人身邊蹲了下來,伸手輕輕地掀開男人臉上蓋着的樹葉,然後,二十歲的燕芬生平第一次聽到了自己強烈的心跳聲。

燕芬可以肯定,在自己二十年的生命中,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好看的男人,無論是眉毛、鼻子、嘴巴,還是緊閉着的雙眼,都讓燕芬止不住的心跳。

“燕芬,怎麼樣了?”鄭老爹將馬車栓在了路邊的一叢矮樹上,向這邊走了過來。

燕芬趕緊站了起來,定了定神道:“阿爹,這人還活着。”

鄭老爹並沒有注意到燕芬通紅的小臉,只當她是剛才跑太急了。鄭老爹在男人的身邊蹲了下來,上下認真檢查了一番,搖了搖頭道:“看樣子傷得很重,真是可惜了,現在城裏的年輕人真是,成天不好好過日子非要出來探險,搞不好就客死他鄉,造孽啊!”鄭老爹站起身就準備離開。

“阿爹!”燕芬趕緊一把拉住鄭老爹,焦急地問道:“我們不管他嗎?這樣他可能會死的!”

“唉……”鄭老爹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不是阿爹不想管他,而是這個年輕人傷得太重了,我們村子裏的條件那麼差,連個像樣的醫生都沒有,我們帶他回去也沒用啊,還不如把他留在這裏,萬一他的同伴找回來,或許還有救。”

“不行阿爹!我們不能扔下他不管!”燕芬忙道:“阿爹你忘了?村裡王家哥哥不是回來了嗎,他可是城裏醫學院的高才生,他肯定有辦法救人的。”

鄭老爹想了想,王大娘前兩天確實跟自己提過,她兒子最近要休假回家來,小夥子現在是省城一家大醫院的醫生,心眼也好,每次回來都會給村裏的衛生站帶一些藥品和器材。鄭老爹又扭頭看了躺在地上的男人一眼,嘆了口氣,不管能不能治,姑且試試吧。

“行了!”鄭老爹將手中的旱煙搶在馬車上磕了磕,別到腰間:“那就帶回去給王家小子看看,要是能救活,那就是他的造化了。要是實在不行,就是這個年輕人無福了,反正我們是儘力了。”

父女兩人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將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搬上了平板車,燕芬坐在馬車上,將男人的頭抬起來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對正在趕車的鄭老爹催促道:“阿爹,你倒是快點啊!”

山路很是崎嶇,是那種典型的黃土高坡,很窄,道路兩邊凹陷,中間凸起,大概也只有這種馬車才可以通過了。馬車顛簸着向前走了兩三個小時,又翻過一個山頭,就看到了下面密集的小村莊。這個村子其實不小,因為方圓百里就只有這麼一個村子,所以人口比較多,而且比較集中。全村大概有一百多戶人家,因為四周都是山,不適合居住,所以這塊被大山圍在中間的盆地就成了村名們的聚居地。

馬車剛行到村口,燕芬便從車上跳了下來,邊跑邊沖鄭老爹揮了揮手:“阿爹,你看着車上的那位大哥,我去找王家哥哥來看看。”

“哎喲,你慢點兒跑!”鄭老爹看着自家女兒一顛一顛地背影,有些懊惱又有些擔心地叫道。

鄭老爹剛跟大兒子一起將男人從馬車上抬到西廂房,燕芬就拉着一個戴着眼鏡的年輕男人跑了進來,然後指着床上躺着的人氣喘吁吁地道:“建軍哥哥,你快點幫忙看看他傷得重不重?”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急躁,也不讓王家侄子喘口氣!”鄭老爹一邊教訓,一邊陪着笑接過王建軍肩上的醫藥箱。

“沒事的鄭大叔。”王建軍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微微皺了皺眉頭,正色道:“救人要緊!”

