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大雜院。
秦嫂子手裏正剝着蔥,和張美娟她們小聲說著什麼,一抬頭見趙玉蘭端着臟衣裳下來了,連忙撞了撞還在繼續說的張美娟,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往她身後的水龍頭那看。
張美娟順着秦嫂子的目光扭頭看去,
“是玉蘭哪,你今個咋沒去上班啊?"
張美娟明知故問,周圍的幾個嬸子大姐都看向要被老周踹了的趙玉蘭。
“我身子不舒坦,請了幾天假。“
趙玉蘭心知這幾個人都在看她的笑話,她臉上還是牽強的扯出一抹笑來。
擰開水龍頭,嘩嘩的水聲響了起來,拿肥皂擦了擦鐵盆里的衣裳,怕這些人再繼續問,連忙低下頭搓起了衣裳。
可張美娟她們,才不肯這樣放過她。
“哎,玉蘭啊,這幾天怎麼不見你家老周啊,那天晚上聽到你家像是吵架的聲音,你和老周可是咱這的模範夫妻,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你倆紅過臉,該不會是你們吵架了吧?“
“……就是拌了幾句嘴。“
趙玉蘭磨磨唧唧的蹦出來一句這。
“不對,要是只是拌幾句嘴,我咋聽周嬸子說你們要離婚了啊?”
說這話的是秦嫂子,平時她沒少受趙玉蘭的氣,就連她丈夫都天天拿她和這個趙玉蘭比,嫌棄她沒有這個趙玉蘭身段好,沒有她說話聲音好聽,沒有她會打扮,沒有她有文化。
啥狗屁文化,這個趙玉蘭和她秦銀環一樣,都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大文盲。
那天她聽趙玉蘭的婆婆周嬸子說那個趙玉蘭一天學都沒上過,她回家后,激動的一晚上都沒睡着,等她男人第二天從廠子裏回來后,她乾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說那個趙玉蘭和她一樣是個大文盲。
她男人起初還不信,後面她要拉着他去找周嬸子,他這才相信了一點,這個狗東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一直睡不着,她心裏爽快極了,她老早就知道,她男人對那個趙玉蘭有那個意思。
整天在家除了嫌棄她,埋汰她,就不會幹別的了,處處拿她和趙玉蘭比,還說趙玉蘭做飯好吃,她看不是趙玉蘭做飯好吃,是那趙玉蘭做一鍋屎,他都說好吃。
每次在大雜院裏碰到人家,和人家說話的那聲音溫柔的不行,真是想起來就噁心死個人,她和他結婚這麼多年,一個被窩裏睡覺,他從來沒有用那樣的腔調和她說過話。
這個趙玉蘭平日裏總端着,她和她說話,她好像從沒有正眼看過她,就好像瞧不起她似的,明明她和她都是打鄉下來的,不就她爹是村長,她上過學嗎?
和她一樣都是村姑,原本她最稀罕上過學的人,總想和她親近,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後面見她不愛搭理她,她也就咂摸出味來了,也就不去貼了。
誰能想到,她爹壓根不是村長,她也沒上過學,這個趙玉蘭啊趙玉蘭,這幾年,把她們都給騙了,她和她一樣,都是不認識字的村姑。
真想不明白,這個趙玉蘭有啥好牛了,眼睛裏裝不下人,還扯謊往自己身上貼金,呸。
那天晚上周家吵架,她們在下面聽的明明白白的,讓這個趙玉蘭把家裏的錢往娘家拿,真是活該,周嬸子要讓她兒子周向北不要她了,她秦銀環也是給人當媳婦和兒媳婦的,和趙玉蘭一樣,之前家裏只有一個男人掙錢。
她也往自己娘家拿錢拿東西,不過那是她自己糊紙盒子掙的錢,她男人掙的錢,不僅要養家,還要養公公婆婆,他們把他養這麼大,他不能不管他們,這是應該的。
而她自己的爹娘,她自己孝順就行,有的時候,糊紙盒子除了給自個的爹娘每個月寄過去的三塊錢外,剩下的還能拿來貼補家用。
她爹娘怕她在婆家難做人,都不想要這個錢
,還是她好說歹說,他們才收下,可家裏豐收了什麼的,都會往自己的婆家寄過去一包裹的東西。
也不是啥稀罕物,就是一些糙米,花生,晒乾的干豆角啥的,還有自家曬的大醬,反正總是個意思,她婆家的公公婆婆都高興的跟個啥似的,不是因為這些東西,而是親家惦記他們,他們心裏高興。
每次她爹娘給她公婆寄東西,她公婆都會拿着東西在村裡到處說,然後給她爹娘寄一小包裹棉花,讓她爹娘絮在冬天的棉襖里,還有隊裏分的糧食啥的,都勻出來了點。
