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 180 章
“許姐,排骨買回來了,你看是清燉還是紅燒?”
宋家有個幫廚,手中拎着三斤肋排,從外面冒着雪回來了。
許碧雲想了一會,
“清蒸吧,我看清河媳婦像是口味淡的人。”
“您脾氣真好,她是新媳婦,這頭次登門,你還想着她。
在我老家那塊,新媳婦登門的第一天,是要親自下廚給家裏人做這第一頓飯的。”
喬念弟是個從鄉下出來的人,平時都是許碧雲給她發工資,這個時候,她說話當然向著她。
“念弟,現在是新社會了,沒有老封建那一套,這些規矩……”
“這些規矩是以前的人留下來的,規矩就是規矩,叫我說,您就該把她喊進來,哪怕是炒一個菜,那也是炒了。
哪像現在,坐在外面就長了一張嘴,等着吃,哪有這樣的。”
喬念弟替許碧雲憤懣不平,
“她不來,這就是看不起您,許姐,我說的是真心話,你也別覺得我說話不好聽,挑撥你們的關係。
她就是看您不是她親婆婆,所以才敢這樣對您,眼中沒有把您給當一回事。
這要是正經婆婆,看她敢不敢這樣……”
“好了,別說了,你怎麼越說越過分了。”
許碧雲喝止住了她。
“啊……”
喬念弟抬頭間,就見她說的人正站在廚房門口,看着她,嚇得她心虛的不行,立馬轉了臉,背着她跑到水池那擇菜去了。
“你怎麼過來了?”
許碧雲沖周文笑笑。
“過來聽你們講我的閑話啊。”
周文說話,把許碧雲噎的接不上話來了。
周文自顧自的在廚房轉了一圈,來到擇菜的喬念弟旁邊,喬念弟的頭低的像個豆芽菜似的。
“當年清除封建糟粕的時候,怎麼沒有把你給清除掉?”
周文說的喬念弟敢怒不敢言,
“既然你這麼懂舊時候的規矩,我是不是應該給你倆個賞錢,賞你說人家的閑話。”
喬念弟面色漲紅,等周文離開后,才敢抬起頭。
“念弟,她不是我這樣脾氣的人,你往後看到她,還是躲着點吧,清河不是我親兒子,這樣的事,我也不好管。
剛剛你也看到了,她連我這個婆婆都敢嗆。”
許碧雲來到念弟身邊,安慰着她。
去外面地窖里拿白菜的周衛紅,在院子裏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背影,就在她想看清楚是誰的時候,那人進了屋子。
“我乾媽哪?”
回到廚房,不見許碧雲的身影,周衛紅問喬引娣,
“你怎麼哭了?你哭啥?”
“剛剛你沒在這,沒瞅見,許姐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就攤上了這樣一個兒媳婦啊。
別看她長得溫溫柔柔的,那嘴比刀子還毒哪,說我是封建糟粕,還說要給我賞錢,她把我當啥了?”
喬念弟委屈的不行,
“現在是新社會了,人人平等,虧她還是上過大學的大學生哪。”
“她當著乾媽的面這樣對你的嗎?”
不知道為啥,周衛紅聽到喬念弟這樣說,腦海里閃過一個人影。
“是啊,我雖然在這幫廚,可許姐一直沒拿我當過外人,她這才來第一天,就不尊重我,還不尊重許姐。
剛剛進來,不說喊聲媽,就連聲阿姨都不叫,真是沒教養。”
周文不是沒有教養,她的教養是對人,對於不喜歡的人,她是可以沒有教養的。
人活着,幹嘛要這樣的累,為了一點表面的,虛假的,在這裝模作樣。
就為了得到別人的一句,這個人懂事。
她一直是厭惡的,她不會因為別人誇讚的一句懂事,而多活一天,也不會因此而少活一天。
“懂事”兩個字,是褒義詞還是貶義詞,在某些事情上,這兩個字早就變味了。
上輩子周文每次過來,都要應付許碧雲。
許碧雲不是一個好人。
但倆人之間始終維持着表面的平靜和友好,這輩子,周文不想那麼做了。
這頓做到快兩點的飯,周文和宋清河並沒有吃,她們早早的就離開了。
“老宋,我給清河做芙蓉蛋,忘了時間,沒想到都這個點了,她們是不是生氣了?”