王建軍打開醫藥箱拿出聽診器和小電筒,上上下下認真檢查了一下床上的傷員,然後邊將工具放回醫藥箱邊說道:“看上去這人應該是從高處翻下來的,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除了皮外傷以外並沒有傷到骨頭。只是……”王建軍指了指男人額頭上的傷口,有些擔憂的說道:“他的頭部應該是在墜落途中受到了重創,我們這裏沒有設備,所以無法檢查嚴重程度。”

“那他會不會死啊?”燕芬有些焦急地問道。

“這個不好說。”王建軍搖了搖頭道:“頭部結構非常複雜,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燕芬你先出去,鄭大哥留下幫幫我,我們先幫他把身上的外傷處理一下,其他的就無能為力了。”

“這樣啊!”燕芬情緒有些低落,看了床上躺着的俊朗男人一眼,依依不捨地走了出去。

王建軍背着醫藥箱出來的時候,燕芬正蹲在門口的地上用手揪着從石頭縫裏長出來的雜草,有一下沒一下的,像是泄憤似的。

“呵呵……”王建軍低低地笑了笑道:“這些草跟你有仇嗎?”

燕芬聽到王建軍的聲音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頭頂差點撞到王建軍的下巴。燕芬站直了身體,有些急吼吼地問道:“建軍哥哥,他怎麼樣了?”

“外傷都處理過了。”王建軍笑了笑道:“現在還沒醒應該是受頭部創傷的影響,天氣熱傷口容易感染,這些消炎藥你記得定時給他服下去,用法用量包裝上都有。”

燕芬伸手接過藥包,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建軍哥哥你什麼時候回省城啊?不會馬上就走吧?”

“不會,你放心吧。”王建軍很瞭然地笑了笑道:“我媽媽最近身體不太好,我會多住一段時間,過兩天我會來給他換藥。”

“太好了!”燕芬歡呼了一聲,扭頭往西廂房跑去:“我去看看他!”王建軍看着燕芬歡快的背影,眼神明顯暗了暗。

雖然說農村重男輕女思想很嚴重,但是鄭老爹四十歲的時候才得了燕芬這麼個么女,而且他老婆為了生這個女兒把命都搭上了,所以鄭老爹格外疼這個女兒,對燕芬必對家裏那幾個小子好多了。

燕芬有四個哥哥,現在都成家了,燕芬隨着鄭老爹跟大哥鄭軍住在一起,大哥大嫂都是老實人,也都特別能幹,而且鄭老爹又是村長,所以田地里的農活基本上都不需要燕芬插手,她只需要在家裏做做家務就行。燕芬本來就長得很是清秀,又沒有風吹日晒地操勞過,所以細皮嫩肉的,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個村姑,跟那些大城市裏的女孩子比起來一點也不差,反而還多了一種渾然天成的淳樸氣質。

王建軍剛開始的時候對燕芬的感覺談不上喜歡,但是也絕對不討厭,感覺就像是個小妹妹一樣。雖然小丫頭長得很漂亮,但是畢竟是鄉下人,受教育程度也有限,初中畢業以後就再沒有上過學。王建軍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就想兩人以後萬一在一起了,別說共同語言,就是溝通交流不定都存在問題。

但是王大娘,也就是王建軍的母親卻不是這麼想的,她聽村頭李大爺家的媳婦講,城裏的姑娘都是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而且眼高於頂,很瞧不起他們這些鄉下人。這不,李家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李家二小子模樣長得可俊俏了,早些年就出門打工,還娶了個城裏姑娘,一年半載也難得回來一次,那小媳婦每次回來的時候那頭都快昂到天上去了,這也不滿意那也看不上,對自己公婆哥嫂都是愛理不理的。

王大娘就有點害怕,她早年就死了丈夫,含辛茹苦地把兒子養大成人,又炸鍋賣鐵地給他讀了大學,現在也出息了,確實不容易。萬一這兒子以後娶個城裏媳婦,對自己橫看豎看不順眼,自己不就晚景凄涼了?所以王大娘的心思就活絡了,琢磨着要讓王建軍娶個村裏的姑娘,知根知底不說,起碼不會瞧不起自己給自己臉色看什麼的。王大娘並不是個貪心的人,但是畢竟就這麼一個兒子啊,自己還指望着他給自己養老送終不是?

