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第 178 章
“俺把你養大了,你就這樣氣俺,俺咋不心疼你了,俺要是不疼你這個兒子,你能長這麼大嗎?”
村子裏旁的人家也都是這樣啊,周芳芳給這個大兒子講道理,
“你看咱村子的薛家,老薛頭死了,撇下他們孤兒寡母,薛家老大心疼他娘,就把家裏的擔子全都接了過去。
他不僅把下面的四五個兄弟都給拉扯長大了,還給他們蓋房子娶媳婦,這才是好大哥。
老話怎麼說的,長姐如母,長兄如父……這是個啥意思,意思就是說當大哥的,要像爹一樣,幫襯下面的兄弟妹子。
你兄弟,妹子,不是你的拖累,那是娘給你的福氣。
你真是白活這麼大了,這樣簡單的道理,旁人都懂,就你不懂,真是不懂事。”
陳狗剩被氣哭了,一個大男人被氣哭了。
“俺比不上姓薛的,俺也不想和他比,俺沒有他那樣有本事,俺是個窩囊廢,俺是個沒出息的人。
俺幫襯不動,拉扯不動,俺知道你把俺養大不容易,俺該報答你,可俺真的,真的……”
陳狗剩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了,
“俺也想有自己的生活,俺也想成個自己的家啊。
俺天不亮就去拉磚,天天干,就像地里的老黃牛,一個月掙的那點錢,養不活他們,供不起他們啊。”
“誰不讓你成家了?娘愁你這事,愁的頭髮都快白了,可外面的姑娘,都是勢利眼,嫌棄咱家窮。”
當初她嫁給她男人的時候,都不嫌他家窮,願意過來和他過日子。
為啥輪到她兒子了,咋就沒有這樣的人不嫌家窮,嫁給她兒子啊。
“不嫌家窮的好姑娘,現在都沒有了。
不像俺那個時候了,你要是好好乾活掙錢,把咱家掙的紅火的很,那些姑娘,會爭着搶着嫁給你當媳婦的。”
“掙錢掙錢,咋掙錢?
你把俺給賣了吧,俺掙不了錢。”
陳狗剩看不到希望,他已經在家躺了好多天,也不去拉磚了。
和她說了這麼多,說不通,沒有人理解他,懂他。
他是一個善良且軟弱的人,他能接受自己的失敗,不如人,接受來自親娘的比較,貶損。
接受是一回事,但接受的過程,就像刀子在剜他的心。
來自親人之間的傷害,往往是令人最痛苦的。
這種痛苦是無形的,看不見的。
周芳芳利用大兒子的孝順,利用她對大兒子的恩情,綁架着他去承擔不屬於他的責任和義務。
她是生了他,養了他,等她老了,陳狗剩肯定會給她養老的,養老報答她對他的恩情。
可現在,她讓他去養他的兄弟,妹子。
他要為之奉獻出自己的十幾年的光陰,如果一旦反抗,一旦表現出不願意,這就成了不孝順。
孝順很難,當一個孝順的兒子更難。
“狗剩,你爹常年不在家,娘知道讓你受了不少委屈,要是有法子,娘寧願去累自己,都不願意去累你啊。
你別這樣,你這樣娘看了,心裏不是滋味。”
陳狗剩又躺在了炕上,就像是沒聽見他娘周芳芳說的話似的,眼淚從他那緊閉的眼中控制不住的流出來。
他用自己的破衣裳蓋住了頭。
聽着傳出來壓抑的哭聲,周芳芳還想再說什麼,被陳狗剩拿起窗台上的碗,砸在了地上,把她嚇了一大跳,不敢再說啥了。
炕上痛哭的陳狗剩,恨這個家,恨他那個從不着家,沒往家裏寄過一分錢,只知道要錢和別人胡搞的爹。
但這些都比不上他對他娘的恨,他恨她每次都在維護他那個流氓爹,
不讓別人說他爹的壞話。
更恨她,生了又生,讓他養。
周芳芳還不知道大兒子這樣恨她,她想着他心中的怨氣,等過幾天就能消了。
她來到東屋,就見屋裏已經沒有人了,以為周向南走了。
“娘……”
抱着小弟弟的四閨女,跟了進來,剛喊了一聲娘,臉上就挨了一巴子。
“俺和恁大哥在屋裏說了兩句話,恁大哥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恁舅舅走,你咋不說攔着他?
你攔不住,你長嘴幹啥吃的,為啥不喊娘?”
周芳芳一肚子火氣沒地撒,見人不在了,把火氣都撒在了這個閨女身上。
“俺問你為啥不喊娘,生你有啥用,連個人都留不住,你咋就恁沒材料啊。
哭,還有臉哭,該哭的人應該是俺,俺咋就生了你這個蠢貨……”
直到周芳芳看到站在屋門口的周向南的時候,才停止了罵人。
“老二,原來你沒走啊,大姐以為你走了。”
周芳芳像變臉似的,又驚又喜的。
“只是去院子裏轉了一圈……大姐,你平時就是這樣對娃嗎?”