許碧雲來到屋裏,語氣里充滿了內疚和不安。
屋裏的男人一直沒有開口說話,許碧雲被晾在一旁好大會,等出了屋,迎面的寒意撲了過來。
他生氣了,生氣她慢待這倆人了,慢待了他的親兒子,親兒媳。
客廳的飯桌上坐着的只有宋清林和許碧雲。
他們面前擺了十幾個盤子。
“清林,你爸不喜歡吃魚。”
許碧雲見兒子的筷子伸向了那盤紅燒魚,忍不住提醒道。
宋清林的筷子稍稍停滯了一下,然後還是伸向了紅燒魚,夾了一筷子魚肉。
“爸不喜歡,我喜歡。”
“清林……”
許碧雲欲言又止的看着吃魚肉的他。
宋清林又夾了一筷子,
“媽,為什麼你處處讓我模仿我爸,我爸不喜歡吃的東西,你讓我也別吃。
這是為什麼?”
不僅在飲食上讓他模仿,就連生活習慣,工作,什麼都讓他模仿。
許碧雲沒想到兒子會突然質問他,
“你爸有兩個兒子,你學的處處像你爸,你爸就能偏心你一些,媽讓你這樣做,都是為你好。”
“我是我爸的兒子,我爸偏心又能偏心到哪去。
我不想刻意討他的喜歡。”
宋清林放下了筷子,站起來拿上了大衣就要走,被身後的許碧雲給喊住了,
“清林,外面雪這樣大,就別出門了,媽這裏有幾個女孩的照片,你也這麼大了,該有個對象了。”
在院子裏掃雪的周衛紅見乾媽的兒子從她身邊走過,她喉嚨中的那聲哥,到底是沒有喊出來。
隔天,劉美惠就在她的小洋樓里請客吃飯,把宋家和劉家的親戚都聚到了一起。
在燃着壁爐的客廳里,擺了三桌。
許碧雲也來了,她知道劉美惠不安好心,但想着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會做的太過分。
劉美惠這樣的人,她了解,她那樣的人,最是要臉的。
所以她才敢來,這樣的事情,她作為宋伯仁的妻子,宋清河的后媽,理所當然要過來的。
等坐下吃飯的時候,座位都是劉美惠一手安排的。
把來的親戚都給安排坐下后,獨獨的把許碧雲一個人給撇在那了。
大夥都有位置,唯獨她沒有,她穿着一件黑呢子大衣,尷尬的杵在那。
她沒想到劉美惠會做的這樣的絕,把事情做到這個份上,當眾扇她的臉。
“大姐,我坐哪啊?”
許碧雲一直都是叫劉美惠大姐的,她頂着臉熱,張口問她。
其實她很想轉頭就走,可那樣落在旁人眼中,就是被臊走的,落荒而逃。
她不想那麼不體面,再說了,這事做的不對的是她劉美惠。
“文,來喝湯,這湯用文火煮了一上午。”
劉美惠就像沒聽見許碧雲的問話似的,自顧自的讓周文喝湯。
“舅舅你們都吃啊。”
“哦,唔,吃吃吃。”
大家都動了筷,劉家的親戚更是熱鬧的不行,和劉美惠一樣,就當許碧雲這個人不存在。
宋家的親戚,和劉美惠的關係更好些,但也顧忌着許碧雲,一邊吃,一邊拿眼瞅她。
這些人當她不存在,許碧雲的身子微顫,虧平時這些人找她,她還給這些人的兒子孫子托關係辦事。
合著,她幫了她們那麼多的忙,還不如這個啥也沒幹的劉美惠哪。
“伯仁?”