王大娘將村子裏頭沒有嫁人的姑娘們挨個在心裏過了一遍,還真就覺得只有燕芬那丫頭能配得上自己兒子。那丫頭好歹也讀過初中,不像其他女孩子大字不識一個。關鍵是燕芬長得漂亮,身材也好,一看就是個會生養的。而且燕芬脾氣好,平時她一個孤老婆子在家,燕芬怕她孤單,沒事都會過來陪她嘮嘮嗑,家裏要是包個餃子什麼的也都會想着給自己送一點,不多,就一小碗,但是王大娘高興啊,這說明這丫頭心眼好呀!

王大娘是越想越高興,越看越滿意,當下就給兒子打了電話,把這事給說了,還一個勁兒地催兒子回來看看。王建軍一開始挺抵觸的,但是他是個絕對的孝子,只得答應老娘先跟燕芬接觸看看,不過千叮嚀萬囑咐讓老媽別把這事跟外人講了,這到時候萬一不成,一個村子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多尷尬啊!他一個大男人,而且常年不在家倒是無所謂,可是人家燕芬一個黃花大閨女,可經不起這樣那樣的閑話。

要說燕芬還真是個難得的好姑娘,人長的漂亮不說,性格也開朗,而且她平時喜歡看書,每次去鎮上都會央求老爹給自己買兩本書,書讀多了,眼界也就開了。人是怕接觸的,尤其是男人跟女人,接觸了幾次之後,王建軍就開始被燕芬給吸引了,以前他主要是覺得燕芬沒文化,現在發現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這丫頭懂得可多了,講起道理來都是一套一套的,比城裏那些成天只知道打扮和享受的女孩子有內涵多了。

最讓王建軍欣喜的是,燕芬沒有受過過多物慾的誘惑,心思還保持着最天然的純潔狀態,完全不是王建軍身邊那些愛慕虛榮的女孩子可以比擬的,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這種女孩子可以輕易吸引男人所有的目光。王建軍現在不得不感嘆老媽的好眼光了,如果真能娶到燕芬這樣的媳婦,不是她跟着他享福了,而是他自己賺到了。

一個人,一旦愛上另一個人,心思就開始有些卑微。

王建軍今年28歲,跟燕芬接觸也有一兩年了,但是他始終沒有看明白燕芬對自己的感情,似乎是喜歡的,又似乎是不喜歡的,因為這丫頭看到誰都是笑眯眯的。王建軍不常回家,一是工作忙,二是回家一趟又是飛機又是汽車,還要坐馬車和步行,實在是懶得折騰。所以他一年上頭也就回家一兩次,跟燕芬相處的時間也就少了,兩人不在一起的時候偶爾會打打電話,也都是聊些家常之類的,或者是燕芬在向王建軍請教一些她不懂的問題。

王建軍跟燕芬表白過嗎?自然是沒有。王建軍主要是覺得燕芬還太小,雖然在他們鄉下這種地方二十歲不到就出嫁的女孩子也有,但是王建軍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在他的心目中,燕芬是不一樣的,他想等她長大,所以王建軍在燕芬的生命中一直扮演的是大哥哥的角色。

燕芬不是不喜歡王建軍,而是她根本就沒有往這方面想,在他們村裡,是不流行自由戀愛的。對於自己的終身大事,燕芬一點都不着急,她的阿爹自然會為她物色一個不錯的男人,然後等時機成熟了,她就嫁過去,跟村裡其他女孩一樣,相夫教子,操持家務。燕芬願意跟王建軍接觸,主要是王建軍知識面廣,知道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新鮮事物,在燕芬心裏,王建軍跟她的親哥哥一樣親。

受傷的男人在燕芬家的西廂房躺了三天,這三天燕芬除了做家務,基本上一直守在床邊看着床上的男人,越看越喜歡,臉就忍不住偷偷的紅了。

第三天傍晚,男人放在床邊的手輕輕動了動,燕芬正趴在床邊打盹,頭上的馬尾辮正好鋪散在男人的手臂上,燕芬本來睡得也不熟,所以男人一動她就醒了過來。一臉興奮地坐直了身體,伸手搖了搖男人的胳膊,輕聲問道:“你醒了?”

