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微光天
“殷家沒了。”郝然笑了笑，語氣就好像吹了吹桌面上的灰塵那般輕鬆，輕撫最後一道模糊裂縫，將之捏攏，徹底閉合兩界之間的空間屏障，暫時性的斷開同血靈那個世界的連結，不過按照老四對眼下幻星所處的這處月華牢籠來看，許傾是將幻星同月域的連結用月華牢籠徹底斷開，但並未斷絕血靈這種不會對幻星產生威脅的小世界的連結。
也就是說，郝然等人想要進入血靈和回到幻星都很容易，但通過幻星前往其他有資格位列虛空的上層仙界是做夢。
至於為何許傾如此安排，自然是為了不讓破天修士鎖定郝然，拿他的人頭換一個不低的神位。
“你早就知道宗主會動手是嗎。”郝然腦海中響起紅爪聲音。
“鳥盡弓藏，兔走狗烹。在血靈這種順應人性的地方怎麼會不靈驗呢。”郝然搖了搖頭道，“殷噬也是被我用血丹兌換比例一事弄的狗急跳牆了，不然他也會很清楚這個道理。”
“我只不過是給宗主遞了個台階而已。”
“或者他還對宗主這種強權生物抱有幻想才會這麼天真吧。”郝然感嘆道。“上位者的言出必行是種不多見的品德，而食言則是本能。”
“殷噬死定了吧。”紅爪道。
“不一定，大多時候讓一個人痛痛快快死了才是最大的寬恕，殷家仇家多如過江之鯽，能想出來折磨殷噬的方法怕是也得萬種之多，跟他們比起來我的手段不過跟孩子一樣稚嫩。”郝然又搖了搖頭，“但又有哪一種比讓殷噬親眼看着殷家從血靈頂尖徹底成為最底層的凡人更為殘忍的呢。”
你把人家四肢斬了全家坑死你這叫不會折磨，還有比你會折磨的嗎？紅爪腹誹道，又暗下決心，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能夠脫離這小子，千萬不能同他交惡，不然怕是都不用他親自動手都能陰死自己。
“所以大概可能殷噬會活着，只不過不如不活着，這可比我殺了他來的殘忍。”郝然不知道紅爪想的這些花花腸子，自顧自說道，“估計未來還有再見的時候。”
“殷家已經償還了該償還的血債，接下來還有鄭家李家，還有那些個支持宗主的散仙。”郝然的語氣變冷，好似凜冽寒風般劃在這血靈同幻星連結的傳送通道內，連紅爪聽着都覺得有些涼意，“以及血神宗全宗上下。”
“包括宗主在內。”郝然一字一頓道，用要將這等誓言刻在靈魂上的力度說道。
“都要死。”
“都要拿命來償血債。”
“都要給死去的護凡們陪葬，給葉先生陪葬。”郝然語氣毫無猶豫，當他看見山谷中帶領大家頑強抵抗的是葉瑤兒的時候，他就意識到葉先生的不測了。
“不太可能，就算能，護凡者死傷的人數將會比你想像的還要更大。”紅爪誠懇道，“護凡者需要的是休養生息，六十萬凡人和雷龍靈根才是你們翻盤的本錢。”
“為什麼要有死傷？”郝然卻好似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般疑惑回頭。
“你不是要屠界？屠界怎麼會沒有死傷？還是你認為你的實力足以一個人殺穿血靈了？”紅爪反問道，“只憑藉虛丹內的法象根本不可能的，你現實一點，就算是真的成丹也不可能有屠界的本事，被拖到靈氣枯竭是很正常的事情。”
“呵，”郝然輕笑一聲，“從我留給炎華那個包裹開始。”
“我的局就已經佈下了。”
“等着瞧吧，殺光這血靈天的仙人，我不需要動哪怕半個手指，自會有人幫我動手。”他好似瘋子囈語一般輕聲道，目光直直望向前方，似要穿透已經閉合的空間屏障看到那一端的血靈。
