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34.
看到提姆每天拎着拐杖在辦公室單腳跳,我的同情心姍姍來遲。
“您有事可以喊我幫忙處理,腿受傷了要好好靜養才行。”
提姆茫然站在辦公室中央,像一隻毛色上紅下黑的火烈鳥,在縮起一條腿的情況下很好地維持住身體平衡。
我順手把他要找的文件遞到他手裏。
“您還有什麼需要嗎?”
他抓着文件,臉頰不妙地飄起紅暈,嘴唇緊緊抿起來。
“沒有,謝謝你,能不能幫我看看下午剪綵儀式什麼時候開始?”
我確信三分鐘前告知過他今天下午的行程安排。
提姆奮力地單腳蹦遠——朝着廁所的方向。
啊……這確實是無法代勞的工作。
尷尬。
35.
下午的剪綵儀式是上周定下的。
由韋恩企業出資建造的圖書館落成開業,按照慣例,需要韋恩企業的人負責剪綵和開場演講。
原本這個環節是提姆負責,眼下一隻紅黑配色的火烈鳥難以登台,替換這份工作的是創下在韋恩企業消失時間最長記錄的男人。
他沒有到場。
到場將打破他的消失時間最長記錄。
於是他沒有到場,仍在失蹤中。
我就知道.jpg
盧修斯搓搓眉心,隱忍地捏了捏提姆的肩膀,“你有通知他嗎?”
提姆掃視周圍,注意到悄悄對準這邊的媒體鏡頭,抿唇,“他說他在瑞士的私人滑雪場滑雪,趕不回來。”
盧修斯眉峰微挑,“沒受傷吧?”
“一點擦傷,不礙事。”
我站在他們兩人旁邊,假裝自己是一個聾子,神遊天外。
廣大媒體朋友們都願意相信布魯斯是哥譚史無前例的超級哥譚人,哪怕從雪山上連翻十八個跟頭也能重傷不死。
他找的各種借口換成其他人足夠去地獄旅遊十八次,辦一個SVIP至尊卡。
與之相比區區車禍就骨裂的提姆實在是遜,連肉身扛子彈都做不到。
提姆拽拽領帶,“沒辦法了,還是我上台演講吧。”
鴿人者人恆鴿之前,你也有今天。
帶石膏上台有損韋恩少總英明神武的形象,我體貼地遞上拐杖,去後備箱裏取出備用的外骨骼支撐架。
提姆表情複雜,“你什麼時候準備好的?”
我揚起服務業標準的親和微笑。一個好的秘書是全能的秘書,是未卜先知的秘書。
提姆簡單比劃了一下型號,臉色更微妙了,“大小已經調整好了嗎?”
我但笑不語。
誇我幹什麼,發獎金啊?
36.
我們花費了一點時間,在醫生的遠程指導下拆除石膏。
提姆帶着他的傷腿、拐杖和酷炫的外骨骼支撐架在全哥譚的媒體面前閃亮登場。
他矜持的微笑和提拔的身姿很好地掩蓋了他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險些蹦不上演講台的事實。
我站在靠近後台的位置聽他演講,方便發生突髮狀況時隨時做出反應。
原本以提姆的身價地位,此刻應有保鏢在場護衛他的人身安全。但奇怪的是,今天守衛在場地四周的只有普通的安保人員。
我身後傳來低聲絮語,我借舞台裝飾的反光打量我身後的人。
維姬·維爾,《哥譚公報》的記者與攝影師,一個不受歡迎的客人。
在我成為提姆的秘書前,她曾目擊過提姆遭受槍擊的現場,據我所知那次提姆撐了很長時間的拐杖。
看到她出現在這裏,我隱隱感到不祥,總覺得維姬登場肯定會出大事。
好在直到剪綵儀式結束,沒有任何一枚煙霧彈掉進儀式現場,遠處的高樓上也沒有透過瞄準鏡觀察在場人員的狙擊手。
我稍微放下心。現場的收尾可以交給盧修斯處理,司機在停車場等我們。
我壓低聲音問提姆,“需要我把輪椅從後備箱取出來嗎?”
“不用了。”提姆露出苦笑,“在公眾場合,讓我表現得體面一些吧。”
我們避過維姬的視線,趕在她採訪我們前走進地下停車場。大部分人都在一樓場外參與活動,停車場內只有我們兩人走動的聲音。
地上的喧鬧傳到地下只剩一絲虛渺的嘈雜,我盤算着等回到公司,距離下班時間只剩下半個小時。
提姆扶着拐杖停下來,“伊芙,我想起來稍後這裏好像會有理查德·卡塞爾的新書親簽發售,你能去幫我買一本嗎?”
奇異的違和感,提姆很少用自己的私事打擾我。
過分的安靜傳達出危險的氣息,空氣擠壓着我們。一瞬間,我彷彿預料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沒時間給我尋找兩人一起離開的方法,冰冷的柱狀物抵住我的后腰。
“遺憾的是,你們來不及買書了,秘書小姐。”
37.