床上的男人突然睜開鷹一眼的雙眼,冷冽地掃了燕芬一眼,同時猛地起身,一把掐住燕芬的脖子,用沙啞的聲音低吼道:“說!你是什麼人?”

燕芬被男人掐得猛地咳嗽了幾聲,然後伸出手使勁掰着男人掐着她脖子的手,小臉憋得通紅,努力斷斷續續地說:“我……叫燕……燕芬,這裏是……我家!”

男人盯着燕芬看了幾秒鐘,似乎是在評估她的殺傷力一般,然後慢慢地鬆開她的脖子,抬手揉了揉酸痛的額角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裏?”

燕芬心有餘悸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掐得生痛的脖頸,小聲答道:“我跟我阿爹從鎮上回來的時候,發現你躺在路邊,所以就把你帶回來了。”燕芬抬頭看了男人一眼,見他低着頭沒有看自己,又鼓起勇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倒在路邊呢?”

男人努力在腦海中搜尋着,良久,一無所獲,只要一深思,腦袋便一陣一陣地抽痛。燕芬見男人表情痛苦地揪着自己的頭髮,趕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你別著急,建軍哥哥說你的頭受過撞擊,可能暫時記不起發生的事情,所以你別著急,或許過幾天就好了……”

燕芬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男人卻突然抬起頭,有些茫然地開口,輕輕說了句:“陌,我姓陌。”

“什麼?”燕芬有些沒聽清,忙追問道:“你說你姓陌?哪個陌?”

“陌上花開的陌!”男人說完又躺回了床上,閉上眼睛一言不發了。

“你先休息一下,我一會就回來!”燕芬輕輕說了一句,然後一溜煙跑了出去。沒多一會,燕芬就拽着王建軍的衣袖跑了進來。床上的男人警覺地睜開眼睛,看到是燕芬又慢慢地將眼睛閉上。

“陌大哥,這位是王建軍,他是醫生,你能不能讓他檢查一下?”燕芬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她其實有些怕這個男人,因為他渾身所散發出的氣場過於冷清,似乎令他身邊的溫度平白比外界低了好幾度。

男人睜開眼睛冷冷地掃了王建軍一眼,這個眼神讓王建軍感到渾身都不舒服,就好像被剝光了衣服站在這人面前一樣,沒有一點*。男人慢慢地坐起身子,沖王建軍點了點頭說了聲:“有勞了!”

王建軍將男人身上的紗布拆開檢查了一下,又換上新的紗布,在燕芬端着的盆子裏洗了洗手問道:“身上的傷口恢復得很快,過一段就會痊癒,我聽燕芬說你除了自己的姓,想不起別的,應該是顱內淤血壓迫所致。不過既然你能夠醒來,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平時注意不要做太劇烈的運動,也不要有過大的情緒波動。有什麼問題可以讓燕芬來找我,我最近都會在村裡。”

“好。”男人輕輕地點了點頭,說了句:“謝謝!”燕芬有些意外,她沒想到這個男人還會說謝謝。

快到中午的時候,鄭老爹帶着大兒子和兒媳婦從地里回來了,燕芬正往桌上端着菜,男人有些茫然地坐在桌邊,眼睛越過門洞看向未知的遠方,那種記不起任何事情的感覺讓他感到很不安,畢竟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鄭老爹一走進門就看到了坐在桌邊的男人,立刻一臉激動地笑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村子裏的人心思都比較淳樸,鄭老爹一家是真心替這個年輕人高興,他們救回來的可以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多個人對於他們來說只是多雙筷子而已。