許碧雲走到了宋伯仁身邊。
宋伯仁抬眼看了一眼前妻劉美惠的臉色,沖許碧雲說道,
“你先回去吧。”
許碧雲臉色一白,走出了劉美惠的家。
她的身後是歡聲笑語,襯的她越發的難堪了。
以前劉美惠從來沒有這樣做,即使再不待見她,當著旁人的面,總是客氣的。
她知道,她今天之所以這樣羞辱她,就是為了給她的兒媳婦那個周文出氣。
夜幕降臨,宋伯仁還有些不想走,在這磨磨唧唧的。
“爸,我送你回去吧。”
在劉美惠即將要冷下臉趕人的時候,宋清河連忙把他爸給攙走了。
他和他爸的關係很好,並沒有因為離婚,就對他爸有偏見。
“清河,爸想多留一會。”
宋伯仁在這個時候,藉著酒勁,不要臉了起來。
“想和你再說會話。”
劉美惠眼睛一轉,為了噁心許碧雲,也不趕他走了,甚至讓他住在了這裏。
坐在爐子旁邊的許碧雲,火光映在她的臉上,她沒有開燈也沒有點蠟燭,就那樣坐在黑暗中。
等着不回家的宋伯仁,外面的風雪很大,能聽到簌簌聲,爐子散發出來的熱氣,暖不了許碧雲的身子。
直到爐子中的火光由旺盛到逐漸熄滅,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她才拖着凍的僵硬的身體,打開了屋裏的燈。
坐在沙發上,繼續等。
“乾媽,你怎麼坐這了?”
起了個大早過來的周衛紅,進了屋子,就見一向體面的乾媽,此時正憔悴的坐在沙發上,像一夜都沒合眼似的。
“是衛紅啊。”
許碧雲的聲音有點沙啞,兩隻眼睛熬的很紅。
“你去給乾媽做碗面,一兩細麵條,兩根青菜,一滴麻油。”
周衛紅點點頭去了廚房,沒一會就端過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過來。
麵條上除了有兩根青菜,周衛紅還自作主張的給許碧雲用大油炒了肉臊子,堆在麵條上,油津津的。
旁邊又蓋了一個荷包蛋,把麵條都給遮住了,碗是藍色的,顯得很有食慾。
可許碧雲只看了一眼,就一手掀翻了周衛紅好不容易做好的面。
周衛紅嚇得不敢吭聲,她這馬屁算是拍在了馬腿上。
她原本想着,只放兩根青菜,味道太寡淡了。
屋裏靜悄悄的,她忍不住抬起頭看了乾媽一眼,只見她靠在沙發上,雙眼緊閉,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她沒有見她這樣過,在她印象中,好像沒有什麼事,能值得讓她煩惱。
忽然,沙發上的人睜開了眼睛,眼神中帶着一股子尖利和陰翳,和她對視了一眼,周衛紅就急忙垂下了頭。
這天冷,炒臊子的大油沒一會就在地板上凝固了,淅淅瀝瀝的一灘,有一瞬間像豬食。
“還杵在這做什麼?去廚房拿抹布把這給清理乾淨。”
許碧雲又恢復了往日的和顏悅色,就好像剛剛只是周衛紅的錯覺。
去廚房拿來了抹布的周衛紅,蹲在地上
擦着地上的麵條。
餘光瞄到了她這位乾媽腳上的鞋子,鞋子上還沾着黃泥,黃泥已經微微發乾,像是昨個的。
到底是什麼事,讓她這個乾媽,這樣的心煩,過了一夜連鞋子都沒換。
過了年,人身上的棉襖還沒有脫。
宋清河帶着周文去巷子裏喝羊湯,自從政策下來后,個體戶如雨後的春筍似的,一個個的都冒了出來。
就拿支了個大鍋,在巷子口擺攤的老師傅來說,他熬的一手好羊湯。
每天早上,天剛霧亮的時候,白煙伴隨着鮮香的羊湯味,飄的到處都是。
這附近還有炸油條,烙酥餅,賣豆汁的。
在這吃飯,有一種市井氣,煙火氣,熱鬧的把人都給沾染上了人味。