在哥譚,一個沒被綁架過的總裁不是成熟的總裁。
任何一個哥譚總裁都必將有着豐富的被綁架經驗和被挾持應對措施。
最關鍵的是,他們要記得早早立好遺囑。
對不起,這可能是一個地獄笑話,但至少是一個哥譚風味的地獄笑話。
現在我要說的是,不止總裁,秘書也要記得寫好遺囑再來上班。該有的東西果然是一樣不能少。
第一次遭遇綁架,我有點緊張,但不多。
我和提姆坐進原本的車裏,可憐的司機先生不知道被塞進了哪個垃圾桶里,看劫匪們的態度,他應該還活着。
提姆被一左一右兩個大漢挾持着坐進後座,我負責開車,為首的劫匪坐在副駕駛座上,藏在口袋裏的槍管對準我的腹部。
“開車,按照我說的方向走。”
我遲鈍地捏了捏方向盤,被劫匪用槍管粗暴一戳,“嚇懵了嗎?”
“不,”我冷靜道,“你沒系安全帶,安全系統不讓打火。”
38.
即使是綁架中也要記得規範行車。
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
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
39.
我駕駛着滿載三位持槍壯漢和一個殘疾人的賓利行駛在路上。
要麼停車場出口的保安是內應,要麼他眼瞎,這輛可疑但全員繫上安全帶的汽車簡單又輕鬆地開出了活動現場。
方向盤打滿,與韋恩企業的方向完全相反。車在公路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密閉空間。
提姆試圖和劫匪們談判,“你們想要什麼,錢,還是別的,我都可以給你們。如果有人雇傭你們,我出雙倍價格,我不會報警。”
副駕駛座上的劫匪嗤笑,“你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小男孩。”
以提姆的身份和體型來說,他已經脫離“小男孩”這個稱呼很久了,這代表劫匪這方的鄙視和輕蔑。
他沉默了一小會兒,問道,“這不是你們的計劃,雇傭你們的人是誰?”
坐在他旁邊的男人用槍管戳他的臉,威脅,“你最好學會閉嘴。”
劫匪們並不准備讓這起綁架行動暴露在大眾視線里,否則他們可以選擇在提姆演講時直接出手,那會是一個極其戲劇化的場面。
我鬆了一口氣,我的臉不出現在電視屏幕上也是好的,不然下一秒我暴怒中的老爸就會舉着兩把98K衝過來,含淚掃射全場。
不,不要,我只想過平靜的上班族生活。
我繼續向下探尋,既然劫匪們想要一個隱秘的行動,他們的目標只有提姆,那麼我這個累贅很可能會在他們拋棄這輛車時一起被扔出去。
可能性有兩種,作為死者被拋棄或者作為幸運的只是昏迷的受害者被拋棄。
我不能賭這個可能性。
我抬眼瞥了眼後視鏡,和提姆的眼睛對上,不等下一秒就挪開。
後座坐着那麼大一個人質,還是給我發錢的老闆,在車上絕不能輕舉妄動。機會只在他們下車還沒來得及處理掉我的短短十幾秒中。
我有點為難,但也沒那麼為難。
在哥譚當秘書對才藝有隱藏的硬性要求,唉,可是我真沒對人開過槍。
40.
我把車開到目的地,停在一處隱蔽的牆體后。
幾個劫匪對視一眼,後座的一人率先下車,隨後另一人槍口指着提姆的太陽穴,粗暴地把他推搡下來。
他們剛向前邁幾步,幾個不顯眼的小球滴溜溜滾到他們腳邊。
霎時間煙霧四起,灰煙后一個健碩的身影猛地撲出來,漆黑的披風在身後飄揚,高高展開有如蝠翼。
這毫無疑問是紅羅賓的打扮,唯一的問題是比起監控視頻里給我送花的那個,這位紅羅賓先生的肌肉未免過於發達。
除此之外的地方他還是很像的,至少拿在手裏的是一根長棍,而不是兩根卡里棍或者兩把槍。
煙霧中傳出痛呼,我沒時間去計較那是誰的呼聲。
副駕駛座上的劫匪槍口對準我,我是一個現成的人質。
時間在此刻彷彿變得緩慢,我清楚地計算自己的每一個動作。
踩下油門,車輛前開,急剎車,擺尾,副駕駛座的車門撞在牆上,卡死車門。
慣性把我們狠狠前拉,安全帶把我們拽住。混亂中,我準確地抓住指向我的那支槍。
型號是TT-33,起落式閉鎖。優點是精度高、穿透力強、使用簡單,以及便宜,看來挾持我們的這伙劫匪有點無奈的拮据。
內推鎖片彎頭,拆底板,卸彈匣。
按復進簧座,旋轉套管,取槍管。
退限位卡板,拆分解桿。
手指一推,所有零件噼里啪啦掉在車腳墊上。
我禮貌微笑。
我從沒對人開過槍,但是我會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