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吾弟當為堯舜
陳名遇到了來此世界后最大的危機,因為面前的皇帝說要砍了他。
哪怕是被丁白纓追殺,都比不過這次的危險。
因為面對丁白纓,自己最起碼還可以逃,逃不了可以打,但是在此時此刻,隨着皇帝玩笑般的話說出口,自己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刺王殺駕?別開玩笑了,我就不信現在屋子裏只有四個人!
跑?屋外的禁軍也不是擺設!這裏又不是什麼高武世界,根本不存在個人與成建制的軍隊對抗的可能性!
那現在只有實話實說了,畢竟面對能一言決定自己生死的人,撒謊並不是什麼好選擇。
然後賭一賭皇帝到底想不想殺自己,這種生死操於他人之手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啟稟陛下,微臣所說,依據有三!
其一:偏聽偏信,沒有去親眼看看,便聽信讒言,妄下結論;
其二:自尊自大,不清楚自己的本事,卻只憑着一腔熱血,魯莽行事;
其三:虛偽狡詐,身為皇族,行事當光明正大,以勢壓人,而不是陰謀鬼祟,見不得光。
所以,微臣認為,信王只是一個被人當成傻子的熱血青年。”陳名說完,便低下頭去,盯着地板上的花紋,等待皇帝的判決。
“哈哈哈哈……”朱由校開懷大笑,似乎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然後看着臉色難看的信王說道:“信王,你怎麼說?”
無論是誰,被人當成傻子都是不愉悅的經歷,何況信王還是王爺,而且還是很可能繼承大統的王爺!
“陛下,此人目無尊長,滿口胡言亂語,臣弟請斬此人之首!”信王咬牙切齒。
豈料朱由校揮了揮手,說道:“你所說可有證據?”
證據是有,我敢說嗎?說信王與人合謀,將你害成這樣,那就算是你不砍了我,將來信王也得砍了我!
不對啊,既然皇帝知道自己說信王是傻子,那自己和魏忠賢的話他肯定就全都清楚了,所以他知道信王是幕後黑手?
那這是什麼意思?讓我將事情捅出來,然後幹掉信王報自己落水之仇?
不對不對,正常碰見這種事,皇帝哪還要什麼證據?那是有一個殺一個,寧殺錯不放過!
那這麼說只有一種可能了,朱由校知道自己已經命不久矣,為了保持明王朝的正統性,只有傳位給信王一種選擇,但是現在又機緣巧合下知道了寶船案的真相,怕信王登基后錯信小人被那些人耍的團團轉,所以準備將自己這個知情人利用一下?
這不對啊,皇帝自己說不行嗎?
陳名心中都是問號,這都是什麼操作,我就一小萌新,看不懂啊!
“啟稟陛下,郭真,陸文昭,北齋,寶船!”陳名最終說出來這幾個詞。
信王在聽到郭真的名字時,就臉色慘白,等聽到最後已經是站立不住,跪在地上,頭深深地杵在地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起來吧,你從小就懦弱無剛,現在還是這個脾氣,朕更希望你現在能殺了朕,然後嫁禍給他們!”朱由校嘆了口氣,若是信王能將在場人都殺了,起碼有了一絲成祖的果決狠辣,大明說不定振興有望。
“臣弟不敢!”信王汗如雨下,很快就浸濕了蟒袍。
“你可知朕為什麼要讓他們兩個人在這裏?為什麼要讓這個小千戶將事情捅出來?”
“臣弟不知。”
“你上前來!”
信王跪地前行,到朱由校塌前。
“啪!”信王被朱由校清脆的一巴掌打在臉上,又直起身子,“啪!”又是狠狠地一巴掌。
“你我兄弟之間的事情到此便算是了結了,來人,將東西給信王看看!”朱由校打完兩巴掌,似乎有些累了,便重新依靠在床上,然後出聲說道。
隨後,便有十幾人從魚貫而入,當先之人手中捧着一文書,其餘每人都捧着一個木盒。
等眾人全都進到殿內,一字排開,當先之人將手中文書送到信王手中,其他人將木盒放在地上,便又都退了出去。
信王此時還有些迷惘,愣愣的看了朱由校一眼,見朱由校示意自己打開看看,便將文書打開查看,只是越看臉色越難看,手中翻動的速度也越快,最後信王滿臉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朱由校。
朱由校點點頭,示意文書都是真的。
信王此時反而放慢了速度,一頁一頁的將文書慢慢的看完,除了朱由校偶爾的咳嗽聲,殿內寂靜的可怕。
“啊!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為什麼!”等將最後一頁翻過,信王雙手捧着文書,忽然將手中的文書撕得粉碎,邊撕邊絕望的嘶吼。
等信王發泄完,便跪在朱由校塌前,一言不發,只是整個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
“站起來!”朱由校厲聲喝道:“你這個樣子,朕怎麼放心將大明交到你手上!”