喝完羊湯后,在路邊買了一束茉莉花,花枝上還帶着露水,新鮮的很,聽賣花的老奶奶說,這是她早上剛剪下來的。
付完錢,宋清河的目光突然向身後看去,一個中年男人突然拿起了攤子上的風車看了起來。
“這有兔子,買一隻吧。”
宋清河從中年男人隔壁的攤子上,拿走了一隻小白兔,兔子籠是用柳條編的,很小很方便。
籠子裏的兔子正抱着青草啃,胖乎乎的,很喜人。
直到宋清河他們走遠后,中年男人才放下風車。
“大哥,給家裏的孩子買一個吧,便宜,才兩分錢。”
剛走了兩步的中年男人聞言又回來了,失神的看着風車,從兜里拿出一毛錢,
“我要倆。”
周文知道有人跟蹤自己,她這次回到這個地方,就是在等他。
瀘城,
“表姐,你最近是咋了?”
白淑英來找崔婉儀好多次,只有這次才見到了她人。
上次她明明就在家,卻憋在房間裏不肯出來。
今兒終於肯露面了,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是不是因為我二姨的親生閨女認回來了,你放心,你是我二姨和我二姨夫養大的,他們不會不要你的。
別說你煩,我也煩,你說她早不回來,晚不回來,這個時候回來幹啥?
丟了就丟了,自己又巴巴的跑回來。”
白淑英說著,嘆了一口氣。
“你說,她怎麼會是我的親表姐哪?”
她到現在還有些不想相信。
崔婉儀的嘴上起了一層子干皮,眼睛下面泛着烏青,她已經好多個晚上沒有睡好了。
整夜整夜的失眠,那個男人說會幫她,但沒具體說怎麼幫她。
但她隱隱約約的又好像知道他要做什麼。
崔婉儀想過讓周文不要搶走她的東西,但從來沒有想過讓她去死。
如果周文不回來該有多好,她繼續當她周家的女兒,而她崔婉儀能繼續是崔婉儀。
她們能井水不犯河水。
她不想傷害她,真的不想傷害,可是她先傷害她的。
她只是想留住她的東西,想繼續當崔家唯一的女兒。
她不貪心,她要的很少,這不怪她,誰讓她周文要回來……
崔婉儀是煎熬的,她在忍受良心的煎熬和譴責。
她試圖說服自己,把這些錯都歸結到周文身上,這樣能讓她的良心好受點。
在她內心深處,她是希望那個男人這樣做的,因為這可以讓周文徹底的消失。
反正不是她動的手,她什麼都不知道,她是一個乾乾淨淨的人。
對,她是乾淨的人。
就在她不安的等待中,沒有等來對方的電話,反而等來了人。
“岳大成,你來這找我幹什麼?”
崔婉儀壓低了嗓門,往門外警惕的看着。
“那件事怎麼樣了?”
她緊張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緊緊地盯着眼前這個憨厚老實的男人。
岳大成不想讓閨女失望,可他不能欺騙她,
“你……你放心,我下次不會再失手了。”
他在面對這個閨女的時候,是緊張窘迫的,話都連不到一起去了。
從監獄裏出來后,他來這偷偷的見過她很多次,不過沒讓她知道。
見她在這家過得很好,他就沒打擾她。
“女兒,爸……”
“你給我住嘴。”
崔婉儀壓抑着憤怒,厭惡的瞪着這個男人,
“你叫誰女兒,自稱誰的爸,我爸叫崔長亭,我崔婉儀是崔長亭的女兒,你算什麼東西,在這亂認閨女。”
“我……”
岳大成訕訕的低下了頭。
崔婉儀發泄了火氣,漸漸冷靜了下來,見他這個樣子,對他的態度忍不住和緩了起來,沒有剛剛那樣尖酸和猙獰了,
“你要是真心為我好,就趕快想法子,讓她消失。
她不消失,就會來搶我的東西。
你也不希望,我在這個家的東西都被她給搶走,最後我一無所有的被趕出這個家吧?”