燕芬的大嫂玉琴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自家男人,然後用衣襟擦了擦手,準備去廚房幫忙。經過桌子的時候不小心碰了一下桌角放着的一摞空碗,只聽“嘩啦”一聲那摞碗應聲向桌下倒去,桌邊的男人突然站了起來,一手扶着桌角,微微傾身,另一隻手猛地伸了出去,穩穩地接住了即將落地的瓷碗。

鄭老爹張大嘴巴,極其驚訝地跟大兒子對視了一眼,他活了這麼大歲數了,豈會不明白,普通人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身手呢?鄭老爹在男人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打開桌上放着的一瓶酒,倒了一杯放到對面的男人面前,笑道:“小夥子是哪裏人?是怎麼受傷的?”

男人淡淡地看了鄭老爹一眼,卻沒有開口。正好燕芬端着菜走了出來,一看這情景趕緊衝過去將男人面前的酒杯放到了自己老爹面前,嗔怪道:“阿爹,陌大哥身上還有傷呢,你怎麼能給他喝酒呢?”

“呵呵……”鄭老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是阿爹疏忽了。小夥子姓陌?叫什麼名字呢?”

“阿爹!”燕芬趕緊推了推鄭老爹的肩膀,小聲道:“你別問這個,陌大哥剛醒過來,除了自己的姓什麼都想出起來?”

鄭老爹皺了皺眉頭,這麼好的小夥子居然失憶了,真可惜。鄭老爹拿起手中的煙槍使勁一抽,然後吐出一口黑煙,神情有些嚴肅地說道:“暫時想不起來也沒關係,可以先在我們家住下來再做打算,也不在乎多你一個人。只是……沒有名字始終不便,你姓陌,是我們在河邊發現的,不如……不如就叫陌河吧?”

男人皺了皺眉頭,然後輕輕點了點頭:“好。”

叫陌河的男人在鄭老爹家住了下來,因為傷沒有好,所以暫時沒有下地幫忙幹活,一般都是呆在家裏。陌河一直試圖回憶以前的事情,但是每次只要一想頭就痛得厲害,什麼都想不起來。其實他連自己是不是姓陌都不敢確定,只是在他的腦海里一直有這個字,翻滾,拉扯,所以他本能的以為這是自己的姓。

有的時候燕芬摘菜,陌河也會試着幫忙,一米八幾的個子坐在矮小的小板凳上,看起來特別憋屈。而且這個人明顯從來沒有做過類似的家務活,動作特別的僵硬。燕芬從廚房走出來就看到陌河將長豆角折成了一小截一小截的,每一截只有大概指甲蓋那麼長。燕芬忙掩唇笑着跑了過來,將剩下的長豆全部挪到自己腳邊,動手摺了起來。陌河看着燕芬折出來的豆角,再看看自己的手心,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了聲:“對不起!”

“沒事沒事!”燕芬忙笑道:“這些事情本來就是我們女人做的,陌大哥你的傷還沒好,就先歇着吧。”陌河聞言看了燕芬一眼,微微點了點頭,站起來往外走,然後靠在大門的門框上,若有所思地看着遠方。

“喲!你誰啊?小爺以前怎麼沒有見過你啊?!”陌河一回頭,就看到幾個五大三粗的年輕人,為首的一個*着上半身,灰色暗花的襯衣系在腰間,嘴裏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一臉痞子樣地看着自己。

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堪入目的東西一般,陌河皺了皺眉,然又淡淡地移開視線,扭頭繼續看着遠方愣神。

“喲,脾氣還挺大!”年輕人“呸!”地一聲將嘴裏的狗尾巴草給吐了出來掉到了地上,還伸出腳使勁碾了碾,擼了擼袖子朝陌河走了過來,一副地痞流氓的樣子笑道:“新來的不懂規矩也正常,爺今天就讓你知道整個上家村到底是誰的天下!”