信王失魂落魄的道:“皇兄,我……”
沒等信王話說完,朱由校再次厲聲喝道:“站起來!”
信王將嘴邊的話吞了進去,站了起來,卻是仍然低着頭。
“將頭抬起來!昂首挺胸!”朱由校喝道:“記住,等朕走了,你就是皇帝,你就是整個大明的主人!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着皇家的臉面,代表着大明的臉面!”
信王將身子挺得筆直,只是眼角的淚水開始不住的順着臉龐淌了下來。
看着信王的眼淚,朱由校將語氣放柔和:“好了,都多大的人了,還哭!”
“皇兄!”信王的眼淚更是止不住了。
“咳咳,朕的時間不多了,能夠教你的也不多了,今天,朕就教你第一課!將盒子打開!”
信王打開第一個盒子,只見一顆還帶血的人頭露了出來,看着這個前幾天還在與自己商談示好的官員,信王心中雖然吃了一驚,但此時心中更多地是快意。
回頭看了朱由校一眼,朱由校示意信王繼續。
等信王將盒子全都打開,朱由校說道:“這些都是參與此案的官員,至於你手下的那幾個人,朕一個都沒動。朕看的出來,那些人雖然蠢了些,倒都是真心的想着為朝廷好,對你也很忠誠!”
說道忠誠,朱由校瞥了偷偷抬頭看的陳名一眼。
陳名頓時打個冷戰,這眼神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昨天自己審問丁白纓,丁白纓招了這位都知道了?
“雖然現在都嫩了些,但作為你的心腹還是合格的。不要想着去殺人滅口,你現在的底子太薄了,等你登基后,他們有這次的經歷,只會更加的忠誠於你。”
“是,皇兄。”看着這些首級,信王只感覺心中一口惡氣出的差不多,同時也是被朱由校的做法感動。
“還有些人,朕也沒動,現在的朝廷還少不了他們,不過相信有了這些人的腦袋做為震懾,你登基之後的阻力也會小很多,將來如何處置他們,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另外,這個小千戶,朕準備將他放到南京,命他每三個月上一道摺子,提醒你,以後不要犯傻。等你坐到朕的位子上就會明白,你的每一個決定都會影響千千萬萬的人。”
“陳千戶,你可聽到了?”
“微臣遵旨!”看來自己是不用死了,陳名稍微放鬆了下,卻又緊接着想到,這差事不是人乾的啊!信王估計快恨死自己了,等他登基之後,自己不好好的躲着,還得每三個月出來刷一刷存在感,這不是茅坑裏打燈籠嗎?
“魏大伴,將來要好好的輔佐信王。”朱由校又對着魏忠賢說道。
“奴婢遵旨!”魏忠賢心知這是皇帝在保住自己的小命,雖然不知道這句話能影響信王多久,畢竟王爺和皇帝完全是兩種生物。
“祁縣的事情,之後魏大伴給信王好好說說,就當做信王登基后的第一個考驗了。”
“是,陛下。”魏忠賢此時已經不吃驚皇帝的情報了,只是在想着怎麼藉著這件事獲取信王的信任。
“行了,你們都出去吧,讓朕和信王單獨說幾句話,記住,今天的事情不可外泄!”
“微臣遵旨!”
等一行人都出去之後,朱由校示意信王走近些,然後拉着他的手說道:“大明,朕就交到你的手上了。記住,你是皇帝,對什麼事情都要有自己的判斷,不能被人牽着鼻子走。
記住,這朝廷就是一片樹林,林子裏的樹木有高有低,有粗有細,有好有壞,有些適合做棟樑,有些適合做傢具,有些則只能當成柴火。這些你都要自己細細分辨,而不能被木頭迷惑。
當你想要做一件事情,就像是做木工,當你決定做什麼傢具之後,先要選好合適的木材,然後再細細的切割,打磨,最後組裝到一起。
但是無論如何,你要記住,你是工匠,手裏有斧錘,是決定這些木頭命運的人,做事前細細思量,不可讓這些木頭爬到你的頭上。”
“是,皇兄。”面對朱由校的諄諄教導,信王再一次淚流滿面。
朱由校將信王的淚水拭去,接著說道:“此次祁縣的事情,對你是件好事,現在國庫空虛,這件事辦好,將來你手裏就有銀子可用,辦什麼事情都能容易些。好了,下去吧,再具體一些的東西朕就沒辦法教你了,剩下的時間就讓朕和皇后呆會兒吧!”
“皇兄!”信王看着朱由校憔悴的臉龐,卻說不出其他的話來,最後後退幾步,然後轉身向殿外走去。
當信王打開門,正要走出去時,身後傳來朱由校的聲音:“吾弟當為堯舜!”
信王的身形頓住,然後身子挺得更直,向著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