“只要你能過得好,你讓我為你做什麼,我都願意。”
岳大成急切的說道,在她面前下了保證,
“我下次一定讓她徹底的消失。”
“你這樣想就對了,你也不想讓你的親生女兒有一個蹲過監獄的爹吧。”
岳大成搖了搖頭,這也是他從監獄出來后,一直沒要回女兒的原因。
把她要回來,她跟着他只會吃苦受累,哪有留在這享福。
他把她要回來,那不是為她好,而是害了她,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再說了,她也不願意被他認回去,他給不了她優越的生活,和前程。
“既然沒辦成事,你來這找我幹什麼,被別人看到怎麼辦?”
崔婉儀滿心思想的都是自己。
“外面的公安都在抓我,我沒地方躲了,你讓我在你這躲兩天,兩天後,我去鄉下躲着。”
岳大成怕閨女不答應,
“你放心,我肯定不會給你惹麻煩的,現在火車站都有公安,我實在沒地方可以去了。”
原本他是想開車讓那個和他閨女一樣大的姑娘消失的,可沒想到,人家早就有了警惕心。
他人沒撞到,反而弄的自己差點被抓住,他費了好大的勁,跳進了旁人家裏的茅池裏,才躲了過去。
然後連夜坐了火車,想直接逃到鄉下的,可火車上突然來了公安,逼的他不得不在半道下車。
一路上又走了兩天,才走到瀘城。
原以為瀘城不會有公安抓他,可沒想到,瀘城這也有。
他現在進退兩難,手上又沒有了吃飯的錢,只能來找自己的親閨女。
他是看到那個崔長亭上班走後,才敢過來敲的門。
崔婉儀不想讓他住在這,怕被她爸發現,又怕這事沾上自己。
可不讓他住,他要是被公安給抓住,那誰幫她讓周文消失?
到時候他嘴巴不嚴,再把她給說出來,她還是跑不掉。
崔婉儀把利害關係想了一遍,最後沒法子,只能把他藏在了家裏。
岳大成住在了雜貨間,和崔長亭的房間隔了一間房,都是在二樓。
這天,崔長亭待在一樓的書房,待到了很晚。
他把自己和潘烏雪的財產,都做了劃分,崔婉儀幾乎占完了她們的財產。
周文排在最
末,得到了五千塊錢。
上樓的時候,只聽嘭的一聲,是東西落地的聲音。
崔長亭聽着這聲音像是從二樓雜貨間發出來的,他臉上的困意頓時消失了,整個人變得緊繃了起來。
家裏進賊了?
他慢慢走到雜貨間門口,手放在門把手上,差點擰動的時候,身後一樓突然傳來了女兒崔婉儀的聲音,
“爸,你怎麼還沒睡啊?剛剛我房間的架子倒了,嚇了我一跳。”
穿着睡衣的崔婉儀,披着外套,站在門口,看到這一幕,背後冷汗都冒了出來,呼吸一滯。
“我說剛剛什麼聲音,這就睡了。”
崔長亭的手離開了門把手,又和崔婉儀說了兩句,就回房睡覺去了。
確定他離開了,躲在門後面,手裏拿着一把水果刀的岳大成才虛脫的坐在了地上。
崔婉儀看了一眼雜貨間,腿軟的不是味,家裏藏了一個人,她怎麼可能睡得着,這幸好她警醒,聽到聲音就出來了,要不然……
回到房間的崔長亭,並沒有睡覺。
他回想着剛剛的聲音,那確實像是從雜貨間傳出來的,樓梯離雜貨間很近,他聽得很真切。
崔長亭剛剛沒有揭穿女兒,是給她留着面子的。
閨女大了,想談對象,他能理解,但怎麼能把人藏在家裏?
