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打開手機。

看到了友人的分享界面,出現了新的活躍動態。

是幾張生活記錄一樣的圖片，拍了好幾張合照和環境照片。

克拉克點進去放大看，看見海拾茲和彼得,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孩子呆在一起，笑得明媚活潑,擠在一起，很熱鬧的樣子。

海拾茲穿着日常裝束，明明沒有打開他的特殊體質,卻仍然在照片里,眉眼極其吸引人,眼睛裏像是盛着陽光,璀璨閃爍。

其餘兩個新朋友靠得有點近,面頰紅紅,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背後是學校樹林和教學樓，人群穿梭着,充斥着青春的活力，不少人在後方偷偷投眼過來，看前方的海拾茲,眼裏有點悸動和愛慕的意思。

克拉克長按屏幕，把照片保存下來。

他覺得很欣慰,也很為海拾茲高興。

第一次到學校生活，還是離開韋恩莊園這麼遠的地方，看起來海拾茲還是挺適應的，沒有被排擠,還在彼得的幫助下交到了新的好朋友。

周圍的同齡人看起來也很喜歡海拾茲的樣子。

也對。

克拉克作為職業記者,走遍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事情。他當然更加懂得,青春期少年少女們對美貌發自內心的嚮往和喜愛，是如何在這個最熱情的年紀充分展現出來的。

從這張照片來看，估計過不久。

那些對海拾茲產生愛慕的青春期男女們，也許就要做出些行動，比如寫情書，比如送禮物，又甚至告白。

畢竟正是青春洋溢的年紀。

到時候，海拾茲這樣溫和的脾氣，第一次遇上同齡人追求的情境，恐怕會不知所措，甚至向周圍人求助吧。

這樣想想，倒覺得很可愛也很好笑了。

這讓克拉克不由得提起點嘴角，面部表情鬆緩，眼裏也流露些笑意。

...但是。

雖然是這樣笑着的。

但他點着照片的手指，卻始終沒有移開，甚至攥着手機機身的手，也在較勁地握緊了一些。

好在是窗外突然飛走的鳥驚動了樹枝，才把他一齊從思索中喚醒，及時控制力道，阻止自己把手機捏壞了。

克拉克又看了看照片。

在思索中，他發現。

除了那些喜悅的情緒外，他感到難以徹底放鬆的原因是——他產生了惆悵的情緒。

這樣有點敏感、也有點微妙的感情。

克拉克用手指拖動界面，把照片放大，又仔仔細細地看了照片的各處，包括之前就很在意的各種細節畫面。

這樣反覆看着，他才確認了自己惆悵情緒的來源。

...是那些來自同齡人的親近表情。

都很年輕、活潑、熱情，每個眼神都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氛圍，清爽氣息和衝動慾望在他們身上有充分的體現。這是記者最喜歡觀察的人群之一，因為在他們身上，能看到人群許多應表現出來的外向特徵。

看着他們，再回想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光。

便覺得有些遙遠了。

然後才覺得，原來自己已經成長為與他們具有差距，不再具有這些特徵的大人了；那些記憶里的歲月就是夢境，虛無縹緲的，好像隔着現在很遠。

其實離這些孩子，自己也才隔了數年多而已，想着卻覺得像數十年了。

“在相處的時候，在網上的時候，”克拉克自言自語，“好像沒覺得有這些差距和想法，就覺得是大一點或小一點的朋友，結果現在...”

結果真正接觸之後，開始能看到對方現實生活之後。

便覺得自己和彼得與海拾茲的生活，好像突兀地隔開一小道

河流。

即使仍然是朋友，仍然可以跨越河流，卻總是沾着年歲帶來的水花。

明明認識從線上到線下，關係應該更好才對。

可現在卻因為這條河流和各自的水花，感覺自己離海拾茲遠了一些，至少沒有同齡人彼得那樣輕易地就能靠近。

“我居然在惆悵這個啊，”克拉克對自己說，“唉，真不像個像話的大人。”

雖然這些是人之常情，但還是會覺得遺憾。畢竟只要是人，只要是對其充滿情感的朋友，總是會冒出點攀比的心思——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在心理上也能最靠近自己。

