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卷8:李長生的懷戀

1983卷8:李長生的懷戀

此時李長生背靠着蛤蟆石,在為妻子吹口琴,還是那個時代家喻戶曉的《知青之歌》。

啊!南京,我可愛的故鄉。

啊!南京,

何時才能回到你的身旁,你身旁

藍藍的天上

白雲在飛翔

美麗的揚子湖畔

是我可愛的南京古城

我的家鄉

啊!長虹般的大橋

直插雲霄

橫跨長湖

威武的鐘山

虎踞在我的家鄉

告別了媽媽

再見吧家鄉

金色的學生時代

已載入了青春史冊

一去不復返

啊!未來的道路多麼艱難

多麼漫長

生活的腳步

深嵌在偏僻的異鄉

跟着太陽起

伴着那月亮歸

沉重地修理地球

是光榮而神聖的天職

我的命運,啊……

這蛤蟆石就是李長生與劉娟牽手的紅媒。

李長生是哈爾濱工業大學的高材生,1968年畢業回了南京工作,他懷着“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裏是可以大有作為的”的夢想向組織寫決心書,要到祖國最艱苦電需要的地方去,支援祖國建設,沒有批准,他卻作為援建人才,下放到到6806廠,也就是現在有鞋山湖紡織廠。

1980年,上山下鄉下放的知識青年回城最後一批都走了,李長生還是留了下來。連兒子李志傑也跟着他沒走了。

他要陪着那個叫劉娟的姑娘天長地久,在蛤蟆石永不分開。

當時有個叫劉鵑姑娘從江西工業大學畢業,也分到6806廠,世代貧農。沒想到就是這個這個姑娘卻讓李長生在鞋山湖呆一輩子。

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廠里倉庫的石棉瓦都給掀掉了,大家用雨布蓋好布匹,但必須人手拉着手站在上壓着,那一夜李長生拉着劉鵑站了一晚上,天亮了,雨也慢慢地停了,那時李長生的師傅鄭小花開了句玩笑,執子之手,與之偕老,弄得他倆臉都紅了,但他倆臉上掩抑不住的笑意,讓他師傅看到了緣分,看到了希望。

鞋山湖的雪彷彿就是白到讓人心界一片潔白,李長生感覺這雪很難給予人以浪漫的暢想。

但那年卻不一樣,因為他感覺雪是有溫度的,溫暖着他的心。

剛到鞋山湖紡織,都是一群毛孩子,心野的很。下班了就貓在宿舍打升級,喝杯小酒什麼的瞎折騰日子。

那天,李長生起來他和為絹約好吃過中飯去朱嶺中學借書。到朱嶺中學借書,偶爾看兩本書,所以到朱嶺中學也是常事,什麼《約翰克里斯朵夫》,什麼《紅與黑》、《紅岩》、好像還有《靜靜的頓河》都翻過。後來的《三國演義》、《水滸傳》,至於《紅樓夢》翻過很多遍,都是即興看看,有時沒心思看下去,那個林黛玉讓人沒法看,太小資情調,讓人喜怒無常。至於是否看完,到現在,他心裏也不清楚。

他倆踏着積雪翻山越嶺的,走了個把小時,也沒走多遠,反正到朱嶺中學也就三四里地,慢慢走,也不急。

他倆說著笑着,彷彿沒有一點兒寒意。由於雪比較大,劉娟在一處下坡時不慎滑到了水溝里,人倒是沒事,只是腳下的鞋卻弄濕了。這天寒地凍的,鞋濕了那可是大事一樁,弄不好腳步就凍壞了。

書是找不成了,李志傑果斷決定打道回廠。這回廠也有二三里地,這濕鞋是不能穿,李長生看到路邊有村民砍下過冬的樹榦,他拍掉樹榦上的雪,扶着劉絹坐下,他麻利地為她脫下濕漉漉的鞋子,迅速把她雙腳窩在他的懷裏,劉娟的臉唰地紅了,她雙腳本能地想往回縮,但一股溫暖如春的感覺從她的腳底,竄進了她的心房,她再也沒動了,估計半柱香的工夫,李長生估摸劉娟的雙腳已經恢復,他馬上解下自己的圍頸將她的雙腳包得嚴嚴實實的,並利索地取下一支鞋帶,把圍頸包着的雙腳扎穩當。

李長生望着劉絹,低下頭地對她說:“我背你回家吧!”