燕芬突然沖了出來,一把將陌河護到身後,怒道:“二狗子,你又跑來搗什麼亂,這是我家的客人,你休想對他動手!”

“喲!是燕芬妹子啊!”看到燕芬出來,二狗子的眼睛明顯亮了,一臉猥瑣地笑道:“你這麼維護這小子,不會是你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吧?怎麼,這小子比爺好?”

“二狗子你少血口噴人!趁早給我滾,等我阿爹和大哥回來有你好看的!”燕芬瞬間紅了臉,怒道。

“放心吧!我剛看到他們去了山腳的那一畝二分地了,別說他們一時半會回不來,就算回來了小爺我也不怕他們啊!”二狗子咂了咂舌道:“今天要我放過這小子也可以,只要燕芬妹妹陪哥哥們聊上一聊,自然萬事好商量。”二狗子說完就伸出手想來拉燕芬,身後跟着的幾個年輕人發出一陣猥瑣地鬨笑和口哨聲。

“你……無恥!”燕芬嚇得忙往後退了幾部,身體立刻撞在了身後的陌河身上,堅硬的觸感讓燕芬覺得跟撞在牆上沒有多少區別。

二狗子的手眼看就伸到了燕芬的眼前,冷不丁從燕芬身後伸出來一隻大手,只聽“咔嚓”一聲,二狗子的一條胳膊直接耷拉了下來。

二狗子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聲,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眼看就要跌倒,跟在他身後的幾個小跟班趕緊衝上來七手八腳地扶住了他,七嘴八舌地問道:“大哥,你怎麼樣了,大哥?”

二狗子捂着自己受傷的胳膊,冷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他知道,剛才這一下子,自己的這隻胳膊就脫臼了。二狗子強忍住痛吼道:“一群蠢貨!沒看到這人弄斷了老子一條胳膊嗎?還不趕緊給老子打,在上家村居然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給老子狠狠地打,打死為止!”

燕芬扭過頭有些驚恐地看着陌河,剛才離得那麼近她都沒有看清楚二狗子的胳膊是怎麼斷的,彷彿就是一瞬間的事情。眼看着七八個五大三粗地漢子圍了過來,燕芬趕緊伸手去推陌河,急道:“陌大哥你趕緊跑,他們人太多了,你打不過他們的!快跑啊!”

“沒事!”陌河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燕芬的手,臉上的表情始終都是淡淡的,波瀾不驚地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燕芬覺得很是奇怪,自己剛才明明很害怕,可只是聽到陌河的聲音就莫名其妙地冷靜了下來,如實答道:“他們是上家村的一群地痞流氓,每天無所事事,整個上家村沒有哪一戶人家沒有受過他們的禍害的,除了殺人放火,可是說是無惡不作!”

“好,我知道了!”陌河淡淡地說了句,然後一使勁,直接把燕芬拽到了自己身後。陌河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慢慢靠近的人,微眯着雙眼,眼神凜冽地在人群中掃了一圈,伸手一指站得稍遠的二狗子,然後淡淡地開口道:“你們確定要為他報仇嗎?在我出手之前,你們都還有機會反悔。”

底下的幾個年輕人都有點心虛,二狗子是他們這裏面最能打的,不然也做不了他們的頭兒了。只是連二狗子都一瞬間被這人扭斷了胳膊,更何況是他們。但是他們人多,雙拳不敵四手,就不信這小子一個人能打贏他們七八個,就算用車輪戰也能累死丫的。於是就有人嚷開了:“哈?臭小子口氣倒是不小,等爺爺們把你打得連你媽都不認識你的時候,你就知道什麼叫後悔了!”

