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困獸
希奧愣住了,他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他一時不知道作何表情，只好像個傻子那樣呆站在原地。
男子含着笑對他點點頭,這過於風輕雲淡的姿態讓人如飲甘霖，但莫名讓希奧感到毛骨悚然。
“不用放在心上，我並不介意。”男子伸出右手,“你可能沒聽過我的名字，叫我諾斯替就好。”
希奧硬着頭皮，將有些汗濕的手心在褲縫擦了擦，然後小心翼翼的握住諾斯替伸過來戴着白色手套的手：
“真的很抱歉，是我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隨着希奧握上諾斯替的手,剛才周圍躍躍欲試的氣氛頓時消弭了,這讓希奧鬆了一口氣，看來自己選對了，也幸好面前的這個人是個優雅知禮的高貴公子,並不介意他的……冒犯。
不過男子直接說的諾斯替……希奧沒聽過類似的姓氏,也沒聽過類似的名字。
所有一切聯邦明面上的消息都讓他無從得知面前之人的底細，如同面對着一汪深不見底的黑色潭水，誰知道這裏是一觸及地還是連通着黃泉…這讓希奧有種對視深淵之感,莫名心悸。
“沒有關係,我請你喝一杯。”
“好，賠罪的酒讓我喝多少我願意！”
神出鬼沒的侍者端着托盤站在兩人身側,兩杯水晶杯旁是他希奧從未見過的酒瓶,通體濃郁地發黑,僅在上端有一塊郵票一樣的酒標。
似是看穿了希奧的躊躇,諾斯替用輕柔優雅的聲音介紹：“這個酒的名字叫做普羅米修斯,是以人類進入星際後用奧丁星系培育的第一株葡萄命名,這柱葡萄枝意味着人類從惶惶不可終日的星際流浪結束，選擇了棲息地埋下火種。”
侍者在瓶蓋上蓋上白手帕打開瓶塞，紅色的酒液從瓶口分別注入兩個高腳水晶杯中，這瓶酒似乎是從冰桶中剛剛取出，倒在水晶杯中瞬時凝結了一層細膩的水珠，如同紅絲絨一般的鴿子血寶石。
希奧看從侍者手中接過水晶杯，他保持警惕心偷偷瞅了一眼諾斯替，諾斯替接過侍者遞過來的水晶杯，緩慢地搖晃兩下聞了聞酒液充分氧化后的香氣，他低垂眼帘輕輕抿了一口。
希奧見諾斯替沒看他，並且直接喝了同一個酒瓶的酒，便放下心也連忙飲下一口，生怕被對方發現自己警惕不信任的小心思。
酒液入口，偏酸，極高的單寧含量導致口感極澀，但是挺過初感，舌頭經過稍微停留就能體會到酒體的輕盈，到了后調馥郁的花香，乾枯玫瑰的焦香就飛快充盈了鼻腔。
那香醇的氣味真的無語言表，一瞬間衝擊了鼻腔的全部神經。
“看起來你很喜歡。”諾斯替看向希奧，嘴角嵌着一絲笑意。
不知道為何希奧對這酒有些上癮，他沒顧着聽諾斯替的話，連忙又含了一大口，還未等他挺過初感的酸澀，迸發的香氣再一次充斥了他的嗅覺味覺神經。
沉溺在酒液芳香中的希奧沒有察覺到的是，大廳的人逐漸消弭了聲音，他們或隱晦或直接地看了過來，透過光怪陸離地燈光，透紅的酒杯，一雙雙眼睛以不同的方向，不同地角度，觀察着，打量着。
諾斯替緩慢地轉動酒杯，那雙紫色的眼眸十分淡漠地看着那杯中的波浪：“數百年間，這款酒經過無數次改良，隨着隨着人類遷徙變更種植農場和持續優化種子的基因培育，這款酒已經和人類最初品味的第一杯酒已經相距甚遠。但是，這個馥郁的香氣經過無數次的改良，反而越來越濃厚。”
“你不覺得，這個酒的命運和人類很像嗎？”
諾斯替放下酒杯，接過侍者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嘴角。
一瓶酒和人類有什麼相像的？希奧完全不懂諾斯替再說什麼謎語，只是隨意的嗯嗯應答。
諾斯替毫不在意希奧的隨意敷衍，他低垂着眼帘漫不經心道：“不過我聽過另一種說法，這個原名為內比奧羅的葡萄植株結果於人類找到土壤之前。”
“就像普羅旺斯為人類盜取火種，作為懲罰每天被禿鷲叼走肝臟那般，傳說這支酒的第一任主人是通過他的身體來養育的這株葡萄。”
頭頂水晶燈折射的光輝落在地上，部分光芒將諾斯替眼眸的視線分離的斑駁陸離。
“所以有一種說法是，普羅米修斯這支酒的香氣來源於他第一任主人的血肉。”
隨着娓娓道來的話語，希奧驟然覺得空氣稀薄，呼吸困難。
他眼前的視線開始變得五彩繽紛，這令他耳暈目眩，他想伸手抓住什麼，但是還未等緊緊握住抓，他雙眼視線瞬間一片漆黑，隨即身體結結實實地“啪”地一下仰倒在地，他手扯到的桌布帶動着盤子、刀叉、酒瓶、酒杯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侍者慢條斯理地擦拭好酒瓶瓶口，視線絲毫沒有因為希奧的動作動搖。