劉娟沒有做聲,寒風一聲比一陣緊。

李長生用另一根鞋帶把兩隻鞋系好,拎在手上,沒等劉娟反映過來,他就把劉娟抱了起來,劉娟嚇了一跳,卻沒有掙扎,天地彷彿一下靜止了,她只聽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只聽見李長生的腳步鏗鏘有力,這種力量足以讓她放下所有的羞澀。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滴汗珠掉在劉娟臉上,晶瑩溫熱的汗珠,有種迷人的氣息,令劉娟沉醉不已。到了上橋村,路邊在村民的稻草堆,草堆已經用了一小半,正背風的一邊沒有積雪,李長生說在這休息一會再走,劉娟笑笑,她都不敢開聲,她生怕自己一開口,那控制不住的激動,會徹底被李長生征服。

約摸歇了半個時辰,李長生說要走,劉娟說再休息一下,李長生又坐了下來,她心裏真的不想走,她怕一會兒就到了工廠,她莫名地想和李長生多呆一會兒。當然,她更不想光天化日之下,讓李長生抱着走進工廠,她心裏估摸,要是天黑回廠,也許就不會碰到什麼人。

坐着坐着,劉娟沒說走,李長生也沒說走。

看看天色有些向晚,李長生說回家,劉娟笑了:“你背我吧!”

他知道劉娟心疼他了。

他彎下腰背靠在劉娟面前,因為劉娟雙腳是綁住的,她幾乎整個身體趴在李長生身上,李長生幸好人高馬大,對劉娟這小家碧玉,自然不在話下。

李長生一高興唱了起來:

妹妹你濕了腳

哥哥背你咋沒話說

走了一村又一庄

哥哥真不想回廠啊……

就這樣,寒風之中,他倆走一程歇一程,慢慢朝工廠走去。

在鞋山湖紡織廠,李長生可是大名鼎鼎。

鞋山湖紡織廠交通條件很不方便,生活用品更是嚴重缺乏,這些客觀條件從職工到達的那一天起就隨之而來了。蛤蟆屋的供銷社成為了當時唯一能夠獲取日用品的地方,也要走一個小時才到,許多東西都要憑票供應。

鞋山湖紡織廠行政區劃歸屬當地,但職工的生活方式卻完全是豐富多彩的的。從全國經濟發達的中心城市來到鞋山湖邊窮地區,每天都有來自全國的各地的包裹寄來。

為了解決職工的日常生活,李志傑他父母在南京的關係源源不斷地將包括肥皂、火柴、香煙、草紙、毛巾、手帕、民用線、電筒、電池、牙刷、牙膏、肥皂粉、香藥皂、膠鞋、塑料鞋、面盆、鋁鍋、口杯、熱水瓶、針、紐扣、鉛筆、銥金筆、練習本、信紙、信封、紙張、糖果、食糖和鹽汽水等生活物資寄到鞋山湖紡織廠,後來大家才知道他父親就是南京市某區供銷社長。在那物質貧乏時期,他那一包包東西救助了很多人。

尤其是青霉素那種緊缺的藥品,有的甚至是救命。當時鄭小花得了急性腎炎,到處找這種葯,後來李志傑的父親邦她在南京找來了一百多支,那時可是個天大的關係才弄得到。鄭小花總說她的命是李長生一家給的,也可以說她與李長生一家是三代人的世交。

