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同赴死（下）
末日應當是什麼樣的呢。
葉瑤兒小時候曾同葉止討論過這個問題，葉止眼中的末日是更為宏大的落幕，是身擁無上偉力的仙神撕裂世界，血靈城連帶着血原通通碎裂成漆黑虛空之中的孤舟，而他們也無半分力量反抗，只能眼睜睜見證着一切的滅亡，最終被混沌磨滅成不起眼的灰燼，散落在諸天萬界，見證新一輪的輪迴。
葉瑤兒想的就很簡單，小小的女孩腦子裏沒那麼多宏大想像，她只覺得倘若有朝一日愛着自己的人都消失不見或者離她而去，那便是她的末日了。
不會的，那時候的父親含着和煦的笑容摸摸他的腦袋。
只要爹爹在，瑤兒永遠不會見證那樣的末日。葉止這樣說。
但葉止已經走了。
葉瑤兒的末日，也正在逐步到來。
就在剛剛，她將聶老殘缺了下半的屍首雙眼撫上，將他送入身後戰時臨時的停屍房。
強抑淚水，她仍舊在最前沿的山崖上，俯視峽谷外近萬餘的聯軍，指揮着大量護凡修士以及願意幫忙的眾凡人，配合羅念真加速大陣的鞏固。
血神宗與世家的聯軍也同樣結束了第三輪進攻，此刻同樣正在重整隊伍，調整對護凡者眾的進攻方式。
前兩輪的進攻，護凡者方憑藉著大陣的堅固完全抵禦住了聯軍了攻擊，甚至聚靈巔峰的第二真傳手也無濟於事，因此護凡者陣地並未出現傷亡，氣勢信心更是被激發到了最為鼎盛的時刻，眾人甚至覺得不過如此。
可直到第三輪的進攻之中，出現了手持宗主一擊令牌前來的第二真傳，更是在殷家陣師的全力相助下，尋找到了大陣時刻變換的薄弱處，一擊出自宗主之手的血煙炮轟擊其上，瞬間將大陣撕裂出可容人通過的缺口，鄭李兩家早已準備好的近戰修士頓時蜂擁而上，想要衝入陣內。
但護凡者眾怎麼可能答應，無數護凡者前仆後繼，以命填補缺口，小小的缺口此處成了無休止的絞肉刀片，大量鮮活年輕的生命於此處被撕扯成碎肉滿天，短短半刻，此地已成血肉地獄。
最先只是靈果級別的戰鬥，但很快升級到靈海層級的修士於缺口生死搏殺，其中護凡者方出動的靈海修士之中正有聶老的身影。
聶老以一敵多，一手煙斗喚霧出神入化，將多名世家靈海毒死困死霧中，但未曾料到重傷痊癒的鄭家主竟隱藏人群之中，趁聶老不備偷襲，領域強行鎮壓的同時更是肉身膨脹成十丈巨人想要強行擄走聶老，好藉此要挾護凡，沒成想葉瑤兒即時出手暴露自己修為已達聚靈，更是溝通詛咒詳裝要激活法身，驚的鄭毅奪路而逃，但臨走之前，還是捏碎聶老下半身體，將他生機徹底斷絕。
她不惜殺出陣去，搶回了聶老的屍身，聶老最後的遺言來不及說，就在她懷裏斷了氣。
她沒哭，沒有給她悲傷的時間了，聯軍被她法身嚇的立即回退，生怕被她盡數絞殺此地，所以才換來了如此寶貴的休整時間，羅念真更是腳不沾地，終於在十幾息后再次修復好了陣法，當下只剩鞏固和防範是否還有宗主第二擊這種事情。
不過更令她擔心的，還是那群在重兵保護下曾經趁亂靠近陣法研究陣紋的殷家陣師，那群人的存在使得整個陣法並不是完全牢不可破，更可怕的是他們似乎還接受了天宮內部的陣法教授，戰場上激活的很多輔助類陣法饒是他們的老師羅念真也未曾見過，想來一定是在天宮之中得到了很是完整的陣法傳承。
“得阻止他們接近陣法，”羅念真不知道何時來到葉瑤兒身後，擔憂道，“他們之前抄錄的陣紋都是組成陣法最為核心的陣紋，而非我佈置的假紋，說明這幫傢伙已經具有分析陣法的能力了，一旦具備分析能力，陣法被分析出弱點只是時間問題。”
“嗯，要組織人手在陣法旁使用仙法轟殺這群人了。”葉瑤兒點頭，“你見到你父親了嗎。”
“見到了，”羅念真點點頭，“多虧了郝然，他將楊物殺死後讓血奴圈裏的村民們不用再每日割腕放血，我父親反而比我當年離開他他的時候看着年輕一點。”
“那郝然呢。”葉瑤兒並未回頭，突然發問。
“……”羅念真沉默了一下回道，“峽谷內的空間裂縫不多，並且處於極度不穩定的狀態，最新一道可以觀測的裂縫之中，還是可以發現其內部時間在不斷加速，並且其中似乎正在發生大戰，僅僅從空間裂縫之中射出的風壓都能夠形成風刃，威力堪比普通聚靈的一擊。”
“我們估計，其內部發生的戰鬥烈度，恐怕比宗主和葉先生的戰鬥還要恐怖。”羅念真道。
“所以根本免談進入其中營救郝然，進入就是送死一途。”羅念真道，縱然他是最想進入其中拯救郝然的，但是他並非莽夫，當下不分青紅皂白的進入幻星宗內部，只會是死路一條。