次日一早,
“爸,你的公文包。”
吃完早上飯,崔長亭像往常一樣去上班。
他接過閨女遞來的包,走的時候,還不忘朝樓上看了一眼。
這一眼看的崔婉儀眼皮子一個勁的跳個不停,心裏七上八下的。
看來,她爸是懷疑她在家藏人了。
不行,她今個必須要讓他走,立刻馬上。
崔長亭走後,過了一會,崔婉儀才火急火燎的跑到樓上,拍着門,
“趕快收拾東西,趕快給我走。”
岳大成見閨女臉色難看的要命,知道這事都怨他,他昨個不該發出動靜。
“我這就走。”
其實岳大成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他來的時候就背了一個小包袱。
他從包袱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個風車,遞給崔婉儀。
崔婉儀嫌棄的看着它,沒有接,
“你給我這個做什麼,你要是真想對我好,就去做你應該去做的事。”
“小婉,拿着吧,這好歹是我給你買的,以後說不定再也見不到了。”
他話里的再也見不到,不知道是在說風車,還是在說他和崔婉儀倆人。
崔婉儀看着這隻粗糙的大手遞過來,小孩子才玩的風車,風車是彩色的,窗外的風進來,吹動了風車。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了手,想接過來。
“你是誰?怎麼在我家?”
身後的一道聲音,突然驚醒了崔婉儀,她的手立馬收了回去,那個風車掉在了地上。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爸崔長亭已經要衝過來打岳大成了。
岳大成慌不擇路,往四周瞅着,這是二樓,人跳下去會沒命的。
“婉儀,他是誰?”
崔長亭原本以為是個小年輕,但沒想到對方是個中年男人,臉上還有塊疤,一看就不是啥好人。
“是不是他威脅你了,不要怕……”
都到這個時候了,崔長亭還以為閨女崔婉儀之所以把這人藏在家裏,是受到了對方的威脅。
他擋在了崔婉儀身前,一副父親保護女兒的架勢。
“爸,你讓他走吧。”
崔婉儀給岳大成一個勁的使眼色,讓他趕快走。
事情都沒問清楚,這個人還有可能
欺負了他女兒,崔長亭怎麼可能會就這樣放他走。
倆人拉扯廝打在了一起,崔婉儀見這樣不是辦法,一把拽住了崔長亭,岳大成瞅准機會連忙跑了。
“婉儀,你快放……”
崔長亭話還沒有說完,站在樓梯口的他,整個人滾了下去。
“爸……”
崔婉儀尖叫一聲,兩隻手顫抖的不成樣子。
崔長亭滾呀滾,滾到最下面的時候,一動不動了,紅色的血把地板都給染紅了。
連滾帶爬的崔婉儀,爬到他身邊,
“爸,爸……你別嚇我,爸……”
她抱起了崔長亭,雙手沾的都是血。
無論她怎麼叫,崔長亭的眼睛都再也睜不開了。
“啊……殺人了……”
聽見動靜過來看看的鄰居,此時就站在門口,驚恐的看着這一幕。
周文再次見到崔婉儀,是在監獄裏。
她會失手殺死崔長亭,這是周文想不到的。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周文,不,崔……崔家玉。”
裏面的崔婉儀就像丟了魂魄似的,目光獃滯。
“我過來,是想給你看兩份東西。”
周文從包里先掏出了一份崔長亭生前寫的財產劃分。
崔婉儀看着上面屬於她爸的筆跡,上面一條條……就連在銀行寄存的兩幅古畫都留給了她。
還有瀘城的幾處宅子……等看到最下面,她爸分給了崔家玉的只有五千塊錢。
她才意識到,她爸竟然要把所有的家產都留給她。
