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玉蘭,那是貓蛋,咱閨女。”
周向北提醒了一句,趙玉蘭這才把目光落在牆角那個穿着碎花褂子的小姑娘身上,臉上的神情頓時僵了一瞬。
沒想到周向北的爹娘竟然把她給養的這麼好,甚至比她親自養的衛紅和衛麗,瞧着都要好,她心裏突然有些不是味。
她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乾瘦枯黃,穿的破破爛爛的丫頭,真是沒想到啊……
當年那個快死的崽子,竟然好端端的站在這,皮膚比她兩個妹妹的都要白凈,長的也好,穿的乾乾淨淨的,臉上有肉,一看就是被人精心給養着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城裏的孩子哪,她以為把她扔到鄉下,會遭罪,會受苦,倒是讓她去享福了。
“貓蛋,快過來,讓媽好好看看。”
趙玉蘭扯出一抹和煦的笑,溫柔的沖貓蛋招了招手。
“我是從鄉下來的,身上臭,有虱子,你們是乾淨人。”
貓蛋看着裝模作樣的趙玉蘭,譏諷的話從嘴巴里冒了出來,趙玉蘭穿着一件和當年一模一樣的格子褂子。
她當時年紀小,見到這個親娘的第一面只能感覺到趙玉蘭有些不待見自己,後面那樣對她,都是因為她和奶奶不對付,而她是奶奶養大的。
可這次重樣的場景再現,她發現這個親娘這麼多年沒見她,第一次見她,是審視她,就像是……她說不上來,反正她見到她這個閨女,沒有一絲的高興。
此時臉上的高興,全是裝出來的。
“你這孩子……我是你媽,你是我生的,我還能嫌棄你不成。”
趙玉蘭嘴裏說著責備的話,想伸手把貓蛋拽到自己跟前,可不料貓蛋直接跑到了王翠芬身邊。
當初她跟着爺爺奶奶來到這的第二天,就被趙玉蘭帶到澡堂子差點搓掉一層皮,說是要洗掉她身上的泥腥味,最後洗完澡的第二天,她身上結痂了。
她不臟,是趙玉蘭覺得她臟,從裏到外哪都臟,髒的甚至不配踏進這個家。
“貓蛋說的對,你們嫌我們鄉下人臟,你們一個個都乾淨的很,離我們遠點,小心我們身上的虱子,爬到你們身上。
我記得你趙玉蘭好像當年沒嫁給我兒子前,也是鄉下人,咋?托我兒子的福,進了城,吃了幾年城裏的飯,就忘了自己是誰了?”
王翠芬攬着孫女貓蛋,不屑的看着這個大變樣的大兒媳婦,剛剛小孫女不讓她們抱,嫌棄他們臟,肯定是這個大兒媳婦在背後教的,被年紀小的孫女給說了出來。
“娘,我沒有嫌惡你們……你這當著孩子的面,提以前的事幹啥?”
趙玉蘭被婆婆王翠芬揭了老底,臉子掛不住。
“為啥不能提,我就提,你趙玉蘭,當年是個啥玩意,你心裏沒點數嗎。
當年你娘家窮的都揭不開鍋了,姊妹仨個輪流穿一個褲子,窮的在炕上光着腚,現在是城裏人,光鮮了,體面了,就敢瞧不起人了?”
王翠芬指著兒媳婦的鼻子罵道。
她還記得當年這個趙玉蘭剛嫁給她兒子的時候,在老家如何給她伏低做小的,就怕他們嫌惡她,不要她,現在跟著兒子在城裏過了幾年好日子,仗着自己給她們老周家生了個孫子,腰桿硬了,就敢這樣對他們老的,誰給她的臉。
趙玉蘭在城裏生活了這麼多年,過的舒坦慣了,被婆婆這樣罵,還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她再也綳不住了,衝進房間,趴在床上哭了起來。
周向北想追過去看看,被周老摳給喊住了,
“我和你娘都餓了,去整點飯。”
“爹,我這就去。”
家裏沒啥菜,周向北想着他爹娘好不容易來一次,想給他們吃點好的,就進屋朝媳婦趙玉蘭要錢和肉票
。
王翠芬和周老摳看到家裏的錢是大兒媳婦攢着,頓時對這個趙玉蘭更有意見了。
之前王翠芬和周老摳想着把孫女送到兒子這,再敲打敲打老大和他媳婦,然後就回去,因為兒子這地方小住不下,他們就不留下給他添亂了。
可看到這一幕,才知道兒子在家過的是啥日子,他們之前只知道兒子窩囊,聽兒媳婦的話,可沒想到竟然到了這種程度。
這下,王翠芬不準備走了,她要好好替兒子整治整治這個家,要讓那個兒媳婦知道知道這個家姓啥。
蹲在客廳地上的周老摳他們聽到了屋裏的爭執聲,還有摔搪瓷缸的聲音。
“家裏的錢和肉票哪?給我幾張。”
“花完了,沒了。”
"我一個月工資二十八塊錢,還有那些肉票,咱家這個月總共就吃過一次肉,肉票怎麼可能花完,還有錢……你是不是又把錢和肉票給你娘家人了?"