這人的話音剛落,一個人影就以極快的速度移動到了幾人面前,一巴掌直接把方才說話的那人半邊臉給打歪了過去。陌河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被打的人一個踉蹌跌倒在地,然後吐出一口血水和兩顆白牙。

剩下的幾個小地痞嚇得面面相覷,對視了一眼之後,不只是誰大吼了一聲,幾個人迅速形成包圍圈,向陌河沖了過來。

陌河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來,只見他身體微微向一側傾斜,同時抬起右腿,一個漂亮的旋轉,然互輕輕落地,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令人感到賞心悅目。一行人還沒反應過來,就都慘叫着倒下了,痛苦地抱着自己受傷的部位在地上打滾。

陌河冷笑了一聲,掃了一眼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的人,然後直接從一個人身上跨了過去,慢慢地向躲在後面的二狗子走去。

二狗子驚恐地往後退,伸出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指着陌河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你別過來!你……你到底是什麼人?”二狗子的話音未落,又是“咔嚓”一聲,剛才還舉着的胳膊也瞬間垂了下來,二狗子痛得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臉部因為痛苦顯得極其猙獰,嘴唇哆嗦了半天,卻沒有發出一個字來。

陌河站在二狗子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冷冷地開口道:“帶着你的人立刻離開這裏,以後要是再讓我看到或者聽到關於你們的事迹,我不敢保證你還能像今天這麼幸運。滾!”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一群人在聽了陌河的話之後,屁都沒敢放一個,互相攙扶着從地上爬了起來,連滾帶爬地跑了。

剛才二狗子帶着人出現的時候,就驚動了周圍的好幾戶人家在家做飯的女人,不過大家都只敢躲在家裏偷看,有的則跑去田裏叫自家男人回來幫忙。誰都沒想到老鄭家新來的親戚身手這麼好,三下五除二就把為禍多年的二狗子一夥打跑了,便紛紛從家裏跑了過來,圍着陌河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陌河怕吵,聲音一雜腦袋就嗡嗡作響。陌河皺着眉頭看了一眼圍着他的女人們,伸出一隻手揉了揉額角,燕芬一看就知道他又頭痛了,趕緊將一眾人等打發走了,扶着陌河的胳膊進了屋。

陌河坐在床沿上,任由燕芬拿着藥油給他揉着額頭,然後輕輕偏了偏頭,從燕芬手下移開,淡淡地道:“好多了,謝謝!”

“陌大哥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做飯。”燕芬見陌河皺着眉頭一副不願多言的樣子,很乖巧地走了出去。

陌河皺着眉頭看着自己的雙手,其實剛才他自己都有些被嚇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那麼好的身手,彷彿是本能一般,當危險靠近時那超凡常人的本領一下子就顯現了出來。陌河慢慢地將雙手收了回來,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輕輕呢喃了一句:“我到底是誰?”

沒過多久,整個上家村的人幾乎都知道村長鄭老爹家裏來了一個叫陌河的年輕人,有着出神入化地身手。等到吃過晚飯,就陸陸續續地有人上門了,都是拎着東西來的,一方面是想來看看傳說中的陌河,一方面是確實心存感激。

二狗子一夥為非作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整個上家村的人幾乎都是敢怒不敢言,陌河猛然間為大家出了這口惡氣,沒有人不拍手稱快的。陌河的態度一直都是冷冷的,吃過晚飯以後就自己回房了,客人來了好幾撥,他也沒有要出來的意思。他不出來,鄭老爹一家也不敢去叫,只能請人喝了杯茶就走了,帶來的東西也都沒收。來拜訪的村民倒是也沒什麼怨言,在他們的心裏,但凡有本事的人多少都是有些脾氣的,不想見客也實屬正常。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飯以後,鄭老爹又跟大兒子和兒媳婦下地了,陌河本想跟去幫忙,但是鄭老爹堅決不讓,一是因為現在不是農忙季節,地里的事情也不多;二是怕陌河的傷還沒有痊癒,萬一動作幅度過來扯裂傷口就糟糕了。陌河也沒有過於堅持,就回房半靠在床頭試圖回憶一些什麼。

燕芬正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台階上洗衣服,村裏的李寡婦就扭着腰肢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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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小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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