畢竟從過去一直到現在。

海拾茲確實是克拉克最好的朋友。

~~

~~

大概數年前。

克拉克在私聊時，曾經這麼叮囑對方。

【Alien：不能和他們說，自己年齡啊性別啊什麼的】

【Alien：雖然是聊天室的朋友，但是也要有警惕心，知道嗎】

在被彼得囑託，請稍微關注一下聊天室組建者Heather后，克拉克的確是做出了行動的。

他受到農場夫婦淳樸善良的教育，對說話偏幼齒的傢伙有極強的保護欲，再加上承諾帶來的責任感。

這讓他對Heather的動向，不由得更加上心幾分。

在刻意關注后，更加覺得自己的行動是有必要的。

雖然不確定Heather真實年齡，但從偶爾的對話中，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這完全是個沒有太多防備心、對所有人都敞開心的傢伙。

只要問他問題，基本上就會坦誠地回復；

而他自己問出的問題，也完全沒有遮掩自己個人信息的意識，像是把網絡社會當成另一個世界，對虛假人什麼都可以說出來一樣。

他的不加掩飾，說話真誠，基本上被好幾個活躍在聊天室的傢伙關注到了。

人有欺弱的心理趨向，儘管網絡社交沒有明顯的強弱之分，但戴着面具說話的人，面對袒露心胸說話的人，卻有着心理上的優勢。

再加上有不懷好意的傢伙，偶爾會爬出來試探。

...對這種應該年紀不大，心思比較單純的傢伙來說，還是挺困難的社交環境。

至少克拉克看不下去。

當他們對Heather的一些認真回復，持以調笑、逗弄和試探的心思時，克拉克就會適時出來攔截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Alien：追問現實世界的話題，不是這個群該討論的話題吧】

【Alien：我記得我進的是排解困擾的群】

群友們便支吾着：【就是為了排解困難，才會對現實進行討論啊】

【Alien：但討論和打探，對於成年人來說不是很明顯的嗎】

他們就說不出什麼話，恨恨地停下話頭，轉而圍攻克拉克：【哈？就你懂】

【還取名叫外星人，恐怕是還在幻想中的臭小鬼吧】

【小鬼就不要管成年人之間的對話了，還說的言之鑿鑿】

還有人翻出克拉克之前說的記錄：【明明自己也是會為被排擠和看低難過的學生，怎麼說成年人一道一道的】

【組建人自己都沒介意吧，要你來管】

...克拉克無視這些譏諷。

他雖然逐漸覺醒氪星人天賦，不斷由[人]向[神明]轉變，但他的經歷和大部分地球人沒差別，性格也被農場夫婦教養地頗具忍耐力。

這也是他遇到排擠和看低后，沒有一拳把那些傢伙打出太陽系，而是忍耐着收拾他們要求的學校器具的原因。

只是內心還是不忿和難受，所

以才加入了這個聊天群。

他現在並不後悔自己出口幫助，導致被討伐的事情。剛加入時稍稍吐露一番不滿，確實讓他好受些；而幫助Heather，更只是他的責任感和保護欲作祟。

既然做了，就沒什麼好說的，能攔截他們打探小孩子情報就行。

那孩子畢竟還不會偽裝，腦袋也太一根筋，估計遇上這樣的場景，也不明白怎麼會這樣吧——

【Heather：我是介意的】

克拉克：？

他沒想到，一直說話乖乖巧巧，喜歡用單字符的天真傢伙，居然在這時候冒出來說話了。

以前的話，Heather似乎從未參與過群友的各種爭議。

群友們也很驚訝：【介意？Heather，你說什麼介意？】

【Heather：剛剛問了阿福】

【Heather：我才反應過來，如果跟一些npc說這些，會讓我覺得攻略很麻煩的話，其實就是介意啊】

這話說得亂七八糟，邏輯也很混亂。

還摻雜着遊戲術語。

克拉克想着：...網癮少年？

群友們卻有點坐不住：【在說什麼啊】

【你別給剛剛那臭小鬼帶偏了】

【就算問你年齡和住址，也只是關心你而已】

Heather卻一下子堅定起來。

【Heather：又不是攻略對象】

【Heather：好像不必要認真說這麼多】

再下一秒，好幾個跟着說話的群友就被一腳踢出聊天室，顯示被組建人請離。組建人的行動力一下就上來了。

並且向克拉克發出私聊請求。

【Heather：謝謝你】

克拉克愣了一會。

他着實沒太搞懂，這幾分鐘內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感覺自己簡單的插手，好像略微改變了對方的思考邏輯一樣。