周向南知道這事不關他的事,但他有點看不下去。
哪有這樣打罵自己的娃的。
他這個大姐,真是變得太多太多了。
“俺……俺平時捨不得動她一根手指頭,剛剛是氣昏頭了。”
周芳芳神色僵了一瞬間,又當著周向南的面,親昵的戳了一下閨女的額頭,
“你這丫頭也是,剛剛娘問你,你咋不和娘說啊。
以前嘴巴不是挺利索的嗎,遇到事了,倒成啞巴了。
行了,別哭了,當著舅舅的面,別讓舅舅笑話你,懂事點,娘剛剛打的也不重。”
四閨女用袖子擦了一把淚,壓根止不住,有人為她說話,讓她更委屈了。
她丟下懷裏的小弟,就哭着跑了出去。
“老二,你快來坐,不用管她,她的心眼比針眼大不了多少,就是個小氣的人,還不能別人說幾句了。
俺和你姐夫都不是這樣的人,不知道生出個閨女咋這樣。”
周芳芳打開了柜子,從裏面的筐子裏撿着雞蛋,家裏沒啥好東西,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這些雞蛋了。
“周向南,周向南,你給我出來。”
周衛紅和周衛東在周芳芳這個大姑門前,扯着嗓子喊着人。
“大夥都給我們姐弟倆評評理,他周向南把他親大嫂給偷走了,把我娘給偷走了。”
“啥偷走了?”
附近圍過來的人,有今天去雙水村看熱鬧的。
“恁娘不是被你們姐弟倆人給抬走了嗎?來這要啥娘?
弄的像誰有多稀罕你娘那個毒婦似的。”
周向南聽到外面動靜走了出來,
“誰偷你們的娘了?你們想找娘,應該去陰曹地府找,這個時候,她正在下油鍋。”
“二叔,我和我二姐,剛把我娘給埋好,去買個紙錢的功夫,我娘的墳就被人給刨了……”
周衛東也不確定這事是不是這個二叔乾的,只能低聲下氣的問他。
剛剛在門外喊人的時候的架勢沒有了。
“這是誰幹的,想到我前面去了。”
周向南高興了,趙玉蘭的墳被刨了。
“別裝了,不是你還能是誰?”
周衛紅快要瘋了,刨墳偷屍,這是喪盡天良的事。
這個周向南,把她娘給藏在哪裏去了,不會真餵給野狗吧?
“有誰看到是我做的了,活該,壞良心的事情做的多了,這就是報應。”
周向南
懶得和這倆人在這糾纏,正好那幾個人過來找他,他就走了。
任周芳芳怎麼留都留不住。
“大姑,這事到底是不是我二叔做的,他把我娘藏哪了,你要是知道,一定要告訴我啊。”
“呸,被野狗叼走了,去找野狗吧。”
周芳芳對這個侄子沒有一點好氣,要不是他們過來鬧,她兄弟老二也不會走。
害的她連求工作的事,都沒來得及張口。
“和你們的娘一樣,都是掃把星,滾滾滾,以後別來找俺,俺可沒有恁這樣的侄子侄女。”
……
趙玉蘭活着的時候,恐怕做夢都沒有想到,死後,她會被人這樣對待。
所謂一報還一報,要是當初她沒有做那些壞事,也不會被人刨墳。
“趙玉蘭的閨女兒子要走了,爛娘們的種不找爛娘們了……”
懶漢趙四兒笑嘻嘻的杵在村口,手上端着一個碗,碗裏躺了三片冒油的肥肉片子。
他一邊用筷子往嘴裏塞,一邊瞅他們。
這肥肉是他用趙德寬的銀牙換來的,去了一趟鎮上,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塊長條子肉。
那天,其實他沒有把銀牙吞進去,而是做了一個假動作,騙過了周柱子他們。
他也嫌那銀牙臟。
周衛紅倆人,聽見趙四兒對她們的奚落,連生氣都沒力氣生氣了,麻着一張臉。
雙水村能找的地方,她們這些天都找了,就連後山也找了,可沒有找到。
“趙玉蘭”這三個字,現在成了村子裏人口中的典型。
誰家娃要是哭,她們就用趙玉蘭嚇唬他們,娃立馬就不敢哭了。
“趙四兒,你碗裏的肉給俺吃一塊,油油嘴。”
周柱子說這話的時候,手已經迅速的從趙四兒碗裏抓了一片子肉。
趙四兒只顧着嘲諷人,一個沒留神,被搶走了一片肉,回過神來的他連忙捂住了碗。
“你把肉還俺,俺買點肉不容易。”
“還你啥,別這麼摳搜中不中,你這肉是咋來的,俺可是心裏有數。”
周柱子一口吃完了那片肉,還嫌沒嘗出來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