這樣有來有回,親人更親。
哪像趙玉蘭啊,她之前沒上班,食堂的工作是最近找的,把自己男人的錢攢在手裏,都給自個的爹娘匯去,不管鄉下的公婆,哪有這樣當人兒媳婦的啊。
這都是周嬸子和她們說的,不說她們還真不知道老周家裏的錢都是不上班沒工作的趙玉蘭給管着哪。
這麼多年了,還把自己的閨女丟在鄉下讓自己的公婆給養着,聽周嬸子說,就剛開始的時候,往家裏寄過三次錢,總共才十二塊錢,後面幾年一次都沒寄過錢。
你說不往家裏寄錢,那逢年過節,寄點吃的,穿的也好啊,但周嬸子從沒見過他們的東西長啥樣。
她們幾個是真沒想到趙玉蘭會做出這樣的事,是這樣的人,這和平時的她真不一樣。
“我娘說的那是氣話,都是我不好,惹她生氣了。”
趙玉蘭衣裳都不想洗了,想端着盆趕快回家,可那樣更會被她們在背後說嘴笑話,她只好硬着頭皮繼續洗衣裳,手下加快了速度。
“你們看,玉蘭還真是愛乾淨啊,這衣裳才穿沒幾天就洗了……”
秦銀環只要一想起來那把被趙玉蘭用的髒的不能再髒的梳子,就舒坦的慌,要不是周嬸子把它拿出來,誰能想到一出門就乾淨體面的不行的趙玉蘭的梳子會是那樣的。
“那可不,玉蘭可是咱這個大雜院裏最愛乾淨的人兒。”
張美娟在一旁陰陽怪氣的附和道。
要是這個趙玉蘭是真的愛乾淨,她們也就不說啥了,可她那明明就是假乾淨,在外面嫌棄這個,嫌棄那個,襯的她趙玉蘭多乾淨似的,這下終於讓她們逮到機會笑話她了。
趙玉蘭聽出了她們話裏有話,但想不出自個做了啥事,讓她們這樣說,難道是她婆婆王翠芬趁她不在家,和這幾個人說啥了?
“你們幾個在這說話哪……“
王翠芬剛在上面一露面,下面的張美娟和秦銀環就趕快招呼她下來嘮嗑,尤其是張美娟,每次都能和王翠芬嘮到一塊去,晚上她男人下班回來把飯給做好了,叫幾遍還不回家哪。
自打王翠芬來了后,張美娟整天就像打了雞血似的,有精氣神了,在家也不和自個的男人吵架干仗了。
趙玉蘭見她婆婆下來了,慌的不行,三下五除二把衣裳在水裏涮了涮,就撈出來擰乾了水,衝下來的王翠芬小聲說了一句,
“娘,我先上去晾衣裳了。“
說完話就急匆匆的繞過王翠芬往樓上走。
“你咋才下來啊,在家幹啥哪?不是說就上去一會兒嗎?”
張美娟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晒乾的南瓜子塞給王翠芬,嘴裏抱怨着,她在下面等老半天了,王翠芬一直不回來,原本磕嘮的好好的,非說上去看看,她再不回來,她就要上去找她了。
“好你個張美娟,翠芬不來,你的南瓜子是不是就不打算掏出來了?”
王大娘罵著張美娟,去她口袋裏搶,張美娟沒法子,只好把口袋裏的南瓜子全拿了出來,和大夥分了分。
“也沒幹啥,就她……把老二老三老四他們教的不成樣子。”
王翠芬用手點着在上面晾衣裳的趙玉蘭
。
“咋不成樣子?”
眾人忍不住納悶。
“那仨個娃,趁我們不在跟前,竟然拿搪瓷缸砸貓蛋,砸他們的大姐,剛好被我瞅見,我上去一人給了幾巴子,打的他們現在正在家哭哪。”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貓蛋從趙玉蘭屋裏走出來,衛紅她們見她們的媽給貓蛋芝麻大餅,她們也要,可被趙玉蘭以最後一塊給貓蛋了給拒絕了。
後面,趙玉蘭就下來洗衣裳了。
去外面供銷社買鹽回來的周老摳給貓蛋帶了兩根炸的金黃焦脆的油條,只讓貓蛋吃,沒讓他們吃,周衛紅在背後竄拱着讓周衛東教訓貓蛋。
年齡小,本就被趙玉蘭慣壞的周衛東因為沒吃上芝麻餅又沒吃上油條,本就氣的不行,趁周老摳他們不在堂屋,拿起桌子喝水的搪瓷缸就朝貓蛋砸了過去。
屋裏的王翠芬她們聽到動靜連忙跑了出來,抓住想往外跑的周衛東就是啪啪幾下子,連周衛紅都沒放過。
在王翠芬看來,那油條就該讓貓蛋吃,他們在城裏啥好東西沒吃過啊,像這油條,說不定他們沒來之前,他們天天吃,就這樣還和他們的姐姐爭油條吃,還砸人,真不知道趙玉蘭咋教的,沒有一個懂事的。
叫她說,就是欠揍。
貓蛋是他們的大姐,在鄉下遭了這麼長時間的罪,他們做小的,就應該疼她,讓她,有啥好東西就該緊着她吃才對。
“衛紅她們咋能這樣啊,貓蛋剛回來,不說對這個姐姐好點,咋還欺負她啊?要不是有貓蛋的口糧在這,她們這些年,能吃這麼好嗎?”
秦嫂子可是知道,只要月初一發/票證那幾天,趙玉蘭可着法的給那三個小的盡做好吃的,要是沒有貓蛋的票證,她們指定吃不那麼寬裕。