屋裏的周向北壓低聲音,憤怒的質問媳婦趙玉蘭。
趙玉蘭不吭聲,只一個勁的哭,罵著周向北,
“周向北,你就是個孬種,你媳婦我剛剛被你老子娘那樣罵,你連個屁都不敢放,你還算個男人嗎?”
……
外面的王翠芬聽不下去了,直接推開門闖了進來,見兒媳婦撒潑,直接上去給了她一個大嘴巴子。
趙玉蘭頓時沒音了,紅着眼,捂着臉,委屈的直往下掉淚珠子。
“趙玉蘭,把錢和票交出來,今天見不到這兩樣東西,我就讓我兒子蹬了你。”
王翠芬氣的不行,合著他兒子每個月的工資啥的,都被這個趙玉蘭給整到她娘家去了,怪不得兒子不給他們寄錢了,肯定都是這個趙玉蘭在背後搞的鬼。
趙玉蘭看着婆婆拿眼惡毒的剜她,知道她說到做到,連忙從床上爬起來,從裝衣裳被子的柜子裏拿出一卷錢和票,錢和票剛拿出來,就被婆婆一把給奪走了。
婆婆拿到了錢,還不忘用手狠狠的掐了她一把,疼的她身子一顫,她趙玉蘭咋就這麼命苦了,攤上這樣一個惡婆婆。
王翠芬抽出數出幾張票子給兒子,讓他出去買點菜回來,剛剛她轉悠了一圈,明知道她們今天來,也不買菜,就離就剩下一把又黃又蔫的小青菜了。
她沒有把要來的錢全給兒子,怕兒媳婦又朝兒子要走。
周衛紅和周衛麗牽着兩歲大的弟弟,站在門口,縮着腦袋,膽怯的瞅着剛剛抽了她們的媽一巴掌的奶奶。
“死丫頭片子,杵在門口乾啥,沒見你們的姐姐回來了嗎,還不快過來叫姐姐。”
王翠芬看着這兩個被大兒媳婦養大,教壞,和她不親的孫女,板着一張臉,呵斥着她們。
周老摳從腰裏抽出來一支煙桿,用洋火柴點着,吸了一口,煙霧中,看着這兩個孫女眉頭緊皺,這孫女被兒媳婦給養成了這個樣子,真是一點都比不上他們養的貓蛋。
衛紅怕奶奶打她們,只好領着妹妹弟弟走到她跟前去,衝著貓蛋喊了一聲蚊子般的姐。
真是太稀罕了,這還是貓蛋第一次聽這個妹妹喊她姐,在她的印象中,這個妹妹被趙玉蘭慣的驕縱的不行,從來都是連名帶姓的喊她周文。
“大孫子,來,爺爺給糖吃。”
周老摳從懷裏摸出一塊麥芽糖,遞給孫子周向東,他把糖接了過來,看了一眼爺爺周老摳,然後把糖攢在手裏沒有吃。
“去玩吧。”
周衛紅聽到這句話,連忙帶着妹妹還有弟弟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周老摳見兒子還沒回來,走出去想瞅瞅,剛走到樓梯口,就聽到樓梯下面孫子和孫女的聲音。
“我才不吃他的糖……臟。”
周衛東說著,就把周老摳給他的糖扔在了地上,還用腳踩了踩。
“你們看到沒,咱爺爺的手多臟啊,黑乎乎的,像……像老樹皮,還是咱媽說的對,鄉下來的就是不講衛生,你們說,她們身上的虱子不會已經爬到咱頭上了吧,咱剛剛離他們那樣近。”
說話的是最大的衛紅,她耳語目染聽多了她媽說的,她對爺爺奶奶沒好感,再加上剛剛她那個壞奶奶還打了她媽,搶走了家裏的錢,她現在恨不得把她們從她家趕出去。
衛麗見姐姐拍打着自己的身上,她也有樣學樣,往自己頭上拍打着“虱子”。
“衛麗,等他們走了,你看咱媽咋收拾你,咱媽不是交代了嗎?說當著他們的面,不能嫌棄他們,要裝一下……”
等她們從樓梯下面走後,周老摳才下來,從地上撿起那顆糖,擦了擦上面的灰,又在水龍頭那裏摸索了一陣,用水沖了沖糖,然後塞進了自己的嘴裏,糖是甜的,可周老摳壓根感覺不到甜,只有滿心的苦澀。
他在家整天惦記的大孫子就是這個德行……周老摳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但更氣這樣教娃的大兒媳婦。
“爹,你咋下來了?咋不在上面歇着?”
去副食店買熟食回來的周向北見周老摳在院子裏轉悠,關心道。
周老摳見兒子買的不是菜,而是熟食,頓時心疼的慌,心疼錢。
“又不是旁的人,浪費這錢幹啥啊?”
周向北知道自個的爹摳搜,一碗鹹菜都能吃大半年的人,見他花錢買這些熟食,心裏不知道咋難受哪,
“爹,你也看到了,家裏我不當家,這些錢最後省着不花,最後都便宜給旁人了。”
這些年,不是他不想往家裏寄錢,是他剛發工資,錢就被趙玉蘭給要走了,他平時手裏一個子沒有,連給家裏寫信的錢都拿不出。
“你呀你……”
周老摳想罵兒子,可氣的愣是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