諾斯替慢條斯理地取下雙手手套，扔到侍者托盤上，隨即轉身。
“開始吧”
隨着他的話，整個大廳開始如同多米諾骨牌般分裂重合，如同光怪陸離的萬花筒。
……
希奧睜大眼睛，完全不顧因為從頭頂照射下來的強光直直刺入他眼球，哪怕因為強光刺激流出的導致眼淚不停地奪眶而出。
他站在一個低矮舞台的中心，在他四周的頭頂是四圈看台，逐級向上能看到看台身後逐漸加高的環形券廊，依次為塔司干柱式、愛奧尼柱式、科林斯柱式和科林斯壁柱式，在所有看台的穹頂一層層的水晶燈如同滿天星辰鋪滿整個天空，其中最強的一柱打光從天到地，打到整個下沉結構的底端。
——希奧所在的舞台底端。
隨着希奧蘇醒，看台上的人影也逐漸多了起來。
alpha們穿着一水的夜禮服——在聯邦中僅次於托加的禮服，他們的領結都是白色的，白色襯衫外是U字領的馬甲和午夜藍的燕尾服，女alpha則穿着黑色的各式各樣露出鎖骨的絲綢禮服裙，外面隨意披着一塊光鑒可人的貂皮，她們戴着過肘的絲綢黑色長手套，頭髮綰起露出耳邊巨大的閃耀的鑽石耳墜，紅底的銀色、金色、黑色尖頭高跟鞋上是她們充滿力道的腿部弧度。
他們盛裝打扮，手舉水晶杯互相談笑，有個女alpha取下盤中的櫻桃扔到希奧的腳下，讓他受驚後退好幾步。
這種建築結構常常用於拍賣行，歌劇院，或者……古羅馬的競技場。
而站在這裏的希奧是困聚在此的野獸或者是奴隸，他身上原本因為宴會穿的得體西裝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只到臀部的桶狀束腰布——丘尼卡。
他光着腳，僅有脖頸上的束縛環還在他的脖頸上。
任誰突然遭遇這樣的事情，都會如此的不可置信無法忍受，希奧大口呼吸着，心跳咚咚作響，快的無以復加。
在高台上，由紅色絲絨稍微遮擋的獨間中。
諾斯替站在面對舞台的欄杆前，居高臨下看着希奧如同即將被獻祭的可憐的羔羊那般，瑟瑟發抖的蜷縮成一團。
在他身後是巨大的數據投影，無數數據通過在座的各位的項圈全數彙集在此，隨着增高降低這些數據以一種心跳脈搏的柱狀方式顯現出來。
維多利亞捏着酒杯倚在一側，伸手將酒杯放到桌子上不帶情緒的陳述：“您的心血來潮總是這樣猝不及防。”
諾斯替轉過頭，眉目流轉，如同先秦君子站在水榭之上，瞻彼淇奧，綠竹猗猗，他看着維多利亞輕言淺笑道：“維多利亞，你指的是什麼？”
維多利亞嘆口氣說：“希奧·韋爾斯並不在這次的
名單中。”
諾斯替倚着欄杆極為緩慢地說：“不，你錯了，維多利亞。
踏入這裏的每個人都在名單之上，他們或許以為自己的身份地位可以讓他們看起來像個掌控者那般，但是實際上他們每個人都會成為和希奧同樣的姿態。”
維多利亞皺了皺她那長而彎的眉毛：“他一無所知，你不應該這樣做。”
諾斯替微笑着搖頭，他沒有回答維多利亞。
維多利亞瞭然，她嘆口氣將有些漠然的目光投向光束打向的舞台上。
……
希奧正在蹦跳，他舉起雙手大聲呼喊，可是像是隔離那般，他的聲音彷彿絲毫傳達不到上面，看台上的人依舊若無其事的談笑着，似乎是坐看困獸於囚籠的怒火。
“我是韋爾斯家的人！你們吃了什麼雄心豹子膽竟敢這麼對我！”
“費里克斯是我的本家！我本身還是尼德霍格執行官的下屬！放我出去！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在希奧欣喜若狂的表情中，似乎是有人聽到了他的聲音，他們停止談話看着他與身邊人竊竊私語。
但是很快他們又不會對希奧的怒罵有任何反應了，女alpha們舉着貝殼雕花扇或者火烈鳥羽扇從扇子后露出媚眼如絲的雙眼又掩住嘴繼續和身邊人談笑。
“哈哈哈哈！我要是你，就閉上你那臭張嘴，你不覺得丟人嗎！”
希奧聽到聲音連忙轉頭，最終在強光旁的陰影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漢弗萊·喬納
希奧立馬衝過去，拎起漢弗萊的衣領猛地一拳打向他的眼眶，一併大叫：“是不是你這個雜種暗算我！你，你說啊！”
漢弗萊一手接住希奧的拳頭，眼神憐憫又帶着譏諷的笑：“小公子，你覺得我有這種能耐嗎！哈—哈哈哈哈哈！”
希奧這才發現，漢弗萊和他穿着一樣的衣服，他瞳孔針縮滿目不可置信。
漢弗萊則拍着地控制不住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希奧竟然有和我這樣的雜碎同樣的一天，真的太可笑了！”
心臟劇烈的跳動着，希奧握緊拳頭，蒼白着臉蠕動着嘴唇說：
“這一切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