但是...這是往好的方向發展吧？

畢竟天真的人要成長，總是要學着從拒絕人開始。

【Alien：沒關係】

這樣想着，感覺自己好像干擾了這孩子的成長軌跡，雖然是好的干擾，但總給人一種與他人的人生發生交錯的感覺。

於是又忍不住多嘴幾句，叮囑他不要透露個人信息。即便是對網友。

Heather沒吭聲，好像老老實實地聽着。

然而等克拉克說完了叮囑的話，又冒出泡來。

【Heather：你是好人】

【Alien：嗯？謝謝】

遙遠的哥譚。

海拾茲握着鼠標，對屏幕思考了一會。

既然是攻略遊戲，既然自己是來發展支線的...他更傾向於攻略有好感的好人。

這個人雖然沒怎麼接觸過，但給人的印象卻很好，不如就把這個Alien當成新的攻略對象吧。

【Heather：我會努力提升好感度的】

【Alien：啊？最近是在痴迷什麼遊戲嗎】

但最後，還是互相加了好朋友。

~~

說是什麼攻略，什麼提好感度。

結果加了好友后，沒過多久。

【Alien：變成家教老師了呢】

克拉克開始教Heather很多題目。

【Heather：太難了唉】

【Heather：腦子跟不上】

成為[家教]，也是因為成為朋友不久后的一系列事情導致的。

雖然已經在聊天室里，大致被以[Heather的守護者]這樣稱

呼。

但Heather自從上次之後，就沒怎麼和那些人隨便搭話了。

而是只和他與彼得兩個人聊天。

認知提升，並不會徹底改變一個人周身的環境。

Heather這個傢伙周身的環境似乎出奇的簡單。

這導致這個傢伙，每天不是在思考學習，就是在思考家裏兄弟的複雜關係。

克拉克一向很願意當個傾聽者，所以漸漸地聽了好些他身邊的單調故事。

【Heather：哥哥今天和另一個哥哥又打起來了】

為了不透露信息，所以沒說他哥哥的真名。

【Alien：打起來了？要勸架的吧】

【Heather：他們說在互相切磋】

【Alien：啊？】

又或者。

【Heather：哥哥今天和dad打起來了】

【Alien：？？？哪個哥哥，不對，怎麼和父親打起來了？】

【Alien：必須趕緊勸架】

【Heather：他們說在切磋】

【Alien：啊？啊？】

...好像有點怪。

克拉克雖然這時候還是個沒畢業的男高，卻很有關心人的細膩心思。

他努力思考了一下對方在遮擋現實信息同時，仍然不住透露出的奇怪生活。

有一堆整天打架的父兄。

一個和藹的管家。

不知所蹤的母親，失去的校園生活。

似乎患有奇怪病症。

——太可憐了吧。

於是在一次，Heather思考了很久學習題目，也沒能做出來的時候。

克拉克忍不住發消息：【我來教你吧，當你的家教，這樣做更快】

【Heather：誒】

好像很驚訝。

【Heather：阿福已經是我的家教了】

【Alien：那麼就不是家教，是朋友幫你的交換條件。你的進度太慢了，我得教你一點學生的思維，包括日常什麼的】

【Heather：幫我？交換？】

【Alien：嗯】

【Heather：可是，我能幫你什麼呢。我好像什麼都不會】

【Alien：什麼都可以】

【Heather：我想想】

過了好一會。

一直到風中飄飄搖搖的樹葉掉落在地上，涼風催促筆尖停住的高中生克拉克，應該趕緊收起練習冊，月光照進氪星人藍瑩瑩的眼睛的時候。

對面才又有了動靜。

【Heather：我知道我能幫你什麼了】

【Heather：你上次說，同學排擠你，說你說話什麼的老土，我很生氣】

克拉克眼神微動。