這些來自南京的應物資在小鞋山湖紡織廠職工的手裏,除去應有的功能之外還具有了另外一個意想不到的功能,即與當地村民進行以物換物的交易,實現各取所需。

鞋山湖紡織廠本來是不需要布匹的,但一些企業還是向前方提出了申請,布匹拿到手后就讓李志傑寄到南京,去換他們需要的東西。當時最為吃香的是肥皂票,因為南京供應的肥皂比鞋山湖的質量好得多,據說鞋山湖生產的肥皂用半塊之後就搓不出泡沫了,而小鞋山湖紡織廠職工一塊肥皂,就可以換到十幾到個雞蛋。

日常所用基本能夠解決之後,吃又面臨了難題,蔬菜供應難以保證,肉類更是不常有,本想通過當地農村種植的蔬菜滿足職工之需,但卻發現當地大部分地區蔬菜供應能力有限,一些地區可謂奇缺。於是,鞋山湖紡織廠職工便開始通過各種渠道尋找食品的自給自足。在當地人看來根本不可能擺上餐桌的東西卻成為了職工舌尖上的美味佳肴,螃蟹、黃鱔、甲魚、麻異類”的海鮮類農副產品,很快便成為了後方職工改善生活的首選,節假日、周末便成為職工們打牙祭的日子。時間一長,當地人也開始加入了下地捉“美味”的行列中,有點頭腦的村民更是由此和上海人做起了買賣。

雞蛋八分錢一斤,螃蟹一角錢一斤,沒有鍋就用銅壺放進去蒸、煮,八個、十個地吃,當地老百姓都不吃這些東西,甚至比在上海還要開心。山區出產的芝麻、山核桃、花生等土特產類食品也成為小鞋山湖紡織廠職工返滬探親的首選。

每逢過年過節,上海定量供應的一些東西,在皖南卻可以從老鄉家裏無限量地購買,返滬過年的職工就大包小包將這些在上海也難以保證足量供應的物產帶回上海。

面對如此的消費潛力,皖南當地人已嗅到了商機,抬高菜價成為不二的選擇,到當地人手裏買菜,賣給上海人比賣給當地人要貴,職工們在發現這一現象后,去買菜的時候,就開始學講本地鄉音,這樣菜自然就能夠買到便宜的了。

人們真的喝了李長征和劉鵑的喜酒,組織上為他們辦的,簡樸得很,卻充滿了幸福,不久就生了個兒子李志傑。不上班一家就在這鞋山湖邊釣魚、唱歌、吹口琴,那日子真是甜得人們羨慕。

然而一場泥石流吞噬了一個家庭的幸福,那是1979年春天的一天,劉鵑正在倉庫檢查棉花品質,突然之間,一股泥石流從後山轟然而至,整座山都倒了半邊,劉鵑不幸因工殉職。

李長生把妻子埋在他們一家經常唱歌的蛤蟆石邊的小山上,那裏面朝鞋山湖,春花秋月、夏風冬雪,和劉鵑一樣美麗韻致。

劉鵑沒有兄弟姐妹,老爸得了肺病,死得早,那年她才三歲,那時得了肺病就是等死,沒有什麼好葯可醫。她有個哥哥在珍寶島戰爭中犧牲,現在只有一個老娘,李長生把老娘接到了鞋山湖紡織廠,他們倆一家三口相依為命,日子也過得一臉的笑容。

俗話說“郎死女還在,女死合郎埋。”李長生的舉動,讓全廠的幹部職工都敬他三分,劉娟的媽也是見人就說,這樣有孝心的女婿,打燈籠也難找。

這話說得也在理,不孝的兒女大把,況且是女婿,劉老有這樣的女婿的確是三生的果報。

李長生的父母在上海都退休了,生活無憂無慮,每年也都在來鞋山湖住些日子,他們喜歡這裏的風都是甜的。

李長生再也沒有想離開鞋山湖紡織廠的念頭,他不忍心將妻子一個人留在這鞋山湖畔,他要陪着妻子,永遠永遠。

他說他喜歡這鞋山湖,那浪花也像妻子竊竊私語,讓他心裏聽着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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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石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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