紅爪都有些懷疑他瘋了。
“算了，”郝然嘆了口氣，紅爪不理解也在他的考慮之內。
“走吧，去看看葉瑤兒他們安排的怎麼樣了。”他起身走向陣法通道盡頭。
“安排六十萬人過好日子才是一場硬仗要打啊。”郝然撓了撓頭，一想到安排後勤他腦袋都有點大了。
他順着通道向前，走入盡頭的光門之內。
————————————————
傳送陣已經被先進入的護凡者們用帳篷籠罩了起來，幻星天的晨光將帳篷外好幾十道人影打在帳篷布上，人影重重讓郝然很難不注意到，顯然葉瑤兒相當重視此處的防禦。
郝然心中暗自點頭，看來這些他不在的日子葉瑤兒真的有在成長，不再是那個紙上談兵的狗頭軍師了。
“回來了。”熟悉聲音帶着些許沒有休息好的沙啞響起在耳畔。
聲音主人強控語氣可仍難掩欣喜，說話間還伴隨着騰然起身和整理衣袍的聲音。
郝然正欲回頭，聲音主人忙呵道！
“等，等一下！！”手碰發簪叮咚作響，聲音主人很是慌亂，“我收拾一下，你別轉過頭來！”
郝然頓時僵在原地。
“好，好了。”伴隨着最後一絲梳理頭髮的聲音消失，聲音主人這才放下心來讓郝然轉身，語氣中還是有些局促。
郝然緩了緩僵直的肩膀，回頭看向身後的葉瑤兒。
葉瑤兒身上那件山谷中侵染敵血變得漆黑無比的勁裝不知去了何處，如今穿着那件他再熟悉不過的桃花裙擺，裙擺也不似曾經還是葉家大小姐時的那般順滑無褶，大抵是因為儲存的不當導致其上都是細密褶皺，似乎是它的主人並不覺得自己還能穿上它，所以將它揉成一團隨意丟在一處。
還算強烈的晨光被純白的帷帳柔和成紗，灑入兩人中間，為帳內的氣氛渡上層朦朧，晨光映亮葉瑤兒的肌膚和每一道發梢，將她本就絕色的容顏勾勒的更為聖潔，緋紅若桃花般盛開在少女的雙頰，少女不安的擺弄着耳邊的頭髮，紅透的耳尖訴說著她心頭的情愫。
她正竭盡全力裝飾着這次的重逢，少女的身後是張簡易的小床，應當是為了第一時間等到他回來，她乾脆直接睡在這傳送陣的帳篷里。
床一角放着把還未擦乾淨血跡的劍，若是回來的不是他，迎接那入侵之人的就將是一往無前的劍光或是對自己脖頸割出的血痕。
少女毫不掩飾的好感鋪面而來，直爽而炙熱，就似迎春開放的桃花，明媚至極。
但他心頭已經住了一輪明月了。
郝然後退一步，葉瑤兒臉上的欣喜也隨着這疏遠的一步逐漸黯了下來，少女面頰耳尖上的緋紅隨之褪去，兩人之間的朦朧消散開來。
“回葉小姐的話。”郝然的回答很是恭敬，帶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道，“我回來了。”
葉瑤兒抿了抿朱唇，被帶着冰冷意味的回答擊的有些手足無措，也不知如何開口應下郝然的回答，視線也不敢再放在郝然身上，只敢委屈地低下頭看向地面牆角，捏緊了裙角。
良久，她抬起頭，揚起一個看似洒脫的笑臉道：“你見到她啦？”
郝然對着那張笑着卻好似哭了一般的容顏回道：“是啊。”
“她很好看嘛？”葉瑤兒語氣輕鬆。
“……她同天上的明月一樣美。”郝然聽的出葉瑤兒語氣里的故作輕鬆，但仍回答道。
“嗯，恭喜你。”葉瑤兒笑了笑，擺了擺手。“快走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什麼時候帶她來見見我，”葉瑤兒又道，“我也想見見跟明月一樣美的姑娘。”
“好。”郝然點頭，輕輕捂住胸口那明月印記，“等我將她帶回來，一定會的。”
“嗯。”葉瑤兒用力點頭，打了個哈欠，“好啦，羅念真他們也有話跟你說呢，快走吧，我再睡一會，過些日子你也要來輪崗。”