他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居然給這個孩子記住了，還記到現在。

【Heather：我想了好久，想到方法了。現在表情包不是很火嗎】

這時候，互聯網發展並沒有現在繁榮。

表情包剛隨着圖文出現些火起來的勢頭，人們開始嘗試使用表情交流，更甚於文字。

【Heather：那我就為你做一套表情包吧、一套只有我們才能擁有的表情包，你就可以用到聊天中】

【Heather：這樣你就是最潮的人了！】

潮是這樣定義的嗎。

克拉克下意識覺得好笑，完了又覺得耳朵熱熱的，連帶着呼吸頻率都有點亂了。

...好像是第一次。

除父母以外的人，會貼

心地關注到自己內心的需求，沒有跟着大眾嘲笑，沒有認為老實就應該自己憋着，覺得自己每一份需求，都和地球人孩子一樣值得在乎。

哪怕是個身形高大的傢伙，也會被暖呼呼地照顧到每一份自己都不一定在意的心情。

...真正的朋友是這樣的嗎。

【Alien：做這個很辛苦的】

【Heather：但是做家教也很辛苦，想給朋友幫助的話，我不怕辛苦的】

這話說得頗有大人氣概了。

克拉克原以為自己接觸到聊天室，頂多多了一個可以吐槽的地方，又或者是繼續當他人的守護者身份。

結果現在。

他感到五味雜陳：好像反過來，被比自己小的傢伙守護了。

...這話說到高中去，肯定又要被嘲笑的吧。

Heather沒他想得那麼多，還在問他想要什麼樣的表情包。

克拉克想了下，想起Heather之前偶爾透露出的，他似乎很喜歡一個鴨鴨絨毛的帽子，就隨口：【鴨子主題？】

～～

最後。

過了好一段時間，果然收到一整套超級可愛的鴨鴨表情包。

【Heather：鴨鴨振作.jpg】

【Heather：我感覺你心情最近好像不太好，就加快做出來了】

【Heather：我有幫到你一點嗎？】

克拉克：“......”

他握着手機，對着舉起雙手的Q版鴨鴨表情包，看了又看，好一會才把視線移開，轉到面前的照片上。

照片上是農場父親和藹的臉，是在一切略微平息后，被殯儀館特意交給克拉克的黑白照片，與墓碑上將出現的同款，以給家人留作備份。

他的父親因為疾病和意味，突兀地離開了他。

和留念的黑白照片並排擺在一起的，是伴隨遺孤氪星人一同出現在宇宙飛船的，氪星人父親留給他的孤獨堡壘鑰匙。

生父和養父的物件，一同出現在桌面上。

養母瑪莎·肯特敲敲他的門：“要準備走了嗎？”

克拉克說：“是的。”

他已經對着這兩個物件看了很久，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準備去尋找屬於自己的氪星人傳物，去真正地了解氪星人，靠近他的生父，也算給故去的養父做個交代——他會成長。

這將不是個簡單的、輕鬆的旅程。

這是一趟尋找問題答案的旅途。

瑪莎問他：“會害怕嗎？”接觸熟悉而陌生的東西。

克拉克想了想：“我現在不會。”

因為他已經確認了，不論是養父養母，還是未曾謀面卻細細規劃的生父，他是被許多人寄託着愛意和希望的。

而且。

他還有朋友關心，會關注他的心理變化，會給他做一整套鴨鴨表情包，讓他能夠使用[鴨鴨振作.jpg]表情包。

有親情，有友情，這條路就不會真的孤獨冰冷。哪怕他是一個氪星人。

【Alien：外星人也可以用鴨鴨表情包了嗎】

【Heather：就是做給外星人的！我的外星朋友】

【Alien：鴨鴨歡呼.jpg】

【Alien：謝謝，這套表情包有幫到外星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