眼淚順流而下,崔婉儀泣不成聲,嘴唇都被她給咬出血了。
她不是人,是她誤會了她爸。
她以為連他都不要她了……
周文看到她哭的傷心,緊接着又把包里剩下的那張留學申請書拿了出來。
這是崔長亭幫崔婉儀辦的,即使她得不到潘家海外的家資,崔長亭依舊選擇出國讓她去深造。
他為她做的打算,即使是親生父親,也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了。
崔婉儀被愧疚,罪惡,後悔給淹沒了。
可周文並不准備就這樣放過她,她一點點的敘說著當初崔長亭私下裏找到她,和她說的那些話。
話里話外,都是為了崔婉儀這個養女放棄認親生女兒的意思。
甚至埋怨親生女兒不該回來。
在周文一重又一重的刺激下,崔婉儀臉上的神色漸漸的不正常了。
“其實,即使我回來,也不會搶走你的東西,他為了你,甚至不肯認我。
他很疼你,你早就有了一切,可你又把它們給毀了,還是你親手毀的。
你殺死了最疼你的父親,這種滋味不好受吧?
他對你可真是掏心掏肺……”
周文的話說的不緊不慢,裏面的崔婉儀啊啊啊幾聲,倒在了地上,臉上帶着痛苦到極致的絕望。
在外面到處躲藏的岳大成,還不知道他的女兒失手把自己的養父推到了樓梯下致死的事。
二樓的那個風車,被踩扁了,風再次吹進來的時候,它的葉片微動了幾下。
京城,
這幾天,許碧雲心裏墜墜的,就像是發生了什麼事一樣。
不僅出不來氣,還莫名的感到心慌。
外面的宋清林聽說他媽病了,就急匆匆的回到了家。
“你拿的什麼?”
這是宋清林第一次和周衛紅說話,抱着一沓雜物的周衛紅,咽了口唾沫,
“這是乾媽的東西,她讓我拿着去丟掉。”
宋清林眼睛尖,看到書里露出的照片一角,他想了想,
“把東西放下,我去丟,這是從醫院開的葯,你拿去給我媽吃。”
周衛紅撩開眼皮子撇了他一眼,然後把藥瓶接了過來。
以前她覺得李峰那樣的已經是不錯了,可現在再看,那李峰壓根就不能和人家比。
等周衛紅走後,宋清林才蹲下來,抽出了夾雜在書中的照片,只見照片上,有兩個年輕的姑娘。
左邊的那個是他媽年輕的時候,右邊的……右邊的,宋清林在她身上,看到了周文的樣子。
這不可能是周文,周文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張照片上,難不成是周文的家人?
宋清林又翻了翻這堆雜物,在一個盒子底部,竟然又看到一張照片。
照片陳舊的不行,但依稀能看出人。
這是一張三人照,中間那個人的頭,被人剪下來了,只露出了一部分的裙擺。
左邊是個年輕的男人,右邊是他媽。
他連忙拿起剛剛那張雙人照,發現照片上長得和周文一樣的人身上穿的裙子,剛好是另外一張三人照中被人剪掉頭的。
因為裙子一樣,這兩張照片應該是同一天照的。
“媽,你認識大嫂的家人嗎?”
宋清林心中有疑惑,直接問了。
“怎麼突然這樣問,媽之前連她都不認識,怎麼可能會認識她的家裏人?”
許碧雲說謊了,在她第一眼看到周文的時候,整個人是震驚的。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周文會和她母親潘烏雪年輕的時候,長的這樣的像。
但母子倆的性格卻南轅北撤。
宋清林見他媽說不認識,心裏更加的不解了。
周文明明和他媽照片上的人長得一樣,他媽為什麼說不認識?
這倆人沒有血緣關係,怎麼會長的這樣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