葉瑤兒輕點臻首，表示贊同，還欲再說，突然山崖之下的仙人聯軍喧鬧一靜，一道白衣身影緩緩浮上天空，正是第二真傳，第二真傳手決變換，身體發出耀目熒光，竟使人不由自主將目光投向他。
“騷包。”葉瑤兒暗罵一聲，這種吸引目光的輔助仙法，也就只有這種閑得發慌有資源沒處燒的真傳會修鍊了。
很快，不論峽谷之中的疲憊至極渾身傷痕的護凡眾還是45萬等待自己最終命運的凡人，還是那白衣身影下聯軍，都被熒光吸引，看向天空之中的第二真傳。
第二真傳開口道：“眾血奴及叛仙聽好。”
“英明聖武至高無極血神宗宗主洪麟大人特赦。”
葉瑤兒眼神一眯，心頭一沉。
“眾叛仙若棄暗投明，立即向仙族投降，則可免必死之罪。”
“畢竟念在爾等被邪魔附體之人蠱惑，因此神智不清守護凡人，故給爾等一個機會，只要立刻投降則死罪可免。”
“他好像在拖時間。”羅念真提醒道，“他重複一句話兩次！”
葉瑤兒也察覺到不對勁，為何要拖時間，當下硬碰硬即刻，為何要拖時間講些騙人的空話鬼話？還要用如此誇張的輔助仙法吸引注意力？
這絕對不是慵懶的二真傳能幹出來的事情。
一定有問題存在！
“查！”葉瑤兒抓起令牌吩咐下去，“立即查看陣法所有位置是否有人正在做手腳！”
“是！”令牌之中立即傳來蕭媚聲音，很快山崖下不同的護凡者小隊出動，開始搜查陣法附近所有有疑點的地方。
第二真傳接着道：“爾等被蠱惑的血奴聽好。”
峽谷之中凡人聚落之中沉默不語的老弱病殘們耳朵微動，聆聽着來自他們曾經仰望之處的聲音。
“吾等天宮使者，仙人聯軍，只誅首惡。”
“若是爾等能夠幡然醒悟，立即向陣法外或者陣法出口逃出。”
“只要逃的出來，立即將成為自由民，且終生不用再入血奴圈。”
“爾等還不快行動起來？！”第二真傳重申道，隔空命令着四十五萬凡人。
葉瑤兒並未發一言，也只是回身，靜靜的看着四十五萬凡人的聚落。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拯救的。她深知這個道理，暗暗將血氣於體內運轉周天，領域更是外散，隨時準備躍下山崖。
或許其他護凡不敢下手殺凡人，但是她不一樣。
她不會再走父親的老路了，身為首領，過分的仁慈是對組織的不負責任。
但，四十五萬人聚集的山谷之中，出奇的安靜。
“切。”一聲不屑打破靜謐，隨即是排山倒海般的謾罵和嗤笑從其中傳來，各種粗俗不堪的辱罵直奔第二真傳聚靈巔峰級別的聽力襲來，剎那間便臊的他面紅耳赤起來！
“呸！誰信你們這幫狗仙人的誰是狗！”
“人心都是肉長的，護凡者對我們如何，你們這群仙人對我們如何，我們自能分辨！”
“騙我們貢獻全部身家換來修成你們血奴的功法，現在還想騙我們！呸！滾吧！”
“恩公是護凡者！我們相信恩公！”這是羅伯村子的村長在吶喊。
“本來就是要死之人，要不是護凡者，我們早成血丹了！”
“只恨老頭子沒能耐！要不然我也加入護凡者干你們這幫仙人！”
“滾！忘恩負義的事情我們不可能做！滾！”
“滾！滾！滾！”
四十五萬凡人高聲呼喊滾字，聲如浪潮，朝聯軍席捲如去！
葉瑤兒自嘲一笑，將血氣領域收回。
但沒等她再回頭看看第二真傳的神情，突然，後方峽谷出口的陣法處陣陣轟擊廝殺傳來，葉瑤兒立即看向後方，同時傳音陣法之中傳來蕭媚聲響！
“家主！陣師在地底！”
“該死！”羅念真雙目圓瞪，“陣法為了防止地下突破延伸至地下了！他們選擇用土遁從底下破陣！”
“不好！”他指向天際，葉瑤兒抬頭看天，陣法頂端竟然緩緩消散開來！
天空，出現破洞了！
大陣，破了！
一道身影剎那閃現其上！更有無數啟程靈鳥的靈海修士跟隨，從天而降！
“烏龜殼子裏好抓魚。”第二真傳獰笑着向葉瑤兒衝殺而來！
“我倒要看看你們還怎麼逃！”
“受死！”磅礴領域撕裂葉瑤兒稚嫩的新生領域，連給予她撫上后腰的時間都無，就被第二真傳碾壓在地！
更有靈海強者在凡人聚落之中大殺四方，入如無人之境！
一時之間，護凡者大量死傷！凡人遍地哀嚎！
最後的防線，消失了！
第二真傳大手更是朝她面龐覆蓋而來，攜仙法光芒，要將她殺死當場！
全完了！一切全部結束了！
她眼睜睜看着那仙法華光襲來，無動於衷，臉上神情沒有一絲變化。
或許這就是結局了，她心想。
只是還沒有再見到他一面。她腦海里浮現了那個他的身影。
郝然，你在哪裏。
峽谷深處，一道空間裂縫撕裂，悄然盪出些許紫煙，淡紫的顏色很是妖艷……
【作者題外話】：明天開始，郝然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