“……好，你也多保重。”郝然躬身拱手后，走出帳篷，讓自己盡量不去留意帳篷內那拚命壓抑的啜泣聲。
他第一次對自己被靈氣強化后的身軀這般厭惡。
帳篷外，幻星天中樞廣場上人來人往，千百道炊煙被晨光照出了形狀，給冰冷的中樞增加了難得的人氣。
六十萬凡人散落在廣場上，有人傷痕纍纍等待救治，有人疲憊不堪倒頭就睡，但唯獨一樣是所有人臉上都共有的。
那就是重獲自由的欣喜。
晨曦的光照耀在每個人身上，好似預示着所有人都將擁有光明的未來。
“真好啊，”郝然眼眶沒來由的濕潤，“真好啊。”
“恩公！！！”蒼老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大家快看！恩公！！！”
郝然一愣，一個老頭子從人群中站起來指着他喊到，正是血奴圈的村長。
沒等他反應，緊接着所有凡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他的身上，他一己之力救下所有人的壯舉仍然歷歷在目，六十萬凡人都認得他！
“恩公！！！恩公！！！”
六十萬凡人齊齊起身，所有人眼眸中都寫滿了感激，爭先恐後的湧向他的所在，更有情緒激動的對他連連跪拜，被他趕忙扶了起來，但好景不長，很快他就被舉了起來，拋上高空！
“恩公！！！恩公！！”
六十萬人山呼海嘯的歡呼聲響徹雲霄！震耳欲聾！所有人都在為他歡呼！
壓制了人們幾個月的死亡陰影終於在這一刻徹底消失，隨着一聲聲的歡呼，成為過去！
“救我！！救我！！”郝然目光掃到人群中的紀元曾鍾柱，兩人笑着搖了搖頭，也加入到拋舉他的隊伍中。
“羅哥！！！”郝然朝也在人群中的羅哥喊到，“救我！！”
羅念真幸災樂禍的笑了笑，裝作什麼也沒看見同羅伯說話去了。
“老四！！！”郝然朝中樞喊到！當下也就只有老四能壓制住大傢伙了，他老被拋上空中不是個事！
“好了！！！”老四聲音順着中樞傳開，將山呼海嘯的歡呼聲壓制了下去，“好了！！！”
“有請新任天主講話！”老四的聲音又道。
“嗯？！”沒等郝然反應，郝然就被中樞的陣法挪移到一處廣場中心的高台之上，身下六十萬人的目光緊緊跟隨着他的身影。
“我是什麼天主？！”郝然一愣，“我那能當什麼天主？！”
“你完成了試煉，成為幻星宗的宗主，自然也是幻星天的天主，稍後我會移交給你權限的。”老四聲音在他耳邊道。
“天主更替，新天新名，有請天主賜此天新名。”老四聲音再次響徹天地，所有人的眼睛再次一亮。
“請新任天主賜名！”見郝然遲遲不說話，台下有人起鬨道！
“請新任天主賜名！！！”很快，萬千凡人高聲呼喊，催促着郝然！
郝然從未往這方面想過也沒有為一個世界取名的經驗。
他慌張的掃視周遭，想要看看身旁誰能給點建議出來，沒想到視線迎上了萬千注視他的凡人們。
其中有羅伯的身影，羅念真牽着蕭媚的身影，還有紀元曾鍾柱，以及那些陪他在幻星里浴血奮戰的弟兄，他們都注視着他，眉目間滿是感激。
他身後的大日緩緩攀上天空，滾燙日光在眾人漆黑眼眸中形成了一個小點。
一個小小的微光。
微光不大，卻是驅散黑夜的前兆。
郝然心頭一定，他知道新生的此界應該叫什麼名字了。
“就叫。”郝然話音一頓。
萬千眾生都側耳聆聽。
“微光天。”
“願此界，成我萬千眾生，黑夜中的一點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